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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潮声-第33部分

小说: 潮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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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他也曾表示想去探望她,她回了一封类似警告的信:“假如你想维持我们的友情,最好不要来探望我!”

他知道这种正面的询问不会获得答覆,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他热心的问她的兴趣,除了看书之外她还爱什么?电影?旅行?根据他的经验,年轻人多半爱看电影,爱旅行,而中年人则比较刻板和实际,她的回信来了,出手他意料之外的写道:“我不看电影,也不旅行,除了看书之外,我最大的娱乐

是幻想。我幻想各种不同的故事,然后把它写下来。我

有我生活的王国,可能不同于你的,也不同于任何一个

人的,我享受我的幻想,享受我的王国!”

这使高磊糊涂,据他的估计,只有青年才爱幻想,才喜欢在幻想中去寻求快乐。但她的“不”看电影、“不”旅行似乎过分武断和肯定,他不相信有年轻人能不看电影和不旅行的,除非是个老太太!这令他不安而烦躁,他去了一封信,试探的问:“谁和你共享你的幻想和你的王国?”

回信是:“和我共享我的幻想和王国的,白天有窗外的云和天,晚

上有星星和月亮,下雨的时候有无边的雨丝和窗前的落

叶。”他再问:“谁和你共享你的‘生活’?”

回信只有一句话:“你问得太多了!”就这样,他们在通信里捉迷藏,他越追得紧,她就越躲得快。可是,她越躲得快,他对她越产生出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和好奇心。鉴于她近乎顽皮和捉弄的回信,他开始武断的认定她只是个少女,并且,逐渐在脑子里为她塑了一个像。这像是他所喜欢的那种典型:大而清秀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圆圆的脸,带著一种超俗的美。他一天比一天更崇拜于自己所塑造的这个竹龄的像,每当他收到了她的信,在潜意识里,他总把这个像和信混揉在一起看。他开始在信中透露他的感情,最初是含蓄的、试探的,但她技巧的回避了他。于是,一天,他冲动的写了几句话给她:

“你对我一直是个谜,我不能责备你过分隐瞒的不公平,

在情感上我不敢苛求什么,假如有一天我发现你是一个

老丑的女人,请相信我仍然将贡奉我这份片面的感情!”

这封信终于引出了一封稍带感情色彩的信:

“你把感情投错了地方,但你令我感动。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的感情是不是真正‘片面’的,看了你的信使我想流

泪,如果想维持我们的友谊,请别再对我要求比友谊更

深的感情,我早已丧失可以谈恋爱的资格了!”

“她结过婚?”这是高磊最大的恐惧和疑问。可是,由她的信看来,她却不像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所谓“丧失谈恋爱的资格”是何所指?看样子谜是越来越猜不透了。他决定要找一个机会去打破这个疑团,他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我将不再要求任何分外的感情,但请让那‘片面’的感

情继续‘片面’下去!”

同时,他上了一个签呈给他工作的公司,请求调到北部来工作,他的签呈被批准了,这也是他今天能够置身在这客厅里的原因。事先他没有给竹龄任何通知,存心要给她一个措手不及,免得她避开。而现在,当他坐在这小客厅里,他更加肯定了他的揣测,她只是一个顽皮的少女,一切的“谜”,不过是故意的捉弄他而已。

纸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他紧张的转过身子,以为是竹龄出来了。但,只是给他开门的小女孩,睁著一对奇%^書*(网!&*收集整理好奇的大眼睛望著他。他招了招手,女孩走了进来,他对她友善的笑笑,温和的问:“你几岁?”小女孩用手比了一个七,高磊又问:

“你有几个姐姐?”“三个。”“你二姐在读书吗?”“不!二姐不读书,三姐读。”小女孩说。

“你二姐已经毕业了吗?”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打听著。

“嗨!这样打听别人的事未免过分吧!”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高磊吃惊的转过头去,立即觉得眼前一亮,果然是个少女,名副其实的少女,比他预计的更年轻,大概只有十八、九岁。但却完全不同于他为她塑的像,这是个活泼的、明朗的少女,浓浓的眉毛,高而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比他想像中的更美,但没有他想像中那份秀气和脱俗。不知为了什么,这样乍一见面,他竟感到有点失望,这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的她,他感到似乎被谁欺骗了一般,很迷茫,也很惆怅。站起身来,他近于勉强的笑了一下:潮声44/50

“你是程——小姐?”他明知故问。

“是的,你大概就是高磊吧?”她却直呼他的名字,一面毫不掩饰的打量著他。这使他浑身不舒服,他忽然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那个和他在信中畅谈文艺、诗词和哲学的女孩已经消失了,这个在他身边的大胆而美丽的女孩是那么世故,那么普通,在任何社交场合里他都可以找得到,而他想像中的竹龄却是世间少有的!

“你不该预先不通知就来!”她直率的说。

“很抱歉,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出差到台北,所以顺便来看看!”他撒谎,因为他不愿说出是为她而千方百计调到台北来的。“你这样突然的跑来,恐怕很难达到你的目的,我姐姐的脾气很别扭,我想她不会愿意见你的!”

“甚么?你不是——程竹龄?”他诧异的问道。

她笑了,笑得很特别。

“不!当然不是!她是我们家的哲学家。你认为我会有耐心和一个未见过面的人通信到一年半之久?不过,我们全家都知道你,我是受姐姐之托来告诉你,她希望你保持你的梦想,她也愿意保持她的梦想,所以,她不愿意和你见面!”

