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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部分

天舞-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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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妃怔住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眼中慢慢地渗出了泪光。

白帝的语气极轻、极软:“你入宫这些年,里外操持,辛劳我都看在眼里。你本是个千金小姐,在宫里受了好些气,也难为你,一桩一件都忍了下来。我此刻设身处地替你想想,也真算是不易。”

姜妃忽地转开脸,肩膀却在微微地颤动着。

“从前的事咱们谁也不再提起,从今后做一对好夫妻,如何?”

眼泪滑过姜妃泛红的脸颊,迅即干涸了。

她冷漠地回过身,“王爷,这些话从前你为什么不说?”

“现在说迟了么?”

姜妃淡然地笑了笑,“迟了。”≮更多好书请访问。 ≯

白帝也笑了笑,“既然如此,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站起来,似乎是想走了。然而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她,轻叹了一声,说:“你知道么?来这里之前,我本来还存着一线希望,你是不知情的。”

姜妃听出他话里可怕的意味,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我给了你机会——”白帝语气一顿,又软了下来,“此刻你也还有机会,只要你肯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姜妃凄然一笑,“王爷为何不在我心意未转的时候说这些话?”她忍不住又有些激动,“当初我把一颗心全给了王爷!”

白帝嗤笑:“你还真说得虔诚忠爱!”

“我说的都是实话!”

“别的不提,单是你为了能怀上孩子,给我吃过些什么药?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姜妃的脸色顿时苍白。

“我不曾追究。”白帝很平静地说,“无非对你还心存怜惜。此刻也是如此,但你一误再误,便不能怪我无情。”

姜妃身子一软,随即又挺直了:“到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

“你还真以为凭你们那几个人就能成事?”

姜妃浑身一震,骇然地看着他。

“邯翊就要到这里来了。”

“邯翊?”

姜妃瞠视白帝,蓦地大笑起来:“邯翊?王爷你这是引狼入室!”

白帝淡淡地反问:“你说谁是狼?”

姜妃说:“自然是邯翊,他早已心存不轨,王爷难道看不出来?”

白帝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姜妃舒怀地展颜一笑,就好像在最后关头终于发觉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似的。

她悠闲地用手梳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说:“那么王爷就尽管去信任他好了。”

白帝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然而他只是看看她,却没有说什么。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姜妃忽然又说:“那支箭既然是要谋害王爷的,为什么在射到之前就失了力道,王爷难道从来没有疑心过?”

白帝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回头。

一弯新月高悬中天,将夜空映得格外凄清。

白帝在庭院中来回踱着步。申翃早由奶娘哄着在屋里睡熟,景和宫的哭声也远了,但白帝心里,还是晃着姜妃那张决绝的脸。

他的一生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揪心揪肺的愧疚一次比一次更淡,疲倦却一次比一次更深。

姜妃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惊讶,也许他早已想到了,只是不肯承认。

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他又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小婴儿。

那时他刚刚百日,躺在他怀里,像只粉红的小猫。他从来没有机会告诉那孩子,其实在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将他带到帝都之前,他就已经抱过他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月圆的晚上,周遭危机四伏,然而他心里却一片宁静。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静默中隐隐有刀刃砍在血肉上的声音,还有尸体倒地时沉闷的声响。很多人在那个晚上死去。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其实他那时已经预感到这孩子长大以后也许会恨他,但是他还是毫不迟疑地想要抚养他长大。

他一直以为是为了报答孩子的父亲,可是此刻想来,也不全是。当那孩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心里的空落少了些。

现在他是这世上唯一知道那晚秘密的人了,也许不久之后这秘密就将永久埋葬。

偶尔他会想,寿康宫中那位苟延残喘的老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总记得老人睿智无匹的目光,仿佛世间没有秘密瞒得过他的眼睛。

他对自己居然能战胜这样一个人,总感到有点难以置信,可是现在他却明白了。

与才能或是运气无关,他只是拥有一些他所没有的东西,比如时间、比如某种感情。

而现在,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已经不再是他。

纷杂的脚步声在暗夜里响起,他侧耳听了一下,知道那是从西璟门传来的声音,便又接着踱步。

像这样纷乱的夜晚,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所以没有什么能惊扰他。

他想起十七岁那年,他来到帝都,那时的人生就像一场赌局的开始,如今他等待着结局。他忍不住想,自己到底算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脚步声更近了些,已经有人跑进了殿外的长街,片刻之后,他们就会进到这里。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转回身。

回廊的另一端,已经亮起了火光。

他看见迎面走来的人,是原本此刻绝不该出现的,兰王禺强。

“你?”惊讶在白帝脸上一闪而逝,他随即冷笑了:“原来这么多年,你到底也忍不住了?”

兰王回避了他的问题,展开手中的绫卷,说:“子晟,接旨。”

“谁的旨?”

“自然是——当今圣上的旨意!”

白帝笑了笑,“原来如此。”

兰王朗声念道:“西天帝子晟,自册立以来,妄自尊大,殊无人臣之礼,娇纵、揽权、逾制,种种情形,吾忍之久矣。惟因其议政有功,故宽以待之。然其不思悔改,更意谋不轨,叛君之心昭然,着废其西天帝封号,贬为庶民,永行禁锢。出示此诏,唯恐已在异日。凡吾臣子,奉此诏如奉吾面谕,凛遵无违!”

