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君泱传-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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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刘骜本是笑着,却在看见她眼底含泪的隐忍模样时微微皱眉。
“这又是怎么了?”
像是再忍不住一般,君泱扑入刘骜怀中,带了哭腔断断续续抽泣着,说的是自己从前在掖庭之中的经历,那些经历虽不完全是编造的,却也真是诌了大部分,虽是不全知情的,但其间关于温晚的那一段,君泱却恰恰诌对了。她说的,自然都是关于马婕妤的东西,而她每多说一些,刘骜的眉头就皱得深一分,直到她完全说完,刘骜已是重重叹出。
他本就不喜那个心思深沉的女子,宠着让着,不过是为了她身后那份不容忽视的势力。望向手中香囊,他微微眯了眯眼,后宫之中的事情他本不愿管,但看不顺眼的人,便是他的宫妃,那么能除去,自然还是除去的好。尤其那个女子竟背着他做过这么多狠毒的事情,留她睡在他身侧,他还真是有些不安心起来。
刘骜在朝堂之上的权利几乎被架空的,都说一个人在哪一方面有缺憾,自然会更加注重那一方面的得失,刘骜在乎权势,终究无法完全掌握一切,朝堂无力,在这内宫之中他却是不能完全忽视了。而若是这样看来,那么马婕妤所做的事情就完全超过了他的容忍范畴。
而那时候的君泱抓住的也正是这一点。
扳倒马婕妤的时间,君泱用得并不短,整整半年,才将她从内而外一点点驻空。
☆、130有燕飞来
而最后的一击,是她让太医假意告诉马婕妤她已有孕,随后,在她喜不自胜将有孕之事遮掩住并未传遍后宫之时无意偶遇她,摔倒在她身上,而她惊慌含怒拽着她宣太医的时候扯出孕事,可是太医诊断之后,那“假孕”之事自然就败露了。君泱只在其间稍作安排,这事情便是再回不了案。
也不真是马婕妤愚蠢,只是那时候她已经无力反抗,她所依赖的家族毕竟难管后宫,再如何也还是鞭长莫及,而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她更是讨不到分毫好处。
刘骜在这件事里并不是没有出力,面上是帮了君泱,实际上却也借着她铲除了马家在宫中的势力,于他并非毫无益处,他早就想这么干,只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马婕妤失势也算是打压了马家,刘骜不是不喜的,做成了这些事,但今日事成,关于马婕妤的这一切,在马婕妤的家族看来,和他却是无关。
这样多好,完成了想完成的,还不用自己担担子。
至于君泱么……总归她是后宫中人,马家的手再长,也不能在后宫之中为所欲为。再说,毕竟有他护着,能出什么大的差错!
会有这样的想法,直接就说明了刘骜果真是一个自大又不懂得真正关心人的人。
轻晃着酒杯,君泱的手腕灵活的转动着,想起那时候马婕妤被宫人拖走之前撕心裂肺版对她喊叫着怨毒的话,她觉得很爽快,每次想起来,都还是会觉得很爽快。
“其实啊……她想要的是独一,我也是。只不过,她要的是后宫无二的权,而我想要一生一人的情。”君泱复又抬眼看向天边月轮,眼神温柔像是看着心爱之人,“也说不清谁更贪心些,但归根究底是差不多的,我也没办法站在道德高点批判她。只能说我们都倒霉了些,想要的,就算是去争,去夺,费尽心思去抢,也还是得不到,想不来。”
笑着笑着,君泱的眼角却有温热的晶莹淌出来,一滴一滴,慢慢碎在地上,“曾经是我,今朝是她,明日可能又成了我……倒霉的和在笑着的,在这地方,哪能有定数?如今看起来我是得意了些,可也不过表面的风光罢了。你说要我不要去找你,是觉得我留在这里更好些,是害怕那个地方不好,不愿意带我去,对不对?”
