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魄孤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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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要交一文的入城捐,陈七星可不费那钱,事实上和他一般想法的人很多,就在城门口摆摊,一来二去,慢慢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墟市,陈七星也不去热闹地方挤,墟尾有一株老樟树,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根部一半都枯死了,空出一个大洞,娘的摊子以前就摆在这里,水藏在树洞里,埋半截在地底下,过半天,水仍是清冽冽的,别人爱喝。
水放进树洞里,挂一个瓢在树杈上,也不要幌子,离正街偏点儿,挂个幌子别人也难得看见,就靠呦喝。
一切准备好了,这才觉得肚子里咕咕叫,抹了把汗,把昨夜准备好的面饼拿出来吃了,小小的喝一瓢水,真甜啊。
天亮了,城门还没开,却已经有了南来北往赶远路的人,陈七星试着呦喝了两句:“水冽,清清凉凉的甜井水冽。”不是井水,但要喊是井水,娘跟他说过,以前就是这么喊。
喊了两句,竟然真有人过来,买了瓢水喝,陈七星这里有个巧招,大瓢舀水小瓢喝,说是一文钱管够,其实没几个人能喝得下一大瓢水,四五斤呢,很多人就是一瓢就够了,甚至只要半瓢,陈七星一担水,将将能有二十大瓢的样子,卖得好,能卖出三十文去,莫看小小一个水生意,还就是挣钱,娘当年两年多时间,可是买了两亩水田呢,掐着第一文钱,陈七星心里热滚滚的。
“娘,你给我收着。”钱收到腰囊里,但每一次陈七星都要这么说一句,娘虽然过世了,却好象就在边上,瘦瘦的,久病的身子勾偻着,但只要娘在,天就塌不下来,陈七星心里就安安稳稳的。
开了张,随后又有人来,生意竟然不错,有三个结伴行路的,可能是没留意陈七星的话,一人喝了一小瓢水,却每人掏了一文钱。
“不用冽,就这一个大瓢里的,一文钱够了。”后面的两文,陈七星没接,笑着解释。
“这伢子到不欺客。”客人夸了一句,走了,两文钱换句夸,好象划不来,但娘当年就是这么做的,说是一文钱管够,大部份人其实一小瓢够了,说起来是赚了的,如果人家两三个人共喝一瓢水,还只是一个大瓢里的,却要收三个人的钱,那是亏心,天老爷看着的,不能那么做。
城门开了,人多起来,天热,太阳还没出来呢,已是热得出奇,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陈七星的生意出奇的好,眼见一桶水就到了底,第二桶也去了小半了,腰囊里的钱,也有了近二十文,竟比捉泥鳅时几天的收入还要多,卖水真的是赚钱啊。
又有人过来,陈七星下意识的扮出笑脸,抬头,笑容僵住。是贾和尚。
贾和尚其实不是和尚,姓贾,又受剃个光头,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呼,贾和尚在墟的中段有个摊子,给人算卦推命测八字,有时生意好,割肉打酒,有时却十天半个月不开张,闲得无聊,他也卖水,却小气,一小瓢就要卖一文钱,那个小瓢其实还不到陈七星小瓢的一半,除了走远路实在渴了的,谁买他的水喝啊,太黑了。
“贾---贾大叔。”陈七星忙叫了一声。
天热,贾和尚汗衫大短裤,两腿黑毛一身肥肉尽露在外面,光头上汗珠滚滚,叉腰站在陈七星面前,两只牛眼,狠狠的瞪着他。
这事陈七星想过的,也没太在意,虽然有点儿呛生意的味道,可贾和尚位置好,在墟中呢,该是不碍事,但看贾和尚现在的情形,显然他不是那么想。
“贾---贾大叔。”陈七星强按住心跳,笑容又挤出来。
他讨好的笑并没有换来贾和尚的笑脸,贾和尚牛眼猛地一瞪:“小猴崽子,谁让你来这地儿摆摊的?”
