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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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你给我等着瞧!你要叫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吉利起身,摸黑用力扒开灶灰,从灶灰最底下取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陶罐。
县衙门口挂着的两个纸灯笼散发出的光穿透蒙蒙雨雾,把安保良单薄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平白给这雨夜添了几分凄冷。
“爹爹。”兴许是自己也曾经败得很彻底的缘故,站在墙根下的安怡看着这一幕,不由对这失败潦倒、拼命挣扎的中年男人多了几分同情。
安保良抹了把顺着脸颊往下流,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一把,勉强朝着安怡笑了一笑:“你怎地出来了?”
安怡踮起脚把伞遮在他头上,轻声道:“见天黑了爹爹还没回来,不放心,出来接一接。”
奔波许久才借到一两多碎银,心里身上俱都发寒的安保良顿时觉得温暖了几分,眼泪夺眶而出。生怕给安怡瞧到,赶紧侧脸悄悄将袖子擦了,嘶声道:“天黑下雨的,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做什么?吃饭了么?”
安怡假装没看到他的眼泪,摇头道:“没吃,祖母和母亲在生气,姨娘也没心思做饭,我看母亲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只怕是把弟弟生病的事全怪在自己头上了,有些想不开。爹爹回去后记得好生宽慰娘,也劝劝祖母不要逼得太紧,只要人好好的,总能想到办法,不然这个家可要散了。”
“嗯。”安保良忍不住多看了安怡两眼,觉着以往懵懂不知事的女儿突然间就变得聪慧通透了许多,竟似是完全换了个人。
安怡见他不住打量自己,晓得他犯了疑,但当此时,也顾不得遮掩藏拙,转而问起安保良:“爹可借着钱了?”
安保良沉默不答,轻轻推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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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家事纷扰(下)
安老太听见声响,忙摸索着点亮了油灯,疾声道:“如何?”薛氏也满怀期待地站起身看过来,待看清楚安保良愧疚躲闪的眼神后,婆媳二人都重重地坐了回去。
薛氏忽地打开发髻,发狠道:“剪了这头发换钱!”
“哼!剪了头发能见人?那头发能值多少银子呢?你没本事也就算了,还要逼得我儿见不得人?”安老太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都是讨债鬼!”
安怡把金耳钉递过去:“不要吵了,拿这个去换钱吧,兴许熬过这两日去就会有法子了也不一定。”
安老太更怒:“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动这金丁香!”
安保良垂着眼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咱们家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也许……”
也许什么?安怡竖起耳朵正等着听八卦,却见吉利垂着眼走进来,先给安老太和安保良行了个礼,又给薛氏福了一福,低声道:“老太太,老爷,太太,贱妾进门时老太太给了股银簪,太太给了只银钗,算起来得有一两多银子重,本是想留着将来送终用的,现下家里既是急需,贱妾就先拿出来用,还望太太不要嫌少。”
安老太等人顿时大为吃惊,随即安保良和安老太眼里都露出了感动和意外,薛氏则默默地垂了眼。吉利看到他母子二人的反应,挑衅地朝安怡瞥了一眼,安保良的性子她知道,最是重情重义,经她做了这一折,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卖她了。而她,不过是把明面上的那点子钱拿出来而已。想来将来家境稍许宽裕些,安保良定会加倍还她。所以安怡母女这一场是输定了。
安怡收到吉利挑衅的目光,不气反笑。好聪明的吉利,一两多银子就解决了自身的危机,还令得安老太母子感激涕零,难怪得从前安大姑娘会被她算计得爹不亲祖母不爱的。
吉利见安怡反倒笑了,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又见薛氏迟迟不来接银钗和银簪,就蹙起眉头哀哀切切地道:“太太不接贱妾的银子,莫非是嫌少么?”
毛毛吃一顿药便要让夫君、婆婆的心向这狡诈恶毒的妇人偏一大截,再不会有比这女人更会算计的了。薛氏自不会相信吉利是好心,只看着吉利手里的银簪银钗,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太太……”吉利作势还要哀求,安怡已经上前接了簪钗,温言道:“没想到姨娘这样深明大义,太太都高兴傻了。咱们毛毛又可多一顿药了。”却不把银簪钗给薛氏,而是给了安老太,微笑道:“我从前不懂事,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难得姨娘不和我计较,这样的疼弟弟,舍得把自己好容易存下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弟弟买药……这般行径世上少见,不管是谁知道了,只怕都要夸赞一声爹爹好福气,随便买进门的妾也如此深明大义,能急主家之所急。说来也是老太太慧眼识人。”
吉利越发摸不着头脑,这大姑娘怎地反倒为她说起好话来?每句都是赞,但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却见安保良眼里的亮光渐渐淡了下来,起身拉着安老太低语了两句。吉利心里一抖,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安老太掂掂那银簪钗,又看看薛氏和安保良,随手还了吉利:“罢了,传出去难听得很。”安家的嫡子生病,要靠买来的贱妾拿首饰出来帮着医治,这是要叫安保良的脸面往哪里搁呢?其实按老太太的想法,吉利人都是安家的,她的钱也就是安家的,哪里有这么多说法?什么也比不过孙子更要紧。可是安保良说了,这点钱不足解燃眉之急,何必枉自丢了名声?
