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_孙维梓_译] "蛤蟆舱"实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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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热逼来。
“哈基!”由于回音的作用,这丧魂落魄的喊叫声在管道里隆隆作响,“把门打开!出什么事情啦?”
他伸手瞎摸,想知道门的位置,但他无法转身,除了向前他别无选择。于是格劳特只好继续爬行,并透过牙缝狠狠地诅咒:
“好你个哈基!瞧我来收拾您,竟敢开这样的玩笑!”
他万万没有想到管道会突然震动起来,格劳特跌倒在地,他的下巴磕在金属壁上,弄得只有喘气的份儿。管道肯定是在变大,眼下的空间已绰绰有余。但是衣服、裤子和衬衫在身上都晃里晃荡的,就像是穿在稻草人身上那样。
“噢,我的主啊!”他低声说,索性跪在地上艰难地爬退回去,他碰到了小门,但怎么也无法打开它。
他就这样坐着过了一阵,直到身下的金属板壁变热以后,才只好不太情愿地沿着管道爬往稍许凉爽的地方去,他双手抱紧,阴郁地注视黑洞洞的前方。
“我下面该怎办?”他出声自问。
又过上一段时间他才恢复了自制力。
“我应该进行逻辑判断:首先我已陷入了力场,现在变得只有原来一半大,所以我的个子统共只有3英尺高,管道的长度对我来说也就增加了一倍。”
格劳特从现在已变得相当宽大的衣袋中摸出手电筒和纸张,开始计算。手电筒也有原来的两倍大,很难拿得住它。很快他身下的地板又在变热,他来不及多想,就往前移过去。
“如果我在这里停留过久的话,”他喃喃说,“那么我……”
管道又陡然抖动,似乎四面八方都在摇晃。格劳特感到自己被毛糙的衣料罩住了,连气都喘不过来,最后当他解脱出来时,他四下张望说:
“只有一英尺半高了,下面还会怎样?”
而当他下面的地板再度显得炙热难忍时,他还是只好再往前爬。
“四分之三英尺,”他额上沁出了汗珠,“统共只有四分之三英尺高了。”
他尽力朝管道深处望去,在远而又远的地方自动装置的光线忽隐忽现。假如能到达那里,只要能到达那里!……
在再次认真细致地计算以后,格劳特自言自语说:
“但愿我没有弄错:按照计算,我大约能在九个半小时后到达光线那儿,只要一路上不停顿的话。”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手电筒扛在肩上,又添上一句话说:
“不过到那时我大概是变得够小的了。”
接着他昂起头向前走去……。
哈基对佩特涅说:
“向全班讲讲,您今天早上看到些什么?”
所有人都望着佩特涅,而他却结结巴巴,口齿不清:
“呃……呃……呃,我去地下室随便瞧瞧,后来就请我看“蛤蟆舱”,是两位教授邀请的,他们准备开始实验。”
“什么实验?”哈基追问。
“和芝诺悖论有关的实验,”佩特涅连忙补充说,“用的是青蛙,它被放进管道,还关上门。后来格劳特教授就启动了装置。”
“当时出现什么?”
“青蛙开始跳跃,同时变小了。”
“不错,是变小了,再后来呢?”
“后来它就消失了。”
哈基教授向后仰靠在软椅上。
“那么青蛙有没有到达管道的那一端?”
“没有。”
“这就是需要证实的一点。”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
“大家看到,青蛙辜负了我的同事格劳特的期望,没能到达管道的彼端,而且永远也到达不了。咳,我们再也不能见到这个不幸的动物了。”
教室里的喧哗声大了起来,哈基用铅笔敲敲桌面,然后点燃烟斗,重新靠在软椅上,朝天花板喷出一串烟圈。
“我担心,这次实验对可怜的格劳特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你们大概已经注意到?午后他没能来上课。据我所知,格劳特教授决定去作一次长期的山间休假。也许在那以后,在休息一段时间以后,他能恢复过来并忘掉……”
格劳特蹙额皱眉,但继续走着。
“别激动,”他告诫自己,“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断地继续向前。”
管道重新震动,他又摇晃不定。手电筒掉在地面熄灭了,格劳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洞穴之内,既无边,又无际。
但他还是继续前进。
再过一段时间,疲劳终于征服了他。
“休息一下也好,这对我没有害处。”他坐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但是,根据新的计算看来,我还得要有两天的路程才能到达尽头,也许还更长一些……
格劳特打了一会盹,然后再往前走。管道体积的突变不再使他惊奇: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或迟或早定能到达终点并遮断光线,力场将被关掉,他又能恢复正常的大小……格劳特私下一笑:这才将使哈基大吃一惊呢!
他脚上的大拇指碰上了什么而绊倒了,一阵穿心般的疼痛。他哆哆索索地爬起来,四面环顾,周围一片漆黑。
现在该向什么方向走?
