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林传-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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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睡到第二天,三奶奶下地做饭,把面口袋拿过来一看:“哟!”傻眼了,顶多还够半顿的,没粮食了。铁三爷一晃头;“啊哟,吃的太费了,怎么吃得这么多呢?你也不早言语一声呢?”三奶奶说:“昨个想说,把这碴儿给忘了。你看看,是不是买点去?”“拿什么买?抽屉里没银,袋儿里空空。”把三爷急得没办法,“这么办吧,我找大伯借点去。”就这么着,他拎着口袋去找马大伯,结果到那块儿碰了锁了,老夫妻串门去了,不在。这下铁三爷可傻眼了,拎着个口袋站在门前,呆呆发愣。等了好半天,他转身才回来,把面口袋往地上一扔:“完啦!”“怎么了?”“大伯夫妻串门去了,不在。”“哟!那可怎么办呢?”“就说呢,看看明儿能回来不?”这一天哪他们吃了半顿饭。第二天哪,铁三爷早早去堵马大伯,结果又碰了锁了,快掌灯的时候又来了一趟,还是没人。这回两口子可傻了,把那个空面口袋抖了来,抖了去,抖搂出一点儿面渣来,这就舍不得糟践了,把它划拉到碗里头,拿水一冲,就喝这玩艺儿充饥。这跟水差不多,一脬尿就完事了。第二天又找马大伯,还是没回来。铁三爷就有点受不了啦,就觉得头沉脚轻,心里头恶心哪,就六里地他歇了两歇,好不容易回来,到屋里头往炕上一躺,把眼就闭上了。三奶奶一看,就知道又空去返回,把脸扭过去掉了眼泪了,两头算起来,三天没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啊,不吃东西哪行哪?这不是活活逼死吗?说开钱还没到日子,借钱人还不在,借粮又空去白回,真正走到绝路啊!铁三爷躺了好一阵,听见三奶奶呜呜的哭声,他心如刀绞一般!“唉,她嫁给谁不行?专嫁给我?我是个倒霉的二窝呀!我是个人吗?”铁三爷急的给自己来了两嘴巴。三奶奶急忙起来劝他,但是只觉四肢无力,身上这个难受劲就别提了,头一沉又栽倒在炕上。铁三爷拿被褥给妻子盖好了,跟她说:“你先等会儿,我再想办法去。”在门后一伸手把棍子操起来了。往日拿这条棍,轻如麻杆,今天拎着,格外沉,几乎拿不动。铁三爷咬着牙,离开家门到了外头,心里头一翻个,这玩艺儿人怕逼、马怕骑呀!我铁三爷们心自问,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但是今天走上绝路,难道说,我们夫妻瞪眼饿死不成?啊呀!铁三爷一想,得了,我劫劫道吧!我可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今天你可就去做了,不把良心搁到胳肢窝也不行了,干什么都要抢。拎着这条棍子,他顺着野地奔官道,顺着官道两边,有那么十几处孤坟,还有点树木,你别看是个冬天,往这儿一措,你要不注意也看不着。
