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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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的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令我大为“顺气”,心中的不快,大是减少。
勒曼医院的存在,始终是一个秘密,当年在欧洲,给我偶然发现之后,他们不知我是敌是友,为了小心,把一切搬到了格陵兰的茫茫冰原上来。可是这一次,当我们在冰原上降落,又滑行了将近一百公里,停了下来,才一停下,就看到有一根巨大的冰柱状物体,闪闪生光,自冰层中缓缓升起。
那小伙子并不要求我蒙上眼,也没有把我带进封闭舱中,一见大冰柱升起,他就道︰“到了!”
他们对我毫不避忌,等于把医院的所在地告诉了我,我若再生存芥蒂,未免太“小人”了!
车子直驶进那“冰柱”去──我到过勒曼医院不少次,每次都有新花样,可知他们对于保密,是何等重视。
车子驶进“冰柱”之后,眼前一片朦胧,像真是身在冰中一样,车子在向下沈,沈下了约有几十公尺,才又驶向前,那是一个在冰层中通出来的通道,却是方形,所以两面的冰壁,看来格外晶莹,有时,有各色的灯光,有厚厚的冰壁之后透出来,散发异彩,又幻成层层光晕,蔚为奇观,壮观之至。
不一会,车子停下,再下降,离开了冰层,已进入了冰层下的建筑物,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不下规模有多大,我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从那样的角度来看勒曼医院,还是第一次,我想,我至少发出了上百下由衷的赞叹声。如果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规模,那我一定立刻就可以知道,那决不是地球人如今的能力,所能建造的。
看来,这次勒曼医院方面,是有意使我看到这一切的,他们的目的,当然不会是炫耀,我很知道,那是他们向我作友善的表示。
所以,本来我还有点疑虑──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行事是不是会不方便呢?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仍对我如此开诚布公,我的疑惑自然也消散了。
而我的心情,在见到了接待我的人,一番寒暄之后,更是愉快。
在一间陈设简单,但很是舒服的小客厅之中,我才坐下不久,那小伙子退出,一个秃头中年人,戴著一副黑边眼镜,一手中提著一瓶酒,一手夹著两只酒杯,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把酒和杯子放下,和我握手,道︰“随便叫我甚么名字,反正那只是一个代号。”
我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地球人,但也试探著问︰“你原来总有一个名字的吧!”
他笑了起来︰“是,意思是很响亮的声音。”
我道︰“你好,亮声先生!”
他也道︰“你好,卫斯理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斟了酒,递给我,自己却迫不可待地先喝了一大口,长长吸气,享受之至。我心中暗暗称奇,这外星异类,难道也有成了酒徒的吗?
不等我发问,他已然道︰“地球上有些东西真不错,酒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们原来一定也有同样的东西,后来,生活越来越简单化,种种精致的东西,全被淘汰了,所以也没有了酒!”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球人生活也正趋向简单化,你的意思──”
他道︰“那是必然的轨迹,无可避免。在你的记述中,你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外星生物不知爱情为何物,那爱情么,也是在简单的生活方式中被淘汰了的。”
我很是茫然,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别那么快就难过,地球要到这程度,还有很久很久,而且,就算──”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我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说的是,就算到了那时候,也还可以找一个发展没那么进步的星体,去享受昔日的精致生活,这情形,一如在地球上,有先进和落后地区之分,但论生活之精致,落后地区又往往远在先进地区之上。
我耸了耸肩︰“既然起这样的变化,那必然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不然,不会变成必然的趋势。”
他道︰“是!是!卫君此来,是为了──”
他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拖泥带水,把我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一面说,他已一面取出一具小电脑来,不断操作,我略看了一下,看到在萤幕上,曾有老人家的相片,一闪而过,知道他正在阅读有关老人家的一切资料。
等我说完,他讲了一句话,令我大乐。
他道︰“你要知道,我们曾令他年轻十年,但那绝不等于令他长命十年!”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位亮声先生大奇︰“何事发笑?”
我道︰“适才你说的话,不久之前,我几乎一字不易地对人说过,可是听的人却轻视,以为那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设想。”
亮声“啊”说︰“了不起的设想!”
我也很感自豪︰“真希望那人现在也在,可以听听你对我设想的评价。”
亮声笑︰“可以的,阁下自进来起,就有记录,可以把记录给他看。”
我“哦”地一声,自然而然,上下四周,看了一下,亮声笑了起来︰“很先进的一种设备,在这里,任何行动都自动记录下来,可以复印许多份,作为研究参考之用,你不习惯,可以通知暂时停止。”
我忙道︰“没有甚么──别坏了你们的规矩。”
我又试探著问︰“记录──会送出去?”
亮声道︰“是,对我来说,是送回去!”
