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国 她的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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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承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兀自欣赏她眼波流转的怒火:“依徒儿看,本相可有说错?”
只听随后的齐泰恭敬低语:“却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
凤兮压抑着心底被撩起的焦灼,横了一眼过去,霍然转身率先往外行去,眼中寒光森森。
景门外,香车软垫,车架外绘制雍容富丽的图案,赤金的车顶高高耸起,自顶端金雕上散落下来的珍珠珠帘轻摇摆晃,锁住层层薄'炫'纱环绕车外。此等'书'排场,此等架'书'势,怕是皇宫内院的嫔妃也享用不起的。
一侍从上前蹲伏,乖顺的趴伏在地,背脊平直宽厚,另一侍从奉上足垫铺在上头,便拱手退下。惯坐矮轿的凤兮抿嘴冷哼,刚踏足侍从背上,脚下不稳,恰由旁边伸出一手轻托住她的。
“有劳相爷。” 凤兮倨傲登上,挺直背脊端坐其中,交握的指尖忽冷忽热,掌中渗汗。
众人说东宫承忧国忧民,但凡灾情便首当其冲捐物、捐资,对穷苦人家更是屡次伸援手,父亲说此人图民心、图好名,为的还是更上一阶。
众人说东宫承心系社稷,朝中大小事务必会为皇上分忧,可父亲又说先有“奉半朝”,如今“东宫盛”,狼子野心更胜当年的奉素单一筹。
众人说东宫承俊秀文雅,待人亲切,尤其是对年轻官员大有扶植培养之意,更有“但凡有才之士,往北市相府必能一展抱负”的说法。
方才东宫承的出手相扶,她却感汗毛直立,从他指尖传来的感觉,诚如幼年乘凉的时候,小虫掉进她脖颈处引发的那种惊恐,透着可怖、森然,搅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凤兮猜不透、想不明,究竟在东宫承的谋算之中,她一女子能有何助益?一个朝夕之间便迎来家门败落的景四小姐,究竟还有何摆弄的价值?先是亲自迎接,后半逼半迫,莫非这之中有些不为人知的阴谋?东宫承,你究竟意欲为何?
车架载着心事重重,百思不得其解的凤兮,缓缓前行至一所清雅的别院外才停下。
凤兮望了眼伸手欲扶自己的东宫承,垂眉凝眸浅笑着将手递了过去,轻巧的下车,一转过身面上却只留嘴角冷酷的笑意,莲步轻移穿过曲折的回廊,穿过繁华簇簇的庭院,在东宫承的陪伴下一路来到一所僻静的小院中。
触目繁荣的锦带花,开得争相竞彩,开得执拗踊跃。
凤兮目光萧瑟的望去,不慎却让感伤充斥了满胸,任凭委屈凄然将心神撕得更碎。那些时日的深夜,无法抑制的哀痛早将她凌迟千遍,她也早烧光了景门的锦带花,不让自己再蹉跎半分。如今却突然望见繁华簇簇,猛然来得令人毫无防备,伤痕累累的心被往事又生生啃食了一遍。
三载已过,繁华依旧,人事全非。
她目光涣散的望着想着,睫毛时不时轻眨,眼角干涩的再分泌不出水雾,最后一丝柔软也早流尽。
东宫承不语,毫不掩饰的欣赏立于群花前的佳人。如此姿貌,不论入宫或生在民间,都足以引发祸端。祸水之色,洛神之姿,玄女之态,却平生出傲气,来日必不仅限于荣华富贵。
番外一
在东宫承面前,凤兮从未谦卑、从未畏惧、从未示弱,亦从不掩饰厌恶之色,只除了三年前的那次初见。
当时的风云楼中,凤兮径自垂首以泪洗面,大有“一春弹泪说凄凉”之感。却不知透过隔壁间的小孔,东宫承已从头看到了尾。
