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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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无话可说,过了片刻才道:“可是少爷,咱们也一分盘缠都没有了。这些天不说别的,从京城那边出来时光买冰就花了百多两银子,侯爷那边——侯爷那边是不会再给银子了!”
“我知道。”少年默然片刻,语气淡然,“他们巴不得赶紧跟先生撇清关系,我这趟出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再给钱。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横竖我是要走这一趟的。”
“那——那咱们就更不能把银子全花光了啊!”小厮吞吞吐吐片刻,终于道,“少爷,其实侯爷前几日就来了信”
“那你怎么没给我?信里说什么?”少年倒是十分淡定,“要将我逐出家门?”
“那怎么会!少爷你怎么也是姓周的——只是,我没敢跟少爷说——侯爷叫少爷去西北去投军,暂时别再回京城了,免得京里有人生事”
少年冷笑了一声:“是免得茂乡侯府找他们的麻烦吧?去西北也好,我早就想离了京城去投军了,省得整天看他们的脸色,正好也去看看外公的埋骨之地。”
“少爷——”小厮有些紧张,“这,这不能叫——”
“不能叫外公?”少年倒是好整以暇,“这又不是在京城里,元宝你紧张什么?”
元宝都快哭了:“少爷,就是去投军,也得有个盘缠哪!”
“不必着急。我打听过了,咱们两个人去西北,也不过用个十几两的盘缠足够,我身上这几件衣裳当了也就差不多。到了西北那边投了军,自然就有吃住的地方了。”
“少爷!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十几两的盘缠,那可是吃什么住什么啊!您打听的那些人——那些都是什么人哪,贩夫走卒,他们能跟少爷您一样吗?”
少年倒笑出了声:“贩夫走卒怎么了,等到了西北军中,你当咱们还能过京城里的日子?行了,少说几句废话,赶紧跟我去把这东西当了,买了药赶紧给李夫人用上,总得快些好起来才能上路,人能等得,棺柩可不好等。你再在这里磨蹭,李夫人的病好不了,盘缠花得更多!”
小厮一副苦瓜腔调:“是了,奴才这就去——还是叫奴才去罢,少爷你去当铺那种地方不相宜。”
少年嗤笑:“有什么不相宜的,难不成当铺还会吃人?少说废话,快走!”
两人的脚步声穿过小街消失,从屋子里跟出来的丹青眨着眼睛道:“姑娘,他们说买冰,这天气又不热,买冰做什么?”
写意瞪了她一眼:“都是别人家的事,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顾嫣然倒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低声向写意道:“你去打听打听,方才说话的是什么人,那位李夫人是做什么的?”
写意犹豫着道:“姑娘,这些都不干咱们的事”
顾嫣然摆摆手:“你去罢,有些事你不明白。”若不是听见那少年提到茂乡侯府,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写意不知道自家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走出去找了个伶俐的小厮将事儿吩咐了。等那小厮将事情打听明白了回来,孟素蓉已然起身,正跟女儿一起说话。写意遂走进去,将查来的消息一一说了:“说原是京里的御史,这会儿孤儿寡母的扶柩返乡呢。一位夫人带着一儿一女,病倒在客栈里四五天了,请了大夫来,说是郁结于心又感了风寒,将养了这几天才稍好些。码头上雇下了船,是要去莆田的。听说是姓李,单名一个檀字。”
孟素蓉不由得变了脸色:“果然是李御史?”
顾嫣然道:“女儿只是听到茂乡侯府,又听到有棺柩,也是猜测而已,不曾想竟这般巧。”
李檀的事情,是两个月前孟老太爷来信中提到的。当初他弹劾陆镇,引发皇上大怒,因而下狱,他的一众志同道合的朋友同年都纷纷进言,谁知却只引得皇上更加怒气勃发,欲以“结党”之罪将众人一起治罪。
这件事情,孟老太爷在信中仔细分析过,乃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言,说李檀弹劾茂乡侯府,是为了干涉立储之事,企图通过扳倒茂乡侯府,来削弱德妃及齐王。自来帝位之旁,不容他人窥伺,即使那是自己的儿子。皇上今年四十有二,说起来是春秋正盛,可是这个年纪,正如爬山到顶峰一般,下面就要走下坡路了。与此相比,儿子们却正是青春之时,皇上心里焉能没有顾忌呢?立储之事就仿佛是皇上一根最敏感的神经,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且是极其重要的事,可是只要轻轻一撩,就会刺激到皇上。
李檀的罪名,从此便从邀名变为了妄议储位,后者虽然不如前者那么诛心,却更严重,就连为他说话的那些同僚朋友,也被连累了一大批,眼看着就要成了牵连甚广的重狱。就在此时,李檀在狱中染病身亡了。
李檀之死,孟老太爷在信中曾经隐晦地提过他的怀疑,因为这样的重要犯人,即使下狱也会有人仔细看管,天牢之中又不曾传染疫病,怎么突然就身亡了呢?颇有些人传说,是茂乡侯府下的手。但李檀这一死,皇上又突然记起了他的好处,本来的雷霆之怒突然烟消云散,不但从轻发落了之前被视为“党徒”的那些人,而且将李檀尸身发还家中,不再问罪,并亲口令李檀妻儿扶柩返乡,并令其子“效父读书”。
最后这句话十分重要,重要就重要在“效父”两个字。李檀自己就是读书科举出身的,皇上说了这句话,就是说李檀的儿子仍旧可以参加科举,这等于给李家留下了一条生路。不过,因为李檀得罪的是德妃,所以上门棺木归家时吊唁者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居然还有人会送着李氏母子直到夷陵,实在难得。
“那位公子姓周,对李夫人执子侄礼,李家姑娘和哥儿呼他为兄,但他究竟是什么人,奴婢却没打听出来。”
孟素蓉摆了摆手:“这也罢了。”这位周公子的身份她倒并不一定要知道,倒是李家母女,既然路上遇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把那果干糕饼装上一盒,底下压四锭银子,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送过去,就说老爷是李大人的同年,这旅途之中也无甚像样的东西,一盒土产略表心意罢了——不必说老爷的姓氏。”
第21章 沔阳家事多(上)
锦眉答应一声去准备了,顾嫣然在一旁听着,等锦眉走了才问:“娘是不想让李夫人知道?”