“这个---我---。”虽然想过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形,陈七星一时仍有些不好回答,偷看着贾和尚脸上的神色,手指了指,道:“你在那面,我---我只在这一面,也没---也没----。”
“马上给老子滚。”不等他说完,贾和尚猛地一声暴喝,胸口肥肉直颤:“敢来抢老子的生意,不看你没有三斤重,老子一巴掌就扇死你。”
陈七星脸上的笑给他喝得一顿,随又强挤出来,道:“贾大叔,我没敢抢你生意,你在那边,我在这边,又没有------。”
他看着贾和尚脸上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想了想,两下一看,道:“要不,要不我再往那头挪一挪,你看---行不行?”再过去还有棵大樟树,比这株要小,也没洞,但没关系,大桶可以藏这边树洞里,回头带个小桶来就行。
“不行。”贾和尚胖手一划:“这西城墟是老子打下的地盘,往哪里挪都不行。”
卖水能赚钱,不只陈七星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这几年,其实有过几个卖水的,但每每摊子还没摆好,贾和尚就过来赶人了,他身胖肉横,蛮不讲理,胆小的给他一喝,直接走人,胆子大点的,和他吵一架或者打一架,干不过他,最终也只得走人,所以这一条街才只有他这一个摊子,说是他打下的,倒也不是假话,只不过陈七星以前不知道而已。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陈七星不知还能怎么说,笑容再挤不出来,不吱声,却也不动。
“你小子不动是不是?”
“这么大一条墟,又不是你买下来的。”陈七星嘟囔了一声。
“还敢跟老子顶牛。”贾和尚暴怒,抢过陈七星手中的小瓢就扔在地下,脚一抬,嚓的一声,踩得稀烂,又还要去扯挂在树上的大瓢。
“你太欺负人了。”陈七星又惊又怒,猛推向贾和尚,贾和尚倒没想陈七星敢来推他,退了一步,怒极反笑:“咦,你这小猴崽子看来真是欠揍。”大手一挥,对着陈七星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他真会打人,陈七星心里也没这个准备,下意识的手一挡,贾和尚一掌打在他手上,贾和尚身量不高,但比陈七星还是要高出一大截,身板更足有陈七星两个那么大,这一掌的力气如何是陈七星挡得住的,一下就把他扇了个踉跄,跌出四五步,差一点栽倒。
贾和尚一巴掌把陈七星扇开,扯下树上挂的大瓢,又是一脚踩去。
陈七星急怒攻心,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身一弓,对着贾和尚肚子一脑袋撞去,贾和尚一下没闪开,正撞在肚子上,给撞得连退了四五步,又痛又怒,狂叫:“老子今天不扇死你我就不姓贾。”
冲上来,手臂一抡,把陈七星打一个踉跄,又抢上一步,双手揪着陈七星一甩,把陈七星甩翻在地,自己脖子上却也给陈七星抓了一把,陈七星力小,打得不痛,但抓着一把却抓破了皮,顿时便是几条血印子,贾和尚吃痛,用手一摸,见了血,可就发了狂,上去按着陈七星就是一通猛打,陈七星身小力弱,给按住了爬不起来,手脚却也是乱打乱蹬,也着实叫贾和尚吃了点苦头,后来脑袋上给贾和尚打了一拳狠的,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七星醒了过来,睁眼,边上围着几个人,看他醒来,一个大嫂道:“好了,醒过来了。”陈七星看她一眼,是对街卖包子的大嫂,陈七星有一回进城卖泥鳅,还买过她的包子,好象别人都叫她阿秀嫂。
陈七星只觉全身都痛,忽然记起贾和尚,竭力爬起来,看周围的人,没有贾和尚,再往对街看,贾和尚的摊子也不见了,这时阿秀嫂又道:“快走吧,莫看了,你这么小一个人,怎么就敢和贾和尚打架,不过他今天也吃了亏,脸上好多地方给你抓烂了,他走的时候放了话,下次看见你,还要打你呢,快走吧,再莫来了。”
边上围着的也大多是墟上做生意的摊主,议论纷纷,多说贾和尚不讲理,但也都劝陈七星快走,贾和尚那人吃不得亏,下午来了若见到陈七星,只怕还要打他。