凤兮所在的包间内,数层纱帘轻遮木窗,本就极轻柔的布料,随着气息的流动幽幽晃动。帘上绣制的美女“采莲图”似有非无,藕臂半遮面,裸足划清波,随着光线的角度隐隐浮现,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京中达官显贵常选此间,饮着小酒听着小曲,搂上销魂一二美人在纱帘包围下飘飘欲仙。而此时这间中独坐婷婷少女,丽姿柔态却更甚采莲图上的娇媚。
东宫承嘲讽的挑眉,今日二皇子奚云启奉旨南下,却是伤感了一片少女心,送行的不在少数。她们身在闺中,只懂仰慕少年英雄,亦或是皇子这等与生俱来的显赫身份,单凭臆想便认定托付的良人本该如此英才,诚如眼前垂泪少女一般,真是肤浅、无知、可笑。
待他无趣的撇撇嘴,正要撤回目光,门外掐传来一片争闹声,打断凤兮的伤怀。
她翘首望去,东宫承恰见到一副姣好的侧脸。
稚嫩,却美,来日必是倾国倾城之姿。
看她睁大的双眸,前倾开窗的姿态,该是位好奇心极重的女子。
门外两男子因“男风”争吵几句后,凤兮便蹙紧了眉,毫不掩面上的厌恶。不多会儿,争吵声又被一声叱责打断,“镇国公”三字一出随即而来一阵静默,片刻后引起她惊诧关窗的动作,仿若心有余悸的回身,轻抚着胸口微喘。而这厢的东宫承也望见了她的全貌。
当真是“香脸、黛眉,锦带绣罗裙。朱粉不施,细看诸处好。柳腰身,翩姿态。虽无花花树树真真,然事事风风韵韵,且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细细的流苏自发髻高处绢簪尾垂落,伴着细细的呼吸轻轻荡,漾出一片涟漪揉进看客的心间。正是这惊鸿一瞥,引得东宫承目不转睛的肆意欣赏——片刻的功夫又见凤兮惊魂初定,不经意的往他这方向望来,待她目光转往别处看时又顿了顿,美目微怔的再次望来。
东宫承所处的包厢正是给某些兴趣不雅的看客预备的,透过墙上春 宫 图后的小孔可窥见那包间中的一切春 色,有来嫖的自然有来观看的,恰巧不常外出的凤兮点了那间,而东宫承点了这间。
凤兮看出了端倪,眸子疑惑的眯起,微蹙着峨眉,淡抿着唇,犹豫着缓缓走进。那墙上的孔有些古怪,虽然四周用黑墨刻画出“百鸟图”,与此间的轻纱软缎确实难以媲美,不易被注目,若非她不经意的一瞥想必也会忽略。
她行路间小心谨慎却婀娜有姿,泛着水光的深潭虽蒙上不解,却在东宫承笑眼望中灿灿夺目。胸中平生出一股热,他黝黯的眸子直直盯着仿若走出“采莲图”的少女,立在朦朦胧胧的纱帘前,不似真的。
佳人常有,却不易得,东宫承一动不动,屏息等待凤兮靠近,独独将由远至近的美景打量个透彻。
梨木的地令得步子一落一响,清脆的落入看客耳中。小心行近后,凤兮俯身望来,清澈的眸子正与东宫承的灼亮对个正着,闷热的呼吸故意喷向她鼻尖——脑中一道惊雷劈过,她双眸突地大睁,难以置信,硬生生跳入这双含着笑意等待猎物的眼中。
惊讶、愣然,却对上调笑、戏谑。
凤兮狠狠咬住唇瓣,仍掩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惊诧不已的连睫毛都不敢眨动。而东宫承这方则轻轻放下了墙上画卷,闭上双目静静回味这片刻的美景,乌发青丝垂于肩,巴掌脸儿红粉晕染,美目盼兮泛幽波,红唇印染惊慌错,细细闻去淡留香,环绕鼻息惹人醉。倾国倾城与否,他尚不敢说,不过此刻却倾了他这个风流看客。
那边厢的凤兮惊异不定的揣摩着究竟被看去了多少,那种肉在砧板上的感觉搅得心没了底,她不敢多留,退了一步又一步,脚下慌乱的出了门,急急退房。柜台那掌柜的还在回味“镇国公”的威严肃穆,念叨着小二:“快去将镇国公坐过的那间儿留下,日后抬高价!”
