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吴启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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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茶水章心里纳闷,不知吟儿说的那个他究竟是什么人,甚至连男人还是女人他都不知 道。他本想问个清楚,但多年呆在宫中的习惯令他本能地不向任何人追问任何事,别人该说 的他听着,别人不该说的那便是他不该听的。他苦笑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事,深深叹了 口气准备离开,临走前告诉吟儿:“你准备准备,一会儿他们就要来这儿带你走了。”
茶水章转身走了。当他走到门边,吟儿突然叫住他。她趴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刚要张 口说她跟荣庆的事儿,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小回回领着几名太监一拥而进。
“带犯罪宫女吟儿!”随着太监们的通报声,吟儿被人带进储秀宫东一间,她一进门便 看见慈禧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表情,李莲英站在慈禧身后拉着一张驴脸,两眼瞪着她。她 心里有说不出地慌乱,不等走到慈禧椅座前,两腿一软便在门边跪下,嗑嗑巴巴地给慈禧请 安。
李莲英向小回回等人挥挥手,小回回立即和押送吟儿的太监一起退出。
慈禧瞅着地下的吟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吟儿和秀子一样,是她喜欢的贴身宫 女,偏偏这些人总出事,好像老天爷存心跟她过不去。要按她过去脾气,吟儿犯下这种大不 敬的事,早就送进宫中专门用来囚禁宫女太监的空房,等着上断头台了,哪会带到这儿由她 亲自问话。
“你跑到佛堂烧纸去了?”慈禧问着吟儿,口气平和,不但吟儿没想到,连李莲英也觉 着奇怪。
“奴婢错了,奴婢有罪!”
“你烧给谁呀?”慈禧明知故问。
“回老佛爷话,奴婢想给秀子姑姑送个行。”
“我早说了,谁也不许再提秀子!你没长耳朵吗?”
“所以奴婢才偷偷去烧的… ”
“大胆!”李莲英打断吟儿的话,“偷着就行了?你是成心抗旨。”
吟儿被他一吼,慌忙吓得截住话头。
“怎么不说话?”慈禧不满地看一眼李莲英。
“奴婢不敢说… ”
“为什么?”
“回老佛爷话,奴婢昨晚上梦见了秀子。”吟儿明知慈禧态度再好,自己也逃不了必死 的命运,心里反倒不那么乱了。想起茶水章说慈禧一向很迷信,也许秀子托梦给她,是让她 转告老佛爷。因为秀子死得太冤了。既然说不说都是死,那还不如说给慈禧听听,让慈禧知 道她是受秀子之托才烧纸钱的。
“哦,有这种事?”慈禧心头一颤,因为昨天夜里她也梦见了秀子。她本来就非常迷 信,加上心里对秀子的死有些内疚,醒后耿耿于怀,现在听说吟儿也梦见秀子,心里顿时暗 暗紧张起来。
