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猎鬼人-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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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师傅在师姐之后这么长时间宁可荒废本门手艺,也不收徒弟的理由。因为缘分。无缘之人,只会浪费时间。
师傅说,可是就是在这个问题上,陈老板和他发生了很大的分歧,陈老板认为,当年孙文也是学医的,后来却弃医从政,是因为他觉得当医生只能救少数的人,而从政,则能改变世界,救大多数的人。他自己也是一样,自己医术再精湛,任何人也终究难逃一死,同样都是死,为什么不让人死后能有更好的归宿。陈老板这话,在我听来似乎也没错,不过自比国父,却是狂妄了点。师傅说,因为意见不同,所以师傅一直没有参与进去。而陈老板则不听劝诫,一直在做这些事。很快自己的钱就花光了,他为了维持下去,开始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收费,这本来和我师傅的方式如出一辙,但是动机却发生了改变,看上去一样,但是我师傅却是始终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为宗旨,这样一来,但凡做点好事那就叫行善。而陈老板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一直在坚持,却没有发现他自以为的行善,事实上是在对别人本来的因果见加以干预,结局未必就是美好的,他这就不是行善了,而是在造孽。
我说那多不公平,这些道理你难道没跟陈老板说吗?师傅说这么些年来,嘴唇都说麻了,可是他不听,后来我们俩大闹了一场,就没了联系。而你拜师的那天,那个任道士来找我,当时我就知道,是报应找上了他。只不过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悄悄打听过,他的际遇竟然和二十年前的那个流浪汉一样,同样是因为中毒而起,我本以为他自己懂得医术,起码可以给自己抓紧治疗,谁知道他这两年来,竟然对此不闻不问。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他还是听了我的话的,他知道那是反噬,但是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我问师傅,那是为什么?师傅说,他是用自己以前当医生的福报,来抵消了后来的这些看似善缘的孽缘。但是抵不过,这一天是早晚的事。我没想到的是他也是因为中毒,所以这当中的因果,又有谁能够说的清楚呢。
我没有说话了,心里很是唏嘘,原来行善却不能善心泛滥,否则就会跟陈老板一样,好心办坏事,物极必反。于是我开始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走到这样的结果去。师傅大概是看出我在担忧什么,于是他对我说,人生就像是一个记账本,记录了你做的每一件好事,也记下了你的每一件坏事。有些好事你是无心做下的,自己浑然不知,坏事也是如此。但是这一切都是因,而最终那个果,终归有个评判的。也许你能够活很大的岁数,但那不见得就是你这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所致,如果你做了坏事,就算你活了很长时间,那也是对你的惩罚,因为你将无尽的自责,让自己活在痛苦里,生不如死。
于是我明白了,先把人做好,再去做事。做问心无愧的事,过程可以忽略,但是因果永远都在。
转了几趟车,总算是到了陈老板家里。房子看上去,和“老板”二字,相去甚远。师傅也说了,如今还留下来跟着陈老板的那些师傅们,大多都是因为佩服他的为人而这样做。那个任道士,就是陈老板收的义子。他自己也带了徒弟,但本领却平平常常,充其量算个水货。这么多年来,陈老板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就只有他是从头到尾的坚持了下来。师傅这么一说,我倒开始有点后悔当年给了他几板砖了。进屋以后,非常惨淡,可谓是家徒四壁。任道士看我们来了,非常高兴非常热情,端茶送水的。房子很简陋,总共一个客厅,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自然是陈老板的,而任道士却是在客厅睡的简易床。另外一个房间的房门并没用关,于是我装作瞎转似的走到房间门口,朝着里面看,发现四面的墙上,都横七竖八的拉满了红线,而红线上面,都挂着一块竹片,上面写着字。仔细一看,那一个个都是名字。于是好奇心起,我就问任道士,这屋里是名牌吗?都是些什么人啊。任道士看了我师傅一眼说,这是这么些年来,经过陈老板的关系而送走的逝者的名字。
我没说话了,恨自己多嘴。走到师傅身边,任道士站起来带着我们,我们就跟着他一起走进了陈老板的卧室。
陈老板的房间依旧简陋,除了一张床以外,传遍就是个小小的旧沙发。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而床脚一侧靠墙的地方,则在地上堆了不少草药,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去掉了秤杆的托盘,上面是一堆锥形的粉末状,暗黄色,周围点了些蜡烛,用来烤那些粉末,于是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屎尿味和重要的味道。
任道士说,陈老板上半身的肌肉已经有些萎缩了,但是下半身尤其是腿却肿大。我看着陈老板,其实就是个干瘪的老头,也许是因为过于虚弱的关系,他的呼吸已经是在靠张大嘴巴来完成了。而且上排牙突出,下排牙却被下嘴唇给包住了。眼睛看上去是闭上了但是眼皮却没闭拢,于是透过眼皮的缝隙还能看到白里透着浓重血丝的眼仁。额头上是厚厚的一层棉花布,任道士说是避免额头吹到风。师傅表情很沉重,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师傅不是医生,对于这种中毒的事,他是没有办法的。陈老板下颚骨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每一次用力的呼吸,都扯动着脖子上的筋,口腔出气,那股气味也怪难闻的,但是我还是没有掩鼻,因为那样的确有些不礼貌。