高磊沉默的坐在那儿,这样的口气倒像是竹龄的。不过,这未免太过分了,他既然来了,她为甚么还要吝啬这一面?他望著竹龄的妹妹,觉得有点难堪,也有点不满,可是心中那座塑像却又竖起来了,渴望一见的欲望反而更加强烈。他恳切的说:“你能转告她吗?人不能永远生活在幻想里的,希望她不要让我这样失望的回去,我并无所求,只是友谊的拜访,见一面,对她对我都没有损失!”

“没有用的!”竹龄的妹妹摇了摇头,“如果她不愿意见你,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说服她。我姐姐——”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接著转变了语气说:“高先生,我劝你,算了吧!不要勉强她,她——”她欲言又止,望著他发了一阵愣,才勉强的接下去说,“她的脾气很固执。”

高磊的不满扩大了,他站起身子,有点负气的说:

“好吧,请转告令姐,我专诚从台南到台北,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局面,她不该把我编织在她的幻想里,派给我一个滑稽的角色!请她继续保持她的幻想,我呢,恐怕再也不敢拥有任何幻想了!”他向门口走去,可是竹龄的妹妹叫住了他:

“高先生,你不了解我姐姐;高先生,你——”

他停住了,回头凝视著她。她接著说:

“我不了解你,你从没有见过我姐姐,你们——似乎都很罗曼蒂克。你怎么会爱上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孩子?你爱上的恐怕并不是我姐姐,而是你自己的幻想,如果你真见到了我姐姐,你大概就不会爱她了!我想,这也是我姐姐不愿见你的原因,你是唯一打动了她的男人!但,我很想冒一个险,你愿意跟我来吗?我要带你到竹龄那儿去!”

他困惑的跟在竹龄妹妹的身后,来到一扇纸门前,门拉开了,高磊的视线立即被一个熟悉的脸孔所吸引,他眩惑了,血管里的血液加速了运行。这就是他梦想中的那张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眼睛里闪烁著一丝梦样的光芒,比他的塑像更飘逸、更清新。只是,她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里,腰以下,他看到了两条畸形而瘦小的腿,这和她那张美丽的脸安放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看起来是可怜而动人的。被拉门声所惊动,她抬起了她的眼睛,一抹惊惶掠过了她的脸,她责备的喊了一声:

“三妹!”“二姐,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现实的!”那个妹妹轻声的说,退出了屋子,纸门在他们身后拉拢了,高磊发现他单独的面对著竹龄,经过了一段尴尬的沉默,竹龄嘴边掠过了一丝凄凉而无奈的微笑,勉强的说:

“高磊,这就是你追求了许久的谜底,为什么你不保留那份美丽的幻想,而一定要揭穿这丑恶的现实?”

高磊走近她,注视著她的脸,半晌才说:

“你很苍白,我想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以后,我要天天推你到郊外走走,晒晒太阳,也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竹龄定定的望著他,然后轻声问:

“如果天下雨呢?”“我们共同听窗外的雨声,共同编织我们的幻想!”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他们互相凝视著。言语,在这一刻是不再需要了。潮声45/50

潮声一

冬天,我和靖来到海边那幢白色的别墅里。

别墅的主人是靖的好友子野,他写信给靖说:

“在冬天,听潮楼无人愿住,因为盛满了萧瑟和寂

寥,假若你不嫌海风的凌厉和午夜涛声的困扰,又

忍受得了那份寂寞,就不妨迁去小住,整幢房子

可以由你全权处理。”

那时,我正卧病,整日慵慵懒懒,医生又查不出病源,一口咬定是忧郁“病”。但我日渐枯羸憔悴,精神和心情都十分坏。靖拿著子野的信来找我,坐在我的床边,把信递给我看,说:“去海边住住如何?”“谁陪我?”我说。“我。”“你?”我望著他,不大相信他是在说真的。但他平静而恳挚的看著我,那神情不像是在随便说说。我坐在床上,背靠著床栏,咬著嘴唇深思。他握住我的手,恳切的说:

“你不是一直希望到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而且环境幽美的地方去住住吗?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听潮楼我去过,那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在那儿休养一下你的身体,让我陪著你,过一段世外的生活,好吗?”

“可是,你怎么能去?”我迟疑的说:“你的工作呢?你的公司不是一天都离不开你吗?”

他笑了笑,不知怎么,我觉得他的笑容中满含凄苦。

“公司!”他说,带著几分轻蔑和无奈:“让它去吧,人不能永远被工作捆著!我已经四十岁,从二十几岁起就埋头在事业中,把一生最好的光阴都给了工作!现在,我也该放自己几天假了。”“可是——”我怔怔的注视著他,听他用这种口气来谈他的工作和事业,使我感到诧异和陌生,他向来是个事业心胜过一切的人。“可是——还有其他的问题呢?”

“你指秀怡吗?”他直截了当的说:“我可以告诉她,我因为事务的关系,要去一趟日本。反正,她有她的麻将牌,根本就不会在意。”“可是——”我仍然想不通,和他一起去海滨小住?这太像一个梦想,绝不可能成为真的。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可是’?”他捧住我的脸,深深的凝视著我的眼睛:“从小,你就喜欢说‘可是’,十几年了,习惯仍然不变!”十几年了?我望著他,认识他已经十几年了吗?可不是,那年我才十岁,爸爸推著我说:

“叫徐叔叔!”徐叔叔!怎样的一个叔叔!我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他摇摇我的手臂。“我们就决定了吧,马上收拾行装,明天就动身,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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