“噢,上帝!”他念叨着,俯身下去并摸到了地面。他现在究竟往哪里走?时间在流逝,他先慢慢向一方移动,后来又转向另一个方向,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朝哪个方向都毫无区别。接着他奔跑起来,东奔西闯,瞎撞一气,随后磕磕绊绊地又摔倒了。突然之间又是一阵震动——就是那种已经熟悉的感觉。格劳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是说,他行进在正确的方向上!于是他再次奔跑,但现在已是平心静气,用嘴在作深呼吸。然后世界又在摇晃,格劳特也随之变得更小,但这说明方向仍然正确,所以他继续在奔跑。
随着他跑了又跑,地面变得越发坎坷不平。他不得不绕过许多石块,格劳特停了下来:管壁不是曾被抛光的吗?先是用砂皮,接着……
想通了,他低声自语:“只要你的人变得那么渺小,那么就连剃须刀的刃口也会显得凹进凸出的。”
他继续向前,用手摸索前方的障碍物。很快四面八方就都是巨大的岩块他的身体甚至也在微微发光。这是怎么回事?格劳特瞧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在朦胧中确实闪着微亮。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热辐射。”他想。
格劳特在半明半暗中从一块石头跳向另一块石头,在这无边的丘陵上前进着。那上面满布着圆卵石和大漂石,他像山羊一样地跳过裂缝,或者就像青蛙一个样——他想。当时他正跳过了一个大坑,他环顾周围由铁矿石形成的奇峰怪峦,突然不寒而栗。
“也许,最好还是别去想这些事情。”他说,同时努力攀登一座山巅,又跳过一道裂峡。下一个深渊看上去越发宽阔,最后他险而又险地才侥幸抓到了悬崖的突出部。
他无休无止地跳跃,一而再,再而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这样跳过了多少回。
站在又一座峭壁的边缘上,他决定再次跳跃,于是……他不停地跌落,在深渊之中落得越来越深,但仍然深不见底……他只得任其继续飞落。
格劳特教授闭上双目,他心境平静,酸疼的肌肉得到了松弛。
“完了,再也不必跳了,”他说,一面还在不断地降落,“这是自然界的规律……身体变得越小,那么重力所起的作用也就越小……所以毫不奇怪,所有小虫子在跌落地上时全都安然无事……”
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顺从地投身于黑暗的万丈深渊之中。
“就这样,”哈基教授说,“我们完全可以期望,这次实验将载入科学的史册,如同……”
他忽然皱眉住口,因为课堂里所有的人都不在看他,而正朝门口张望。有些学生在微笑,还有一个学生索性笑出了声,哈基也转身去看。
“这在干什么?”他不由得问道。
一只青蛙正从门口的地上跳进来。
“教授,”佩特涅打位子上站起来大声说,“它证实了我的一个想法:那只青蛙变得如此之小,所以就穿过了……”
“什么?”哈基恼怒地吼说,“这当然是另外一只青蛙!”
佩特涅还在说下去:“……所以青蛙就穿越了原子之间的品格结构,就是那些组成‘蛤蟆舱’底部材料的原子。然后青蛙在地上软着陆,因为重力对它的影响已经微不足道。在脱离管道内的力场以后,它又恢复到它原有的大小了。”
佩特涅微笑地望着青蛙,后者还在缓慢地继续拍挞拍挞地跳进房间里来。
“你所说的一切……”哈基教授无力地倒在座椅上,他刚刚开口,这时铃声又起,学生们开始整理书籍和本子,很快就只剩下哈基一人。他望着青蛙,摇摇头自言自语说:
“这绝不可能。世界上遍地是青蛙,这肯定是另外一只。”
这时有个学生来到他的桌前。
“哈基教授……”
哈基抬起了头。
“噢,什么事?”
“在走廊那儿有个人在等您,他只披条毯子,模样很古怪。”
“好吧。”哈基说,他叹口气并站起来。在门边他停顿一下,深深地透了口气,然后紧闭双唇跨到走廊上。
在门外,格劳特缠着一条红色的毛毯正在等待,他的脸庞由于激动而通红。哈基用负疚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至今还没能弄清!”格劳特嚷道。
“您说什么?”哈基嗫嚅说,“呃——呃,格劳特……”
“我们就是还没能弄清青蛙究竟是否能够到达管道的彼端,我和它都从原子中间跌落下去了。得另外想个验证芝诺悖论的办法,‘蛤蟆舱’的实验并不合适。”
“是啊,是啊,”哈基说,“你听我说,格劳特……”
“等一会再说,”格劳特说,“我今晚来找您。现在我得去讲课了。”
于是,他用双手捂着毯子,匆忙地沿着走廊大步走去。
卜丽·图 主持人 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