事情很明白了,在这里所作的一切研究,一切行动,都有记录,这记录还会被送往有关的各个星体去,作进一步的分析。
亮声又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是复杂,也极……奇怪,有些情形之下,记忆组还完好无损,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也能造成死亡,形成生命的结束。而有的时候,记忆组已消失了,可是人的身体却还活著,生命在这种情形下,还不算结束。”
我道︰“你说的第二种情形,叫作‘脑死’。”
亮声当然知道这种情形叫“脑死”,我的话,并不是在提醒他,只是表示,在地球现行的医学观念上,“脑死”,也就被判定是死亡了。
亮声叹了一声︰“脑死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死亡,因为他身体是活的,但没有了思想能力。”
我骇然道︰“植物人……的生命,可以延续?”
亮声很坦白︰“老实说,各有各的看法,没有定论──言归正传,说我们的事,如今老人家的情形,是接近脑死的边缘了,他的情形更特别,因为他曾‘年轻十年’,也就是说,他身体的机能,曾作过调整,缓慢了十年──”
我越听越是骇然,忙作了一个手势,请他停一停,我需要适应。
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才道︰“请说下去!”
他笑道︰“看你的反应,应该已想到了!”
我确然已想到了甚么,但实在很是骇然,所以觉得难以接受。
我挥了一下手︰“我不敢肯定,你的意思是,一个人,本来如果寿至八十,若经过‘年轻十年’的调整,他的身体,可以在八十年之后,延长十年?”第七部、设定
我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因为我还是思绪很乱,很难把我想到的怪异,一下子顺利地表达出来。
我定了定神,才又道︰“可是,他的生命,还是在八十岁结束?”
亮声点头,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很是怪︰“也就是说,一个身体接受过‘年轻十年’调整的人,到了原来该死的日子,还是会死亡,可是,他的死亡状态,只是‘脑死’,他的身体,还可以再活十年?”
亮声道︰“总的来说,情形正是如此!”
我听了他的话,更是一时之间,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他的话,令我骇然的原因,是因为其口吻和“总的来说,健康还是好的”何其相似!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这情形,不是……怪异之极了吗?”
亮声皱著眉︰“不算太怪,因为在生命的自然现象中,也有这样的情形,所谓‘植物人’,就是身体还活著,思想已不存在的一种状况。”
我苦笑了一下──真难为他把“植物人”这种可怕的情形,用那么有理性的句子来形容。
我想到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那么说,经过‘十年年轻’调整的……那位老人家,现在已成了植物人?”
亮声却又摇头。
他见我有大惑不解的神色,解释道︰“我没有那样说过,我的意思是,他的生命形态,会在最后的阶段,出现植物人的形态,其时期应该等于被调整的年数。”
我脑中思绪混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所以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当时,和老人家谈判的时候,他曾提出“年轻二十年”的要求,是我对他说,二十年太明显突然了,不如年轻十年吧,他才接受的。
当时,我和他都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以为年轻十年,等到十年过去了,可以再年轻十年,一直这样下去。
而事实却是,年轻十年,只是身体的事,并非生命的全部,不等于长命十年!
人到应该死的时候,还是“死”了,可是身体,却还活著!
那是甚么?说得好听点,是植物人;说得直接一点,那就是活死人。
我想到这里,脱口叫了出来︰“作过年轻若干年调整的人,不是……太痛苦了吗?至时,想死也死不了,死不死,活不活……那太可怕了!”
亮声轻拍我的肩头︰“卫君,你想差了,一个人只剩下了身体,没有了思想,自然也没有了任何感觉,又何来痛苦?”
我“啊”地一声,伸手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
确然,人家看著活死人难过,活死人本身,有甚么痛不痛苦,他根本甚么感觉也没有,只是一个身体!
现在,“老人家”是不是已处在这种状态之中呢?
朱槿只说是“神志不清”,“失去了控制能力”,若单凭这两句话,也不足以证明已到了这种情况。
我想到这里,就问︰“若是身体经过调整,到了后期,出现了活死人状态,是不是还有救?”
亮声反问︰“你所谓‘有救’,是甚么意思?”
我道︰“是指他还能不能恢复一个完全的生命。”
亮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神色很是凝重。
他这样的反应,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的问题,不算太复杂,他只要回答“能”或“不能”就可以了。
但是,他却一直在踱步,我忍不住问︰“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亮声道︰“问题不难回答,可是却很难向你解释明白。我回答了,你一定会追问为甚么。”
我道︰“你先答了再说。”
亮声一字一顿︰“到了那种状况,就表示这个人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不能再恢复完全的生命。”
我脱口就说:“为甚么?”
说了之后,想起他刚才的话,我不禁苦笑。
亮声站著,侧头又想了一会,忽然转过身去,走向一幅墙,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墙上就现出了一个一公尺见方的萤幕来。
然后,他退到了我的身边,神情很是认真︰“这是我们研究了许多年,最近提出的一个对地球人生命的看法──地球上任何生命,都复杂无比,不单对来自外星的我们来说是如此,就算对地球人本身来说,也是如此,你是不是同意这个观点?”
我点头︰“绝对同意──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复杂无比,人不单至今未曾了解自己人类的生命,对其他生命,也可以说处于一无所知的阶段,连一只蚂蚁的生命,究竟是怎样的,人就说不上来。”
亮声见我同意了他的说法,这才又道︰“在众多的生命之中,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