陈七星虽然醒了过来,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加倍痛起来,阿秀嫂到是好心,把大瓢捡起来,一担桶也收拾了,扶他起来,道:“快走吧,快走吧。”
陈七星身上痛,心中怒,但这时贾和尚即不在,也没什么说的,对阿秀嫂说了声谢谢,挑了担子,转身离开。
昏昏沉沉到家,觉得身上越发痛起来,倒在床上,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陈七星坐起来,睡了小半天,身上好了许多,脑子清醒了,也没哪里特别痛了,陈七星看了看身上,衣服扯破了几处,不免有些心痛。
起身洗了把脸,把衣服换了,觉得肚子饿起来,这才记起一天没吃饭呢,昨夜摊的面饼还有一个,拿出来,坐在门坎上慢慢的吃着。
月亮上来得迟,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象是无数双眼睛。
陈七星的名字,和星星有关,他听娘说过多次,说他出生前,有一天晚上,娘在屋前打谷坪里歇凉,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给什么东西惊醒,一睁眼,看到了七颗星星,那七颗星星离她特别近,好象就挂在头顶上,每一颗都有大海碗那么大,又特别的亮,发出雪白的光,但是不刺眼。他娘当时呆住了,还只以为做梦呢,呆看了半天不知道动,后来他爹出来喊他娘回觉睡觉才清醒过来,急忙喊他爹看,那七颗星星却一下子不见了,娘说给爹听,爹只是笑,说她是梦里眼花了,结果当夜就生了陈七星,奇怪的是,陈七星一出生,胸口正中处就有七个白点,真象是北斗七星的样子,他娘一下就记起了看到的那七颗星星,坚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看见了,于是就给他取名陈七星,并一直认定,陈七星是天上七星送给她的,必受上天佑护,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七星佑护的儿子,竟会三岁没了爹,八岁又没了娘。
“娘,我今天和人打架了,你跟我说,要我万事巧一点,遇人退一步,我没爹没娘没靠山,跟人争强打架只有亏吃,我记着你的话的,可今天是没办法,贾和尚太横了,我退了,也让了,但还是过不去。”
扒了口饭到嘴里,慢慢咽下去,叹了口气,又道:“娘,卖水真的赚钱呢,就一个早上,我卖了二十一文钱,到太阳出来,天热,买水喝的人肯定更多,你说一天最多卖到七担水,爹肩膀都痛了,还真是这样呢,我一天七担不敢说,三担四担应该有,百几十文呢,家里两亩多水田三亩多旱地,总算下来要一贯六的捐税,照这个生意,不要一个月就可以卖出来,热天三四个月,剩下的就全是赚的,衣服,给先生的修束,甚至一天两餐的嚼用,全都能出来,对了,还有年底的柴捐,明年开春的青苗钱,也都能有,要不我都愁死了呢,万一明年再旱一年,家里的田就要抵税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把最后一小块面饼塞到嘴里,慢慢的嚼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所以,娘,这一次不是我不听你的,是我没退路了,一定要挺下来才行啊。”
他看着天空,嘴巴慢慢的动着,眼中有一种坚决的神色。
平时一块面饼吃不饱,今天就够了,然后把换下的衣服洗了,晾到竹杆上,这些都弄好,忍不住又把白天挣的二十一文钱拿出来数了一下,心志更坚。
第二天早早的就醒来了,衣服已干,他拿出针线,把给贾和尚扯破的地方缝好,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今天可能还有架打,别把这一身也扯破了。
想到贾和尚那胖大的身子,那一脸的横肉,陈七星心中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他深吸口气,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除非你打死我,否则休想赶我走。”
担了水到墟上,今天晚了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