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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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裆里都分不清楚的老少爷们儿。
我每天要在六点起床,洗脸漱口,拉屎撒尿,然后吃上一份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药。本来人没事儿,吃完了不疯也傻了。由于我是杀人犯,所以很荣幸地被关进了一个小房间里,独自生活。等待着我的是进一步的司法鉴定和法律审判。
这间房只有十几平方米,呈长方形,门正对着一张床,床边上各有三个铁环搭扣,门旁就是马桶和洗手池;四面白刷刷的墙,会压抑得你喘不过气来;顶灯深深地嵌在天花板里;为了防止病人自杀,房间里没有任何尖锐锋利的边边角落;床头有扇窗,我住在一楼,正对着操场;窗户不是玻璃的,而是纱窗,但你想要跑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在纱窗前,竖着大拇指粗细的一根根铁栏杆。
门的中间位置,还有一个朝外开的小口,每天的饭菜和药都是从这个小口送进来的,小口上面是个塑料窗户,护士或医生要看着你把药吞下去,然后对着他们张大嘴确保咽下去了,才算过关。
你要是负隅顽抗,或者被他们看出来你在自作聪明,那就悬了。床边上的搭扣就是专门对付不听话的病人。他们会像裹粽子一样把你裹在床上,灌你药不说,没准儿还会给你打上一针,让你吃喝拉撒在床上一个礼拜都下不来。可即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我还是要作一些抗争。
那些药,正常人真的不能吃。
等护士走后,我确保没有人监视,马上跑到马桶边,用手指头抠那些吞下去的玩意儿,吐出来。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有效,但总要求个心理安慰,总比任由他们摆布要好。
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被锁在房里,似乎除了躺在床上,就没有什么事儿可做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忍受着从来没有过的心理煎熬,睡得着才怪。白天的时候,我还可以看到草,看到太阳,看到操场上的人。到了晚上,月光照在操场上,白花花的一片,就像在地面上撒了一层细盐,阴冷凄凉。
尽管恐怖,可我还是忍不住从床上下来看看,比起在黑暗中躺在床上毫无休止的挣扎,夜空中的半轮月亮,至少还有一点儿生气。
单调的景物看久了之后就会有莫名其妙的想象,总觉得穿着病服的精神病人中有人从病床上逃了出来,站在地上,起先是一个,然后一个挨着一个排在操场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我。
一会儿这些病人又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窗外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刚刚从恐惧和惊讶中缓过来,身后的走廊上又传来了脚步声,“咚——咚——”一步之后要顿一顿,才会走出第二步,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我总觉得门后面有人用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回过头去,门上那扇塑料小窗背后的漆黑,深不见底。我只得回到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这样才会稍稍找回一点儿安全感。夏季的夜晚总是瞬息万变。转眼间,天空亮如白昼,隔着薄薄的被子,似乎就像有一道强烈的光打在身上。紧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一记接着一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滚滚而来。窗子上“咕咚咕咚”像是有人在敲打。
我从被子里露出眼睛,每隔着一记闪电,总能看到窗上清晰的纹路,我被吓了一跳,等待着下一个闪电。当下一次光明再次来临的时候,我确认我看到了一个怪物,它的脸贴在窗上,确切说都不能算是脸,只是一个球体,突出的两坨像烧熔后烙上去的铅块,紧紧地贴在两侧,球面上坑坑洼洼好似布满了令人惊诧的伤疤,就像一条条肥硕的蚯蚓在蠕动。
它居然还在对着我咧着嘴笑。我从床上一股脑儿摔了下来,一直退到了门边的角落,它就一直放肆地盯着我。暴雨倾盆而下,像一颗颗石子重重打在窗台上,我蜷着身子,警惕而又颤抖地盯着窗外,当光明再度重现的时候,那张脸已经从窗户上消失了。我在雨声的掩护下,壮着胆子静悄悄地走了过去,有限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我照常吞下了药水。坐在床边呆滞了20分钟,以往这个时候是我确认护士离开的时候,应该趴在马桶上把药水吐出来。可这次我犹豫了。这种感受说出来挺离奇,我神志清晰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药物来治疗我产生的幻觉。
一切都细致明了地在眼前发生了,可就是因为发生了,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假林慕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要命的偏头疼;周炳国奇怪的表情;那份由众专家共同认定的鉴定书就把我指向了非正常人类。
昨晚出现的那个诡异的脸孔转眼即逝,再度让我怀疑自己有了幻觉。难道我真的疯了?我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四周的白墙上并没有出现奇怪的现象,到了这个时候,我倒非常指望能够再次出现令我惊恐的事儿。我在迟疑,药效一点点在我的身上起着作用。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掺和了什么,我感到大脑晕晕沉沉,就像服下了安眠药似的,嗜睡如命。
不知道何时我躺了下去,天花板在打转,我犹如喝了酒般感觉晕眩,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一闭眼,林慕的影子又出现了。这次她是真实的,就在我几米远的地方,她说,好吧,我们进去吧。
在发现林慕眼镜有问题的半年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她的“色彩恐惧症”。我总希望找到其中的根源。这种心理上的疾病,虽说还没有严重到打乱我们的日常生活,但多少还是有些不便。
我曾经提议她去看心理医生,但似乎她对此反应很大,主要的表现在于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病。为此,她还特地买了两张电影票,来证明自己只是不喜欢色彩,但绝非病态到拒绝色彩。