李莲英本来想训斥吟儿胡说,看见慈禧一脸认真地追问吟儿,要她说出梦中的情景,只 得忍住。
吟儿说她梦见自己正在寝殿替慈禧值夜,靠在墙边坐在地上,突然一阵阴风吹进,罩着 黑纱的油灯忽明忽暗。她正疑惑,迷迷糊糊中觉着窗户外头有个人影儿,不等她问是谁,那 人影居然穿过墙进了屋里,她仔细一看,原来是秀子,她穿着那天出嫁的一身红旗袍,一边 轻声叫着她名字,让她别害怕。
“我问秀子,您走道儿怎么没声儿啊?她说她不是走来的,是飘来的,因为她怕惊动了 老佛爷睡觉,”吟儿说到这儿,见慈禧脸上隐现出竭力克制的恐惧,便收住口不再往下说。
慈禧心里有些慌乱。昨晚上她也梦见秀子一身新娘打扮,真的见鬼了!她情不自禁地看 了眼黑乎乎的窗棂,本想让吟儿别说了,但又忍不住好奇心,硬着头皮让吟儿往下说。李莲 英不知慈禧的心事,更不知她昨晚上居然也梦到秀子,但听吟儿说得活灵活现,想起自己在 这事儿中做了手脚,心里自然有些胆怯,但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但然的神态。
“我让秀子出去,别惊动了老佛爷睡觉。秀子不肯走,要我答应她一件事才肯走。我说 无论什么事,只要能办到一定替她办。秀子说她自小没了家,宫中就是她家,求我替她烧点 纸钱。我说宫中不让烧纸钱。她说没事,她生前老佛爷疼她,奴才自会托梦给老佛爷 的… ”
“别说了!你想编着法儿哄我。”慈禧突然沉下脸打断吟儿,让李莲英将吟儿赶快带 走。
“那是梦,梦是反的,不是真事儿!”吟儿被太监们带走后,李莲英慌忙安慰慈禧。慈 禧沉默着不说话,心里拿定主意,无论吟儿骗她还是没骗她,反正不能饶了她,不能因此而 坏了皇家的大法。尽管慈禧骨子里非常迷信,但明面上从不在别人面前,也不让别人在自己 面前谈鬼神之类的邪说,否则正不压邪,皇家的威严往哪儿放?她信鬼神,但坚信自己是神 让她投胎下凡的,成为世上万人之上的皇太后,难道能因为小小一名宫女的胡说八道而退 缩。即便说的是真话,她也不怕,她是当今皇母,岂能怕什么鬼怪!
小回回带人将吟儿再次送到茶水房隔壁的库房关起来:。
吟儿没被慈禧当场赐死,也没让人押送到宗人府空房关起来,是因为慈禧没有想好是以 白绫绞死,还是让人乱棍打死,然后赐口棺材抬到她家,就说她病死的,这样不但保住她的 名声,也好让她家里人心里好受些。
茶水章按上面传下的话,替吟儿送了一碗莲子汤。
又冷又饿的吟儿双手捧着热腾腾的汤碗,一口气喝干了。她连声谢谢着茶水章,说了刚 才慈禧审问她的情况。她告诉茶水章,说老佛爷听说秀子托梦给她,问了她许多话,还说慈 禧态度很好,说话也挺和气。
“章叔!老佛爷没让他们把我关进空房,会不会老佛爷因为秀子托梦的缘故,饶了我一 条命?”
“这… ”茶水章一时被吟儿问住。面对她可怜的侥幸,他不敢将事情说穿,因为事情 与她想像得正好相反。按这儿的规矩,如果她被送进空房,她也许能多活几天,甚至有可能 捡回一条小命。眼下慈禧没有送她到宗人府空房,又让他给她送汤水,这意味着她大限己 到,这碗汤在宫中称为“送命汤”,就像狱中砍头的罪犯临死前送上一顿酒菜,因此她肯定 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章叔!为啥不说话?”