薛氏目光微闪,悄悄看了眼安老太,安老太淡淡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先做饭来吃,早睡早起,明日好解决这事。”
“老太太……”吉利还想再说,安老太已然沉了脸道:“还不赶紧下去做饭?”见吉利退下,才板着脸朝安怡道:“明日你去医馆告半日假,陪我上趟街。”
安保良羞惭地道:“娘……”
安老太闭了眼,冷淡地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只记着,日后但凡要给人银钱花用时,多想想家中的老小。当时倒是为了义气大方了,这时候谁替你来养儿子呢?”说完自进了黑黝黝的里间。
吉利算计落空,恨得牙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只用力瞪着安怡。安怡轻飘飘地笑看了她一眼,淡然回头去劝安保良和薛氏:“爹娘去歇着吧。”
次日清早,安怡赶早往医馆里请了半日假,回家先帮着薛氏给毛毛喂过了药,见安老太收拾好了就扶她出门,问道:“祖母,要往哪边走?”
“当铺!”安老太黑着脸,用力将拐杖往地上发泄似地戳,戳得青石板路当当响。安怡见她这样,猜着今日要当的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果然走到半路,一直沉默的安老太终于哑着嗓子道:“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当初我费尽心力才保存下来,若不是……”闭目长叹一声,用力顿了顿拐杖,扬起声音道:“只盼你弟弟将来能光宗耀祖,也不枉我这样为他谋算一场。”
安怡顺着她的心思宽慰道:“会的,会的。”
不多时,祖孙二人行至昌黎县城里唯一的当铺,安老太轻车熟路地阴沉着脸往高高的柜台前站定了,用拐杖一敲柜台,沉声道:“当当!”
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自柜台后站起身来,对着安老太露出几分敷衍的笑意:“老太太此番要当什么?”
安老太沉着脸道:“叫你们朝奉来!”
朝奉就是当铺里的掌柜,掌柜晓得是大买卖,立即赶了出来。安老太将手往那掌柜面前一摊,露出旧锦帕包着,鸡蛋大小、温润无瑕的一块美玉,生气似地道:“我要当这个。”
掌柜的笑眯眯地摩挲着手里的美玉,漫不经心地道:“老太太活当还是死当?”
安老太拧起眉毛道:“死当?你倒想得美呢,这是我祖传之物,自是活当!”
掌柜的便随意将那玉佩往柜台上一扔,淡淡地道:“十两银子!”
“什么!”安老太仿佛被人踩了一脚,一跳八丈高,愤怒地道:“你怎不叫我白送你?”
正文 第16章 当铺被抢
“老太太,非是小人为难你。活当便宜些,死当要贵些,这是规矩。况且您瞧,这玉佩此处有条裂纹,怕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磕着了。”掌柜的虚虚一指,微笑着道:“雕工更是不值一提,看在安县丞面上,再加三两。若是死当呢,我顶着被东家骂上一顿,给您五十两银子。”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裂纹?”安老太直摇头:“不死当,不死当,太少了。”
掌柜的将玉佩往她面前一推,和气地道:“那就不成了,要不老太太您试试别家?”
别家?这鬼地方就他一家独霸,哪里还有别家?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安老太气得直打哆嗦却没办法,有心想要赌气拿着玉佩走人,家里的独苗孙子又等着买药救命,若是依了这奸商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且十三两银子,真正是连给毛毛买药都还不够。
安怡把这掌柜眼里的贪婪与算计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冷冷地道:“大朝奉,这玉佩少说也要值个几百两银子,当铺虽是一本万利,却也没有这样宰人的。不当算了,咱们豁出脸面不要去寻人抵押了借钱也胜过这样被宰。”
安老太经她提醒,立时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道:“对,对,我拿去寻陈大户或是县太爷。”说着就要去收那玉佩。
“也行。”那掌柜的毫不在意地作势要往里走。
安老太晓得此刻比的就是气势,当下拿了玉佩也往外走,因还等着掌柜的喊她回去再谈价,也就没收回怀中。谁想还不到门前,两个穿红着绿的大汉突地自外头快步走进来,劈手就将她手里的玉佩夺了去,口里嚷嚷道:“欠债还钱!安保良欠了咱们的钱总也不还,暂且就将这玉佩抵债了!”
变故突起,安老太与安怡俱是吓了一大跳,待回过味来,立时上前去夺玉佩。安怡反应快,匆忙间抓住了玉佩上的旧络子就坚决不松手;安老太彪悍,就着手里的藤木拐杖往两个大汉身上招呼,大声骂道:“哪来的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家女眷!不怕吃官司么?”
那两个大汉只一推就将安怡推倒在地,又一下就夺了安老太的拐杖扔去老远,大声道:“怕!怕!安县丞只怕比我们还要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借了我们的钱自然要还!还不起就该拿东西来抵债。他老婆女儿是官眷咱们不敢动,住的房舍又是县衙的不能卖,不是只有拿这东西抵债了么?”
这是传家宝,也是毛毛的救命钱,岂能不明不白给他们拿走?安老太瞪大老眼扑上去只管死死抱住拿玉佩的那个大汉的胳膊,凄厉地尖声叫道:“谁晓得你们是哪里的强盗!还我玉佩!还我玉佩!这是救命钱!”
那穿红袍的大汉冷笑着去扒她的手,道:“强盗?!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城东叫王虎的便是!从老子这里借了钱敢不还的还没生!”言罢将安老太一推,拿着玉佩扬长而去。
安老太的头撞在门框上,碰得头破血流的,却也顾不得了,只张着手朝街上凄厉大喊痛哭:“强盗!还我的玉佩来!没天理啊,没天理!”不等安怡过来扶住她,她已经双眼往上一翻,眼歪嘴斜地往地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祖母,祖母!”这是中风的征兆啊!安怡想到医书上所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小心将安老太放平,拼命掐着安老太的人中,却始终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得向当铺里看热闹的掌柜和伙计求救:“帮帮我们!我弟弟在家等着这钱买药救命呢。”
谁知那掌柜和伙计只是摇头,反倒劝她:“安姑娘,既是令尊欠了他们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