“是。”孟素蓉摸了摸女儿的脸,“李大人素来梗直清廉,同是朝中为官,既是遇上了理当资助一二。不过——毕竟是得罪于皇上和德妃,还是不要露了身份好,免得给你父亲带来什么妨碍。”从这件事开始,她已经慢慢地教导女儿,就连孟老太爷写来的信也给女儿看过了,毕竟是官宦之家的女孩儿,只靠贤良淑德是过不得日子的。
顾嫣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锦眉回来:“太太,李夫人开始不肯收,奴婢说回来无法交差,李夫人才将东西收下。只是——李姑娘带着哥儿,还有同行的那位周公子,要来给太太磕个头。”李檀一儿一女,女儿名叫李菡,已有十三四岁,儿子李衍,今年不过十岁左右。
孟素蓉怔了一怔:“这是何必——”她让锦眉过去,又不说顾运则的姓名,便是不想让李家知道是谁送的礼,若是李家姑娘过来,这举动岂不是掩耳盗铃了。
锦眉面带难色,低声道:“李姑娘说,不敢问太太名姓,只要在门外磕个头就行了”
孟素蓉叹了口气:“快请进来吧。”哪能真让人家在门外磕头。
听说周公子也同来,顾嫣然就避入了里屋。李衍年纪还小见了无妨,那位周公子却有十五六岁了,自是要避一避的。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从门帘缝儿里悄悄往外看,只见锦眉领着三个人过来,都是一身素色。当先一个少女,穿着豆青色素缎长袄,头上只别一根镶米珠的梅花银簪,脸色苍白,细长的眉毛却浓如墨画,一双眼睛更是点漆一般,亮得有些儿惊心动魄。她手里牵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也是一身豆青色小直裰,腰里扎了条白麻孝带,进门就一起拜了下去:“给夫人请安。”
孟素蓉连忙起身:“快扶起来,切莫多礼。”
虽然锦眉锦心连忙去扶,李菡仍旧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身居孝中,本不该过来冲撞夫人,只是多蒙夫人不弃,虽旅程之中难设灵堂,我姐弟也该来叩答夫人才是。只是家母伤心太过,不能前来向夫人答礼,还请夫人勿怪。”
这是依了吊唁的礼了。若是孟素蓉至灵堂之中吊唁,孝子孝女理应拜答,如今虽是客栈中没灵堂,李菡也是依着礼数来回拜。孟素蓉不由得叹了口气:“李大人英年早逝殊为意外,你们也要节哀顺变,好生奉养母亲是正经。”
李菡又行了一礼:“是。多谢夫人关切,晚辈有孝在身,不敢多扰了夫人,这就告辞。”并不问孟素蓉如何称呼,与李衍深施一礼,转身便走。
孟素蓉心里明白,李菡这是晓得自己不愿露了身份,叹了口气对锦眉道:“好生送李姑娘出去。”
姓周的少年一直站在门外,掩在李菡姐弟二人身后,到了这时才遥遥对孟素蓉一揖到地,转身随着李菡姐弟退了出去。他年纪不大,身量却已长开,身穿靛青色袍子,肤色微黑,孟素蓉一眼看过去,觉得他仿佛有些眼熟,但只看到个背影,想了片刻也不曾记起。
顾嫣然等锦眉关上了门才从里屋溜出来:“娘,这位李姑娘看起来挺精明的。”
孟素蓉微微一笑,摸摸女儿的头发:“是啊,她知道娘的意思,所以什么也不问,磕个头就走。”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抬头直视她,这态度已经十分明白,“李家有女如此,可知家教,将来少不了还要起来的。只是李家哥儿年纪还小,李夫人又多病,此后李家姑娘怕是要辛苦了。”且也有些太过岩崖高峻,避嫌之事做得这样太过客气,看起来是礼节周全,其实却有些咄咄逼人。
顾嫣然靠着母亲:“也不知李大人在家乡有没有什么亲眷能照看一二。”
“怕是有亲眷也未必得用。”孟素蓉摇了摇头,“看京中已是如此,回了家乡——只要无人趁机夺他们孤儿寡母的家产便谢天谢地了。”
“总归是亲眷,再说,还有族长呢。便是有什么不轨之人,难道族长便坐视不管?”
孟素蓉看着女儿乌溜溜的眼睛,不由得一笑,女儿再是聪明,毕竟是年纪小见得太少:“只愿李家亲族都是明理守礼的便好。”不愿再说这话题,便将话转开,“今日这事儿,不必告诉祖母,可知道?”顾老太太穷苦出身,也爱个行善积德,却看不得白花花的银钱直接送了人,她能将谢宛娘收留在身边好吃好穿,可若是听说二百两银子送给了不相识的人家,怕是要肉疼的。
顾嫣然抿嘴一笑:“我晓得,祖母若问起,就说送了二十两程仪。”人在官场,这些来往应酬是免不了的,顾老太太有时也会念叨几句,但这许多年下来,也知道这个道理。
孟素蓉嗤地笑了一声,拧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偏你这丫头鬼精灵。”
母女两个说笑了几句,顾蔚然那边醒了,顾老太太也起身,众人便聚在一起用饭,至于李夫人之事,无一人提起。
在夷陵县住了两天,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