然而事实上,她对色彩的负面反应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在电影院,我一直观察着她对那些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画面的反应。显然,她在努力向我表现出自己的淡定。更准确地说,是为打消我的顾虑,而强迫自己坐在一片色彩之中。
然而,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起初的时候,她还能坚持坐在椅子上。很快她的身体就开始颤抖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尽现痛苦的表情。我一直握着她的手,能够深刻感觉到她握紧我手的力度,从小到大的变化。到了最后,她猛然站起身来,迅速而又慌乱地离开了放映厅,就像逃离手术台的少女。
我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听见林慕在里面一阵接着一阵,深沉而又强劲地呕吐,过了一会儿,她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又戴上了那副眼镜,又回到了黑白的世界。我们下了电梯,回到大街上,一言不发。
我们像两个有心事的情侣,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过第四个街口,她突然回过头来:“再给我点儿时间。”
林慕的口气带着哀求,我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她要如此地排斥色彩。
“你有把握吗?”我问道。
“有!”林慕坚定地说着。
我们最终放弃了去看医生的念头,对于林慕来说,也许她始终认为可以靠自己从这个怪圈中走出来,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任由她的固执,最终害死了自己。
有过这次尝试之后,林慕似乎强压下去了某种痛苦。这个猜测,不是因为她变得郁郁寡欢,恰恰相反,在我面前,她反而变得更为活泼。林慕并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秉性是文静的,只是为了告诉我,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她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快乐、很幸福。
然而这种东西是伪装不出来的。细枝末节总是在出卖她。吃饭的时候,每当我兴致勃勃地述说着一个话题,她总是在两分钟之后开始游离,眼神迷离无光,虽说时不时地点头来回应我说的话,但谁都看得出她心事重重。有时候,她又毫无来由地发火,因为一些细小的琐事,而失控般地大吵大闹,说我不够关心她,事后又努力道歉,说自己心情不太好,并且极力声辩是因为工作,而不是因为对我有什么看法。
这并不奇怪,情侣间毫无来由的争吵只是亲昵的表现,奇怪的倒是她竭力想要去澄清这件事的行为。我总觉得平静的生活下暗流涌动。林慕就像一座火山,有种莫名的躁动正在她的体内跃跃欲试,找到适当的机会就会迸发出来。
我依然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预感到这种迸发即将来临,这种直觉,就犹如农夫对天气的预感。后来,我看到了那封信。那天她在洗澡,我坐在她的床上。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喝尽的饮料瓶子,我把它丢进垃圾桶,转而发现了那封信。
信的开头,写着“给亲爱的你”。出于好奇我从垃圾桶里把这封信拿了起来,上面写道:
“亲爱的你,很感谢这段时间你陪伴我的日子,你忍受着我的坏脾气和小执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幸福,但到了今天,我还是觉得我要离开了。正如你所知,我是一个有病的人。这种病的根源由来已久,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我根本无法预知轻易地去改变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想拖累你。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要追问原因,也不要去追查我的消息,如果你还允许我有一点儿隐私,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爱我,不要找我。”
这张揉皱的信纸,不久前躺在林慕的桌上,它原本应该寄到我的手上,但也许是因为一时心软所以才没有寄出,也或许她在想着更好的措辞,来和我提出分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做出反应的话,很有可能就要失去林慕了。
我们去了一趟杭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自己治疗林慕的方法——旅行。利用大自然的清新和旅途中的好心情为她疗伤,为她业已绷紧的神经放松,起码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为此可以接受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
旅行的日子定在九月,秋高气爽,这种天气仿佛就是为了旅行准备的。为了增加旅行的气息,我们选择了坐火车前往。江南的铁路线路发达,加之杭州是个旅游重镇,四方来的火车均会汇总到此,所以我们直接去火车站买了票。
火车在一小时之后出发,我们坐在这座城市新建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大厅宽敞宏伟,七八层楼高的透明顶棚,让过滤后温暖的阳光柔和地照在身上,非常舒服。我和林慕都有些许兴奋,这是我们第一次结伴出行,在一个月前,林慕就早早地请好了年假,准备了这次旅行。
抛开所有的动机不谈,旅行毕竟是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事儿,况且我没有丝毫透露这次出行与她“色彩恐惧症”有关的信息。
和谐号动车载着我们一个多小时之后来到杭州站。虽说这座老城站有些破旧了,但人头攒动的大厅大都是来观光的年轻人,所以依然显得活力十足。我们坐电梯,来到地下室的出租车扬招点,打了一辆车直奔西湖。
因为杭州城内建地铁,西湖大道封路改道,我们从解放路一路往西,到达西湖边叫停,然后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两瓶水,步行来到堤坝上。杭州我来过数次,对湖边的地形烂熟于心。
“你看咱们是顺时针走,还是逆时针走?”我问道。
“无所谓啦!你决定好了……好美哟。”刚看到碧波荡漾,林慕就进入了状态。
西湖几乎是江南景色的汇总,山水结合,群峰环绕,既有南方的细腻,又不乏北方的大气,悠久的历史让这座城市充满文化气息。那些不仅贪图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