君泱有些微醺,是微醺,才会让已经习惯了淡静,习惯了戴着面具示人的她卸下心防,在这暗夜里痛哭失声。毕竟是后宫内院,不论如何,安处殿里也不会有掖庭那样暗黑的夜,但她却忽然有些怀念曾经的某一夜,掖庭长长的暗巷里那人为她燃起的火折子,很暗的微光,却只是为她一人,也开始怀念曾经为那人留下那盏昏黄小灯的自己。那是她特意为他留的,只为他一人,那时的她,心底还是有情的。
“你不愿意带我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可是……”
可是你知道吗?我并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想这样活着,一点都不想……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那个皇帝,不喜欢暗夜里仿佛能将人吞噬掉一般的深深墨色,不喜欢不喜欢全部都不喜欢……甚至,我开始讨厌我自己了。
刘康,你知道吗,我甚至都有些讨厌起自己了。
盈盈月光下,是一个女子缩在阴影里边紧紧环住自己,她哭得声嘶力竭,若不是宫人早被她遣退得远了,这般模样,这般情景,第二日一定又要被传成宫里一桩新鲜消息。
哭累了,酒水化作眼泪流淌了个干净,君泱于是擦擦脸站起身来,眼睛仍是红的,面上却早没有了表情。她始终记得在这地方学到的第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个地方是不能表露真实情绪的,那些共你欢笑的人未必是真心同你欢乐,那些愿意安慰你眼泪的人也未必是真心疼惜你的难过。相反,你的情绪会变成他们利用和了解你的最佳点,既是这样,同人说都不行,又怎么能表露些什么呢?
这两年里,除却君泱极受圣宠,后宫中还有一人,亦是圣眷不衰。
那人就是永延殿苏经娥,苏眉。众所周知,苏经娥与最新被册封的安处殿君婕妤最是亲近,两人时常结伴出游,宛若姊妹。
这后宫啊……除了最开始抱着的目的和幻想,如今在这里的人,大多在意的都还是怎么活下去,而活下来的人,在意的都是怎样才能活的更好。谁都没有错。
是啊,谁都没有错。
虽然不喜苏眉,虽然仍是想去和班婕妤亲近的,但如今自己变了模样,曾经的故人见状,自然也就远了。除却手足亲情,没人谁会无故和别人亲近,要么是喜欢你的性子,要么是喜欢你的模样,而要说只单单喜欢你这个人,那一定是建立在足够了解的基础上,且你的身上至少要有一样吸引那人的东西。而很显然,此时君泱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已和以前全然不同,既是这样,远了故人也是正常。
挽着苏眉的手在御花园散步时,君泱浅笑盈盈,身侧的苏眉亦是笑得眉眼弯弯。
她早学会了假意逢迎,并将所有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从侧面看起来,现在的君泱早不是最开始的君泱了。如今的她,衣着看似简素却带了隐隐的奢华瑰丽,脑子里想的是,只要能做成自己想做的,只要能报了仇,这些算的了什么呢?