等凤兮差了下人一过去打听,掌柜的支支吾吾:“不是我不肯说啊,您说京中的大官来了我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泄露半分是不?我这风云楼吃的就这碗饭啊!能去那间房里的都是非富即贵,我小店可一概惹不起啊!”掌柜的神色畏惧谨慎,凤兮心知是打听不出了。
行至风云楼外,凤兮心下仍难安。被风吹拂的发在身后飘摆,纷飞的划过鬓角,以纱覆面的她回身抬首望去,那间屋的窗子虚掩着,一道身影立于窗前,惹得她忙调转回头,坐进矮轿,心慌的扑扑跳。
窗内东宫承笑意不减,大街路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他眼中却只容进锦带翻飞,盈袖相应,如雪巧人的回眸一瞬。
他轻抚额角,抬起双目,脸上的笑容敛去:“去查隔壁间那女子的来历。”而后,经由下人回报才知此女便是京中传闻芳华盖世,却甚少露面于人前的景门四小姐景凤兮。
凤凰,灵鸟也,雄曰为凤,雌曰皇。若景如山对四女期盼高,当称凰兮。
凤?未免期望过高了。
东宫承不禁失笑:“景如山啊景如山,你以满腔抱负赋予一女子身,岂不可笑、岂不糊涂?合该落空。”
这一年,献元十三年。前丞相奉素单因叛国而赴黄泉,东宫承接任丞相一职,权力日趋鼎盛,“奉半朝”去,“东宫盛”起;谈辛之屡立战绩,被封镇国公,手操天下兵马大权三分其二,如日中天;而才被立为太子的奚云浩一派党羽众多,宫中亦有铁腕皇后尹氏、太监总管费忠仁相辅左右,不容小觑。
此等错综复杂的派系林立,致使东宫承这“惊鸿一瞥”暂无下文,直至三年后景如山身丧沙场,景门繁华褪尽,他才再度见到出落的更显妖娆的景氏“凤女”。
至此,奚朝政局已混乱不堪,因由“凤女”身世而引起的争端才刚开始,后人将献元十六年——十八年称为“凤鸣昭”。
第五章
在东宫承面前,凤兮从未谦卑、从未畏惧、从未示弱,亦从不掩饰厌恶之色,只除了三年前的那次初见。而时隔三年后的今天,景凤兮正俏生生立于半开半遮的锦带花海前,背影萧瑟似有愁怀,令再度充当看客的东宫承心下浮动。
东宫承只沉默的看着。三年前的那幕犹如一场最香甜的梦,似醒非醒人自醉,一点一滴渗入渐渐化作刻骨铭心的惦念,潜入了鲜艳的红、暧昧的橘、耀目的蓝、炙热的黑,沾染了各种异样未明的情感拼凑融化,直至今日却连浅尝半分都不得。可大局当前,看,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这锦带花开得可真好啊。”凤兮的一声轻叹打散了满腔愁绪,引得东宫承勾唇一笑。
“此处正是为四小姐准备。”他含着笑意,止住险些溢出的赞美之词,以防佳人又要恼羞成怒。
“为我?”凤兮疑惑的转头,眼神中堆满防备:“强扭的瓜不甜,相爷应该明白。”说话时,眸光闪动幽幽,隐含警告的意味。以她观察,就算东宫承别有居心也不会在此时动她。
东宫承先微怔,遂朗声大笑,俊秀的面上融满了趣味:“四小姐在怕什么!放心”他突然箭步靠近,目光迷离,语气轻柔:“若非自愿,本相绝不会勉强。”微眯精目,不动声色的将她惊喘出的气融着花香吸了半腔。
凤兮不敢置信他的唐突,突然感到手上一阵温软,正被他执起里引向唇边亲触,心下猛然一震。
手背细滑的皮肤遭受戏谑的摩挲,东宫承温热的唇轻啄了下便放开,徒留眸中势在必得的火热,嘶嘶蹿升。
“你!”凤兮挣开连退了两大步,猛扯回手使劲的在衣衫上蹭,却难以磨灭手背热烫的触感。
东宫承扯嘴浅笑,微眯着眸回味:“本相也是惜花人,一时没忍住。”
凤兮神色尴尬,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气火早已蹿到鼻尖。心知对这等有背后权势助威的登徒浪子仅靠谩骂、指责对付根本毫无用处,就算一鞭子、一个巴掌挥去打烂他的嘴脸也行不通。且不说此人位高权重,士族大家都未必惹得起,就只说景门今时今日的处境,她也必须先忍住一时怨气。
思及此,她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