白帝平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走吧。”兰王说。

白帝倒又笑了,仿佛是很意外地问:“你此刻不打算杀我?”

兰王面无表情地,默然半晌,摇了摇头。

“最好现在趁乱杀了我,此刻不杀我,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白帝平静地异乎寻常,仿佛不是在说他自己。

兰王又半天不语,然后简单地答了句:“毕竟你也未动父皇。”

白帝想了想,微微一笑:“也是。”

“走吧。”兰王又说。

步下石阶的时候,白帝顿住了脚步。灯火掩映之下,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年轻的、挺拔的身影。无需看清面貌,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便如那人也在同时认出了他,将视线投转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阴沉沉的空中,急促地一碰。

那人回避地闪开了,等再回头,白帝已然转过拐角,只余一个含混不清的背影。

第十七章

清晨,风凉如水。

一群大鸦在乾安殿前空旷的平地上漫步,它们的周围,禁军面无表情,有如雕像般伫立,他们腰间的佩刀在最后的暮色中,发出阴冷的光芒。

蓦地,群鸦仿佛受到了初晨第一缕阳光的惊吓,刮刮怪叫着飞起,空中飘落下几根深灰的羽毛。

邯翊站在殿角,望着东方金色的天空,太阳还躲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恍如幻梦般的一个夜晚,已经过去了。

他发现有许多细节,此刻竟已无法回想起来,以至于他时常无法确定,有些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有个人走过来,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旁。

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瞥见兰王若有所思的面容,便也没有作声。

过了很久,兰王说:“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邯翊不说话,良久,他微微摇了摇头。

兰王又说:“你好像并不高兴?”

邯翊又默然良久,然后点点头说:“是啊。”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来不及开始高兴,此刻却觉得并不是这样。

兰王说:“我也是。我总觉得这一切,顺利得有点邪。”

邯翊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安,他发觉自己的心里也弥漫着同样的情绪。

他想起大半个月前,白帝将节制禁军和东、西军兵马的诏书交给他,告诉他姜家那边有了异动。

“你去管这件事吧,我看得太多,不想再看了。”

此刻回想起来,白帝的语气似乎的确有些异样。然而他那时未曾留意,他眼中只有那份诏书。他想不到想要的东西这么容易会得到。

所以他迟疑着,没有立刻接过来。

白帝拉过他的手,将诏书轻轻地按进他的手里,非常温和地说:“拿去吧。早晚你也要挑这个担子。”

和他的声音相反,白帝的手却是冰凉的。

相触的瞬间,邯翊微微哆嗦了一下,然而他想,这本来就是他的,于是他便握紧了那份诏书。他知道,不会再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现在,一切似乎都如意了,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沉闷,总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

兰王说:“恐怕要等到东、西军的军报都到了,才能放心。”

东军的主帅赵延熙,从少年时代就跟随着白帝,他一定不肯背叛。

西军的主帅傅世充却不同。

东、西军一直明争暗斗,傅世充资历比赵延熙老得多,他总以为那个年轻人没有资格与自己平起平坐。也许是因为有些不忿,他与朝中一些人有了形迹暧昧的往来。

匡郢被彻查的时候,从他府中找出了一些信件,这些信被悄悄地压了下来。

邯翊派人将这些信还给了傅世充,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他一定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本他应该更好地策划一下,但是机会来得太快、也太好。他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但是他要做的事情,本来就是一场赌博。

在东军,此刻应当正在进行一场兵变,是否能够成功,就决定了天下未来的命运。

邯翊说:“五天前我已经通知傅世充启程,即使东面不能成功,禁军也能守上一阵。只要……”

他迟疑了一会,“只要禁军真的能听我们的。”

兰王不做声,忽然,他奇怪地笑了笑,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没有等邯翊说话,就自己回答了:“我在想,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子晟他一辈子想要,始终没有得到的一样东西,如今却在你的手里。”

邯翊问:“是什么?”

兰王微微一笑,“名分。名正言顺的名分。”

邯翊默然不语。

兰王又说:“这东西有时候一钱不值,可是有的时候却又抵得过千军万马。”他拍了拍邯翊的肩,然后仿佛很轻松地笑笑,转身走了。

然而,他的脚步却并不轻松。

次日传来的军报,东军的先锋,已经到达了鹿州的边界,算来只要几天的时间,就能兵临城下。

虽然事态超乎想像,但是帝都的气氛却很平静。都知道北帝的手中,握有最后的王牌,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点破。

这个人是文乌。“该下决心了吧?”他用一贯的语气说:“不会事到如今,你又改主意,要替他养老?”

邯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只是神色阴沉地看看他,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来,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是你下不了手,那我去!”

“不!”邯翊摇头,“不行。”

文乌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忽然闹别扭的小孩子,讥诮地笑笑说:“如果事到如今,还要心慈手软,又何必有此一举?”

邯翊怔了一会,叹口气,说:“也许有别的办法。”

文乌眼中掠过了一丝阴骘之色,“这个紧要关头,优柔寡断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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