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三世-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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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是一个让我终身难忘的地方,还记得你带我同游江寻国的时候吗?我至今仍然记得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在一艘船上还曾听一个歌女倾诉她跟容后主的恋情,那些诽谤容后主的话语实在可爱得紧,我看得出来,其实那个女孩嘴上骂着他,心里却挺喜欢他的,天底下的女人哪,她都喜欢口是心非。当时我问你,别人要么是要江山不要美人,要么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那容后主偏偏有趣,既不要美人也不要江山,他要悠游自在,国破家亡不关他的事,他只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若是你呢?在面临两难抉择时,关于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会如何考虑?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还说江寻是亡国,容世是后主,跟楚国国情不同,楚国在五百年内暂时还亡不了。我当时就瞪了你一眼,心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每次我说这个,你总拿一些别的话来搪塞我,偏偏我还拿不住你的把柄,不可谓不聪明。”
她停了笔,继续研墨,虽然明明是在笑着的,想到自己也许不久于人世,却又有眼泪砸下来掉进方砚里,洇染开一大团墨迹。她接着写道:“自打沧镇重逢后,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希望你别计较才好,其实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充其量我只是羡慕洛洛罢了,心里头跨不过那个坎啊,明明想要在你面前表现得善解人意,有容人之量的,可是偏偏每次只要一提到洛洛,心里头就会有种失控的感觉,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后来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呀,我在吃醋。说来也奇怪,我好像对你身边别的女人都没那么气,唯独这个洛洛,我无论如何放不下,大概是知道,别人都是情场作戏,唯独洛洛,才是楚湮君刻骨铭心之所爱吧。”
每张纸上写着断断续续一两句话,不停地换纸。
“当日在金陵二十四殿中,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有关于三哥的生死存亡,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的手指甲晶莹剔透,修剪得精致整洁,此际却冻得泛起靛青的色彩。她在自己麻痹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忍痛继续写:“楚郎,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无论你将我当作洛洛,还是阿阑,我都无所谓了。也许你不想要我肚里的这个孩子,可是无论受多少苦,我都决定将他生下来。如果是女儿也请你好好地疼她,她是无罪的。”
突如其来的激烈咳嗽猛地打断了她,她几乎无法自持地伏在案上,雪袖滑下来扫过方砚中漆黑的墨水,顿时濡染浸湿,一片冰冷地贴着肌肤。喉咙里的甜腥气冲口而出,喷在手绢上暗红如梅瑞,重叠明灭。
“何时是归期?”悬腕写完这句,她再也难以自抑,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她总共写了百来张,每一张都写得极其认真。字字是血,句句是泪。将墨迹风干后,她便用一个冷翠匣整整齐齐地摞好装着,装了深深一匣子。她几乎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绝命的谶言,将回忆与爱椟装起来,变成误人与自误的囹圄。
这一刻她对他的深情,连她自己都再也无法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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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枝一大清早进了殿,看到神阑趴在乌七八糟的桌上睡着了,顿时心胆俱寒,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再去唤醒她主子。
“离枝,你回碧落去吧,到云齐姐姐身边,那样你会快乐些。”神阑一边捶着自己酸疼的腰,一边神情自然地说。她一眼看出离枝昨夜哭得不浅,眼眶浮肿神色疲倦,心中十分愧疚。
“真的吗?”离枝眼色一亮,转瞬又黯了下去,“不,我不走。我舍不得您。”在沧镇她本可随羽樽的铁卫一同回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下来。
“傻里傻气的。”神阑将冷翠匣放进梳妆台的抽屉中,回身笑道,“如今我已是自顾不暇,你跟着我不仅受累,而且可能会遇到危险。到时候我两眼一闭,谁还管你的死活?所以说你还是早走早好,也让我放心”
她的话不及说完,离枝忽然抱着她大哭起来,问她缘由又不肯说,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神阑只当她孩子气,也没有多加注意。吃过早饭,她就真的派人将她送了回去,又赠了明清一盒价值不菲的珠宝,将其遣送回沧镇。那两人尽管心生留恋,在性命堪虞的前提下也只得离开。
神阑这种“处理后事”的作风,给了众人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此后暖央频频来找她品诗下棋,发现她倒也活得自在如前,丝毫没有轻生之意,也就渐渐放了心。
只是新调来的那两个小丫头,笨手笨脚老挨夏依逢的骂,见了神阑凡事不管,看上去似乎软弱可欺的样子,因而不时向主子摆脸色发怼怨气,私下里不知嚼了多少烂舌头。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更新时间2011…9…1 15:36:24 字数:3512
第十三套黑暗编钟。绣着桃花扇的华美裙裾拖曳在地上,绾着高高的灵蛇髻,那位美丽的贵夫人俯下身来,摸了摸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头,微笑着说:“樽,你喜欢编钟是么?可那些法师们都说呀,上古编钟里禁锢着死去的魂灵,不是很吉利的东西呢。不如这样,母后教你弹奏绿瑟好吗?”