从内而外,好像她早不是最初的她了。
事实上,人之一生,其路漫漫,谁能保证自己真能始终如一不变,谁能保证自己真能以初心待人待事分毫不改?没有人能做到的,没有人。
只是,就在君泱慢慢接近着苏眉,琢磨着自己的计划的时候,这中间却突然生出一个变故。而这变故,来自于与刘骜素来亲近的富平侯——张放。
在入宫之前君泱便知道张放其人,只是,却不是因为他的才华或是伟岸事迹,而是因为他和皇上之间传出的一些晦涩情事。张放生了一副好模样,若说刘骜是剑眉星目生得极为俊朗,那张放便是天生一双含情眉眼,俊美艳丽,民间市井里常有此类流言,便是冚城地处偏远都能流传了去,可见其事流传之广。传言都说,二人情趣相投,相貌相当,便是两人虽同为男子,站在一起看起来却也没有什么不般配。
市井小民听这些传言只图个新鲜,而仕人听了多是唏嘘感慨长叹,粗人听着便是兴起吆喝一声,老人听了难免觉得这样的感情上不得台面……不论是谁,总之都觉得这样的感情久不了,那时的大家都说皇上怕只是图个新鲜,不久就要疏远那张放了。却是这个时候,皇上亲封张放富平侯,待荣宠,张放其人一时显赫之至。
可是,就算传的这样广,从前的君泱对这样的传言却并不感兴趣,而她入宫之后又对刘骜一见倾心,自然也没想多的,再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更是容不得她想这么多。但近来皇上与那张放时常勾搭一处,却令君泱不得不多想,而一想,这些事情便都想了起来。
靠着椅背,手执书简,君泱的双眼却是无神,明显神思游离在别处。
忽然想起那一日自己去建章宫找他,正正遇上了一回传说中的富平侯爷,果然如传言一般身姿纤细,眉眼含情,虽是男儿身,却生了一副女儿像,极为清秀好看,想来,若换身女装那也是个美人。
只是这美人的性子却似不温和,君泱礼貌性的对他低眉笑笑,他却是瞥了一眼之后立即移开视线,没看见一样,而眼角带出的几分情绪却没藏住主人心思,显得极是轻蔑。
那一日刘骜破例没有将她留下为他研磨添香,却是言辞含糊将她打发回去,也是自那日起,刘骜便少来了安处殿,也少来了后宫各殿,说是国事繁忙,其实是随着富平侯出宫游玩了……后宫从来是个人多嘴杂藏不住事情的地方,就算他稍有遮掩,毕竟是国之君主,他的动向,他做的事情,谁不知道呢?
可是,知道,却没想到,这后宫之中的确是将迎来一场变故,是张放点燃的印子,却不是因为张放其人,而是因为张放为刘骜引荐的一个女子。传言那女子为富平侯府的舞姬,说她窈窕轻盈,身若弱柳迎风,貌可倾城,尤其善琴善舞,其人妙绝,其琴妙绝,其舞更是妙绝,能于人掌中翩翩。正是因舞姿轻盈如燕儿翩飞,故而人将之称为“飞燕”,而对于她的本来名字‘宜主’却是忘记了。
从那之后,那女子也只以飞燕为名,冠上一个赵氏姓,合为赵飞燕。
飞燕飞燕,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听说皇上每日每日跑出宫外就为了去富平侯府与之相见,而如今,那女子被送入宫来,以待诏宫女的身份侍候皇后起居。
☆、131不过舞姬
皇后哪里会不明白刘骜的意思?每日每日看着镜中的自己颜色不再,身侧的女子却是颜色翩翩若画中人,自是心气不平。
但那又怎么样?
毕竟当了六宫之首那么久,她也不是蠢的,自然知道什么心思显露得,什么显露不得。于是,就算心下不平,但也知道那赵飞燕如今是皇上心上的人,故而如今那赵飞燕虽是侍候着她,但皇后却并未将她随意使唤,只做一般宫人相待。不论皇后心思如何,这般相处,看着总是极为亲切的。
初时听闻赵飞燕善琴,且有一张名为“凤凰宝琴”的古琴之时,君泱在惊讶之余心底亦是有些惊喜的,或许,她天生便对善弹琴曲的人有好感吧。
只是,入得掖庭之初,活计粗重,她的身子又虚,那一阵子受到的折磨太甚,她的手指早已是毁了,再弹不得琴。可纵然如此,曾经的喜好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君泱仍记得少时幼稚的心愿,想当个琴师,想凭借琴音寻得知音之人。如今虽是时移事易,但她并非忘记了初心,只是将那份初心小心的藏了起来,不再让人轻易看见,仅此而已。
可是当真正见到那个女子,听了那个女子的琴音,她却忍不住有些失望。
不是她奏的不好,只是那琴声里边,分明是技法有余,感情不足,并未表现出分毫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