师傅对任道士说,我听说他是中毒,伤口在哪。任道士说,在脚上。师傅并没有马上去掀开被子查看,而是抓起了陈老板那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师傅的肤色已经算是比较黑了,但是当他牵起陈老板的手的时候,我才发现,陈老板的是手更黑。也不知道是脏了还是中毒的关系。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师傅轻轻喊了几声,老陈,老陈!陈老板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师傅就走到床的脚那个位置,掀开了被子,刚低下头一看的时候,师傅竟然把被子重新盖上,然后站起来背对着我们,走到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捂着鼻子,在那一抽一抽的。
从姿势上来看,我知道师傅是在哭。也许几十年的老朋友,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彼此却从来都没有忘记对方,谁知道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生离死别。我走过去安慰师傅,师傅说,他的伤口。。和二十年前那个流浪汉的受伤位置一模一样。然后师傅深呼吸一口,仰起头,自言自语的说,天有天道,人有人道,自来如此。。。果然如此。
接着师傅走到床边坐下,再次拉起陈老板的手来。把头凑到陈老板的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只是在这样说话说了大约几分钟以后,陈老板竟然微微张眼,眼神望着我师傅。他太虚弱了,嘴巴张张合合,看上去想要说话,但是却没力气。
我和任道士都凑到床边,任道士哭起来了,他说,陈老板一直在坚持,一直在等着你来,现在你来了,他也算是放心了。房间里的气氛很悲伤,弄得我心里也怪难受的。可能我的情感不如师傅和任道士他们那么深厚,所以我只是不舒服而已,更多则是唏嘘感叹。师傅从床边起来,蹲在一侧。面对老朋友,他其实也有千言万语,甚至是责备,但是此刻师傅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
于是师傅用平缓宽慰的语气对陈老板说:“闭上眼睛睡吧,老朋友。不要醒来了,你活得太辛苦了,就此去吧,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说完这句话,陈老板先是愣了,然后会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着闭眼,然后断气。
在任道士和师傅都痛哭了一会后,师傅开始吩咐任道士找来自己的弟子们,分头跑,开始操办丧事。丧事很是气派,周围很多乡亲都来了。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曾被陈老板帮助过的人,也有素不相识但敬重陈老板的人,葬礼的主事就是我师傅,从陈老板断气的那天起,接下来的两天半时间,我还稍微睡了会,师傅却是一直没睡。他在做完法事后,就一直蹲在棺材边上,烧纸,自言自语。
陈老板没有子嗣,亲人能来的都来了,从来人的数量,看得出大家对他的尊敬。他用自己前半生的功德,耗尽来为那些不相识的人,只因为当初那个流浪汉和师傅改变了他,虽是恶果,但他依旧赢得了尊敬。
陈老板的遗体是火化的。和流浪汉不一样,他有名字。火化后的当天,师傅带着任道士和他的一群弟子,在陈老板义子也就是任道士自己的老家,埋在了树下。
忙完这一切,师傅才带着我回了自己家。师傅虽然看上去郁郁寡欢,但实际上他早已知道这种结果。于是特意在出门的时候就多带了些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去买了酒,还有酥过的花生米,跟师傅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抽烟,其实我是试图让他心情好点,但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直到慢慢我和师傅都喝得有点微微醉了,二楼的电话声响起了。
师傅说让我去接,于是我就上楼接电话,拿起电话来喂喂了几声,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我说,这里是武某某家里吧?你是谁?我说你没打错,我是他的徒弟。那个女人沉默了一会说,麻烦你叫一下武师傅接一下电话吧,谢谢了。
对方很有礼貌,于是我告诉她等着,就趴到二楼窗台喊师傅上来接电话。师傅上来后,拿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突然脸色就变了:
“是你?”
过了一会,师傅又说:“你。。你还好吗?”
10。身世
师傅的异样让我察觉到有点不对,可是师傅的话却也是带着关怀。这说明,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师傅不但是认识,而且还挺熟,否则师傅不会说出这样关切的话的。
难道是师姐吗?我心里这么想着。看师傅在打电话,自己也不好意思插嘴去问,于是就在那傻傻站着等师傅打完。那通电话持续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我甚至站在师傅身后抽了根烟。从我听到的内容来看,师傅一直处于一个被提问的角度,因为他总是“嗯”,“我知道”,“我明白”之类的回答。而且语气和缓,甚至有点怜爱的感觉,我也是因此才觉得那就是师姐的电话。
师姐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其实就好像是个谜一样。我对她的了解很少,也都是从师傅口中得知,这当中,不免会有一些师傅主观上的看法。我曾多次试图向师傅打听关于师姐的情况,师傅总是避而不答。我知道很多往事让师傅这样的老人去回忆起来,确实是很揪心的。于是一度以来,我在师傅家里,都一直把师姐当成是一个忌讳提及的话题,除非是师傅自己觉得该告诉我的时候,我才能够得知一二。从先前师傅的口述中,我能察觉到,师傅和师姐之间很少来往,有了师徒间的隔阂,那是因为当年那师傅传下来的那把六叶八卦扇,师姐寻找扇子的目的是为了让师门名声大振,因为四相道人丁很少,而且并非大门派,在这行当里,人家也许认识我师傅这个人,但未必知道师傅是四相道的人。而师傅也告诉我,每个人都有名字,但对于我们而言,门派的名声更加重要。这就好像是代表国家参赛的运动员,胸前的国旗,比背上的名字更重要一样。
当师傅挂上电话,双手按在放电话的桌上,好像在想着什么。直到他回头,看到我还在他身后的时候,他竟然有点惊讶的问我,你怎么还在这里。看样子,他似乎是以为我把电话递给他以后就自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