铁三爷晒着太阳,背靠坟头,眼盯着官道,心说:“我也不多劫呀,够买苞米面度日子就行。他看来看去,道上出现人了。这会儿的天哪,正是日头似落似不落的时候,行人就稀少了,又是个冷天,谁都不乐意出门,故此,官道上显得比较冷清。这时候听见脚步声音,铁三爷直脖一看:有俩人在官道上行走,好像头前那个主儿挑着个挑,后边那主儿牵着头毛驴儿。“嗯,行了!”在这儿他也不管王法不王法了,拎着大棍几步就冲到官道边上,把大棍掌中一横,“呔!”还真不错,还能喊出个“呔”字来。“把这东西给俺留下!”他这才看清,挑挑的是个小孩,也就十四五岁!后面是个老者,年迈苍苍,在这驴背上驮着俩口袋,一看有人劫道,把这一老一少吓得“啊唷”,咕咚一声,全坐到地上了。那小孩儿不懂什么,那老者就给三爷磕开头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哪!”“你们把东西给俺留下!”“啊呀,好汉爷,您高高手吧!年关近了,我家没有隔宿之粮,这是我在亲戚家借了点苞米面,你要给留下,我们一家人就得冻饿而死。爷爷饶命!”“嘿——啊呀!”三爷一想,你看我多倒霉!劫了一回道,也是遇上个穷的,跟我差不多少。我真要把他劫了,我不缺了损德了吗?最后没办法,身子一侧歪:“过去吧!”“谢谢爷爷!谢谢爷爷!”这老头照着那小孩屁股上踢了一脚,嘀嘀咕咕牵着毛驴过去了。
三爷一想,不行,得劫有钱的。他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往坟头前边一蹲,在这儿等着。啊呀没人呀!等来等去又听见脚步声音。铁三爷靠近官道边儿一看,闹了半天是几个要饭的,冻得乱跳,穿着破鞋踏啦踏啦踏啦从官道上过去,还瞅瞅道边的铁三爷,不知道干什么。三爷一想,这多好啊,比刚才那更穷,我甭劫他,他动我才好呢。再等一等吧。眼看着日头就要没了,正在这么个时候,铁三爷听见马匹嘶鸣的声音。“啊!”他拄着棍子站起来,仔细一看,这回不是一个人,来得有几十号,有的骑着高头大马,有的步行,连人出气带马出气儿,一团白雾。铁三爷一琢磨,啊呀,这可值得一劫,但人太多啊,这能劫得了吗?再看看天气什么时候了,我要再不劫,今儿个晚上可过去了。四天不吃东西,这命能不能保得住?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哪怕我劫一口吃的,让我媳妇度命呢。我饿着都行。“哎——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我豁出去了!”打定主意,拎着大棍他蹭一蹿,跳到官道上了,把大棍一横,哎,突然灵机一动哪,想起山大王那山歌来了。其实,这都是听讲故事听来的,他也没当过山大王,能会这套吗?在这儿顺着嘴就流出来了:“呔!此山是某开,此树是某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蹦半个说不字,你来看,我这一棍一个管打不管埋!”铁三爷一唱山歌不要紧,把这帮人吓了一跳!“吁——嗒嗒嗒——”一阵骚动,继而又静下来了。不管是步行的,还是骑马的,看了看铁三爷,众人是相视而笑,哗一下全乐了。乐什么?觉得这玩艺儿离奇,还新鲜,还可笑,这儿离北京也就是四十里地,辇毂之下,皇上的脚跟底下,从来没有敢劫道的。你说这位,晴天白日,手拿大棍就敢在这儿拦路抢劫,多大的胆子!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再者一说,你劫那孤单行人还有情可原,这是大队人马,没瞅着我们都带着家伙吗,你这叫成心找死!故此众人发笑。可在一愣的时候,后边冲过一匹白马来了,嗒嗒嗒,“吁——怎么不走了?”“回总镖主的话,有人劫道!”“哦!我看看。”这总镖主把马往前一提,离三爷不远,把马勒住了,把铁三爷上下打量了几眼,用手一指:“——你是疯子,你是傻子?你还是饿懵了?赶紧把道路闪开!不然没你便宜!滚!”