他一直很喜欢吟儿为人,此刻不仅没法救她,连真话也不敢告诉她,想到这儿他心里有 说不出地痛楚。他没在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却再次劝她有什么话要传到外面,这会儿就跟他 说,并问她认不认字,如果她能写张便条就更好,他一定替她带出去。
吟儿见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再次提起给外面捎话的事,心里便直犯疑惑。她两眼瞪着茶 水章,竭力在他脸上寻找着某种答案。当她见对方紧锁双眉,一脸苦涩的笑,眼睛一碰到她 眼神便躲开,立即意识到情况严重。想起倩儿的死便是在宫中发生的,相反,秀姑姑送进了 空房,没几天又送回来,最后嫁到宫外,在瑞王家自尽身亡。前思后想,她立即明白了茶水 章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心里像一口滚开的油锅沸腾起来。
从茶水章的神情以及他又一次让自己留话来看,她肯定难逃一死。人间阴界,互不相 通,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荣庆和家里人了,包括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眼前这场悲剧正是他 一手造成的,原先她非常恨她哥,特别刚进宫时,后来慢慢地不那么恨了,此刻面临即将到 来的厄运,心里反倒一点恨意都没了。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随秀姑姑一起离开这个人世,除了 荣庆,她最不放心的是母亲,因此应该给哥哥留几句话,让他不要再赌钱,与嫂子一起好好 孝敬母亲,这便是她最大的心愿。
至于荣庆那边留什么话,她怎么也想不出。让他忘掉自己,再娶个女人,这不是实话。 但眼下不说这些话,又能说什么?想来想去,她觉着说什么也不合适,于是从头上拔下老佛 爷赏给她的玉簪,递给茶水章,没等开口说话,眼泪便刷刷地往下淌。
茶水章接过她手中的佩玉,连声劝她别哭,说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话慢慢说,他一定会 帮她将这块玉簪送到宫外,交给她想交的人。一听他说时间不多,吟儿哭得更凶。他再三安 慰她,她才忍住哭泣,趴在地下,不顾茶水章阻拦,一连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章叔!我求您想法儿上承德府禁军大营找到荣庆… 将佩玉交给他,就说我对不住 他。”听说这人不在京城,茶水章心里立即犯起难来。他不想知道玉管是老佛爷赏给她的, 却想知道她跟荣庆什么关系,但要将这玩意儿送到承德府那人手中,这就不比在京城里,他 兄弟多,四处一打听便能办到。
“吟儿,有些事按说我不该问。可承德禁军大营上万人,这位荣军爷究竟在哪个营,属 哪儿管,你说出来我也好托人去找。”
“听说… 他好像在健锐营。属承德护军大营管。”
“左营还是右营?”他追问。
吟儿摇摇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线索。正在这时,宗人府慎刑司的太监来了,其中一位 首领太监与茶水章是老熟人。他将茶水章叫到一边,问他送过汤水没有。茶水章说送过了。 首领当场让人将吟儿手脚捆住,等着上面发话立即用刑。首领走后,特意留下两名小太监守 在门边。吟儿一见这架势,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两眼瞪着黑乎乎的窗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 流…
送走吟儿,已经晚上九点,按平时习惯,一向准时就寝的慈禧应该上床了,但此刻慎刑 司的人在后边等着她发话,只要她一发话就要对吟儿用刑了。尽管她已经拿定主意要吟儿 死,按说现在就可以传话,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发话。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年轻时她绝不 会这样犹豫,该发的话早就发了,她迟迟不发话,其中主要原因是因为她与吟儿同时梦见秀 子,这仅仅是巧合吗
她烦躁不安地在静室里走来走去,脑子里时时浮现出昨晚的梦境。比起吟儿,她的梦简 单得多。秀子身穿新衣向她不停地磕头。她问秀子,你不是死了,怎么又回来了,秀子笑笑 说她舍不得老佛爷,所以回来给她磕头。奇怪的是吟儿梦中所见,秀子也是一身新娘打扮, 有些话说得也差不多,当真是秀子托梦让吟儿烧香的?
突然窗榻上传出吱溜一声响动。她吓了一跳,猛然转身盯着窗根,昏黄的灯影投射在窗 纸上,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她静静听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到观音菩萨前,刚想点一支香, 身后再次发出一声怪响。她慌忙跑到窗边,仔细查看了一阵,然后站在窗边喃喃地说:“秀 子!你别吓唬我… 你好好走吧。吟儿也给你烧了纸,就算她替我送你了。”
窗外的风声骤然而起,贴着屋檐发出一片尖利的呼啸。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嘴里喃喃不 停地说:“吟儿只怕得陪着你去了。我不是不想饶她,是祖宗的规矩我改不了哇。”这时窗 外的风声更猛,好像夏天暴风雨来临前,大殿的地砖都在这吓人的响声中微微震动。邪了 门!眼下已经初冬,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秀子鬼魂在作怪。想到这儿,她本能地在脸上 做出威严状,仿佛秀子就站在她面前。
“秀子,你快走!我是太后,我可不怕你。”她挥动着衣袖,一边说一边从窗口向后退 去。奇怪的事发生了,她话音刚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