那个孩子毫不领情,仰头答道:“我要学安魂曲,可以同鬼魂对话的那种。”
贵夫人的脸色刷地惨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小羽樽水一样干净的瞳眸中,闪耀着超越年龄的执着的光,那样强烈的光芒摄人心魄,使她畏惧并且厌恶,也注定了与他没法像平凡母子那般亲昵偎依。
——彼时羽樽就站在这套历史悠久的青铜怪物面前,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跟自己具有优雅高贵血统的母亲,就这样宛如浓缩了时空,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得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他。他就如同时光隧道中一抹孤独凄清的魂魄,无形无质,在随风飘荡,在时光罅隙中寻找自己的影子,渴望抓住一点温暖而实在的东西。
然而不能。
羽樽走尽雕花游廊,穿过月亮门到了一幢花园内,见到了背倚亭柱坐着的九岁的自己。小小年纪的他,身上已经有了一种冷冽的气质,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眸中是荒芜的色彩。而他的母亲正举着一本书在歇斯底里地怒吼,所有雍容风度荡然无存——
“《堪舆》?又是这类邪书!你成天里除了研究歪门邪道的东西还会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不争气,所以宫里面那些贱人才敢对本宫指手画脚,学学你的那些哥哥们,琴棋书画心,剑御骑射胆,给本宫长长脸!前些日子你得罪了羽睦公主的那伙术师,你知道本宫花了多大代价才摆平这件事吗?你有本事到处打抱不平,怎么不自己解决烂摊子?反倒来连累本宫,而且现在竟然还死不悔改!早知如此,本宫当初压根就不该生下你!”骂着他的同时,《堪舆》那本书已经被她撕得粉碎。
小羽樽始终平静地坐着,唇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淡淡地说:“是母后您自己要逞强为儿臣收拾残局的呀,儿臣可从未开口求过您只言片语。您若袖手旁观,儿臣绝无怨言。只不过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还是不要互相干涉为好。至于您所言舞文弄墨、玩枪耍棒之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就当是重温旧习吧,横竖宫中的日子无聊得紧。”
——什么琴棋书画、剑御骑射,都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他只是不感兴趣,也懒得向外人展露,人就当他不学无术、一无所知了。他此生要学的,皆是老调重弹。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的是老成持重的语气,眼神高高在上,难怪他母亲要崩溃了。
——羽樽用悲悯而莫名深审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他记得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她是个清高自傲的女子,不屑于谄媚,更不擅用心术,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其实根本就不适合于她。在一次**争宠的血腥争斗中,她终究为别人所算计,说是用巫蛊之术暗害皇室,被皇帝知道后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处死。一颗尖锐狭长的铁钉贯穿了她的咽喉,将她直直地钉在一面巨大的青岩上,直到鲜血流尽,人依旧有细细的呼吸,神志依然存在。
给她陪葬的,还有整个世家大族几百口人,无一例外不是用极刑处死,不是近亲属的,男为奴女为婢,永世不得翻身。
那时候羽樽根本不在王城,他的冷血让他们害怕,皇帝被妖妃所惑,将他派出去连年征战,等他回来的时候,母亲早已被处死,尸体还悬在地宫里,死状令人不忍猝睹。他用倒转时光的术法,看到她死前的那一幕,她说:幸好啊。
幸好什么,他一辈子都没能懂过她,唯有那一次,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幸好樽不在啊。幸好。
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守护而已。
当夜他做了一个恐怖至极的梦,梦见自己浑身枷锁地被禁锢在一个铁笼子里,饥渴难耐之时,母亲端着碗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她披头散发满面血痕,无比沧桑地对他说:“樽,为娘在夜台等你,早日来啊”这是她活着之际,永不会对他说的话,唯有在噩梦里,反反复复出现,仿佛昭示了她的血寂人生。手一倾,便将那碗水顺着铁柱倒了下来,汩汩水流变成了诡异的鲜血。
潺潺的鲜血,悉数流进他空荡荡的胸腔里,疼痛如同雪崩般灭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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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是抱着一种悲愤的心情踩着冰壁上的坎儿将苏小繁送上雪巅的,他最后那个动作简直不可以用“送”来形容,而应该谓之“抛”,抛草包一样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这完全是为了报复苏小繁。谁叫她无耻下流到不仅牺牲色相将神延灌得烂醉如泥趁机偷看信笺,而且出了帐篷立马脱了外罩的大红猩猩毡氅子,然后一边解着旗衫的扣襻一边冷着脸威胁道:“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继续脱下去,脱完了我就喊人!!”
黄泉看她脱衣服的趋势不减,一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他做了个惊吓过度的动作,狂吼:“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幸亏老天有眼,在关键时刻给了他一个证明清白的目击证人,虽然那个“证人”的表情实在有够恐怖的,简直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知何时,神延已经扶着帐篷支柱伫在门口,他冷眼看着那场闹剧,然后说了一句扑朔迷离的话:“黄泉,你答应她。”可能是饮酒过度,他的嗓音,出奇嘶哑而疲惫。
黄泉正在揣测他好兄弟这句话的可信度时,苏小繁做贼心虚地问:“你怎么醒啦?”
“废话。”神延冷笑道,“被你找信时全身各处摸上那么几遍,是个死人都蹦起来了。”
黄泉闻言顿时滋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忧虑深重道:“再这样下去,咱兄弟俩迟早有一天都得毁在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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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呼作响,苏小繁从冰雪堆里爬起身,开始深切怀念神延温暖的怀抱。雪巅的东西两面,驻扎的都是远征军,这是昨日清晨一役的辉煌战果。苍狼族已经被逼迫到南北翼的死角之处,随时可将其扫下雪巅,逐至卡洛荒原。
苏小繁在己方的势力范围内活动了一番,没有发现信上所提“冰屋”想来不可能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