铁三爷这么一看哪,吸了口冷气。一看骑马的这主真漂亮:
跳下马来,平顶身高六尺左右;细腰梁,宽膀扎;面似银盆,两道八字利剑眉,一对大豹子眼,凸鼻梁,稍微有点鹰钩鼻子尖,菱角口,满嘴的白牙,掩口的胡须齐着门面,一看就是同教人,也是朵斯提。头上戴着大红缎子的狐狸皮帽,身上披着大红缎子猞猁皮袍,里边是穿绸裹缎,金紫金绫,腰里煞带子,下面穿着套裤,足下蹬着一双战靴,腰悬着宝剑。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是当官的也是为宦的,要不就是做买卖的巨商。
往后一看那伙计,虽然不同,也离不开绸缎,而且那些马的背上,都驮着沉甸甸的包袱,有一些东西花花绿绿,可以想象是过年采买的礼品。铁三爷又一想,坏了,我又碰钉子上了。但是现在想退也退不了啦,骑虎难下,只好强咬着牙,又喊了一声:“呔!废话少说,把东西给我留下!”为首的那主闻听此言,一蹁腿从马身上跳下来了,“朋友,你是老合家吗?”“哦,我不姓何,我姓铁。”一句话把大家全逗乐了,心说:这位是外行,整个儿个白帽子。人家问你是老合家吗?是不是江湖人?你是不是常干这一行?结果他不是,他姓铁。嗬,把真姓都说出来了,怎么不使人发笑!为首的这主点了点头:“我来问你,你就不怕劫道犯法吗?这可犯死罪!”“噻,那也比饿死强!”“哦,你饿了!哈哈哈!你想个什么办法不行,非要以身试法呢?我看是条汉子。来来来,过来练两趟我看看,要真值个儿,我赏给你点儿;要不值个儿,今天我就把你扭送到官府。”三爷一听就急了,你看什么呢,我都饿死啦,你就接棍子吧,抡起大棍冲头就砸。这主儿旁边一闪身,棍子走空了。铁三爷把平生所学都施展出来了。咱们前文说过,你别看他没经过专门的老师教,但是他学得能耐可不错呀,这条大棍泼风拨挞,上下翻飞。可对面那个主,身形闪展腾挪,躲他棍子,一边躲,一边看着,暗中一挑大指,“啊呀,行啊。这位的功夫真不含糊,怎么落的劫道呢?难道说为贫困所迫?”他正想着呢,铁三爷把棍子一举,身子一侧歪,咕咚——摔倒在地,棍子也撒手了。怎么回事?没吃东西饿的,再一枪棍子,觉得浑身发软,天旋地转,实在支持不住了,自己把自己累躺下了。那些伙计们一看,“抓他抓他!”哗拉往上一闯,就要拿绳子把铁三爷捆起来。可为首的这个主,一摆手给拦住了:“等等,别别!我看看。”迈步过来,蹲在铁三爷面前仔细看看,瞅他脸上的肉,先给他号号脉,没病,就是发虚,现在可以断定,没吃东西。这主回过头来,把伙计叫过来了:“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有。咱们还有烧鸡都还没吃完。”“拿来。”拿过来之后,给铁三爷吃了点儿。铁三爷闭着眼睛觉着一股香味儿扑鼻,不顾一切张嘴就吃,哪怕是毒药呢,我也得吃几口。人饿急了还管这个!你别说,这几块鸡肉吃进去他有精神了,把眼睁开了,看看这个主,瞅瞅周围的人。“唉——你们随便处治吧,把我送到哪去都行,谁让我犯法干了这个缺德的事呢。”这主一听,动了怜悯之心。“朋友,别说这话,我决不能把你送官府。大概你没吃东西饿急了吧?”“不错,我要不饿,绝不干这缺德的事儿。”“我这儿还有点心,你吃饱了咱们再说。”又取来几包点心:好吗,大八件、小八件、佛手、槽子糕,都是清真贵教做的,这玩艺儿真香哪!递给铁三爷,三爷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眨眼之间把几斤点心全吃光了。吃完了就有精神,铁三爷站起来,给这个人作揖:“朋友,我吃饱了,你马上就把我送交官府,杀剐存留都是我自己找的。”“哈哈哈,你说错了,我要有心把你扭送官府,还能给你点心吃吗?我很爱惜你的武艺,别看你这棍子没练完,我就知道你是个英雄。来,跟我说说,家住在哪儿?家还有什么人?因何拦路抢劫?”
铁三爷一看遇上好心人了,眼含着泪,把经过说了一遍。这主儿闻听,深表同情哪,“哦——看来你这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真好比蛟龙困在浅滩。这样吧,咱们过几天再谈,我急着进京去办点事儿,我给你留个地址。我是北京城里西河沿永昌镖局的总镖师,我姓丁叫丁瑞龙,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鼓上飞仙。记住了吗?你有事就进城上西河沿永昌镖局子找我去,我呢,办完事之后也许来看你。来人哪,给三爷拿俩钱儿。”后边有个趟子手过来了,拎过一个银子包来:“总镖师,给多少?”“把这包都给他吧,另外那吃喝都给搬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