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部曲-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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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微笑道“兄台何必如此？小弟家中恰巧还藏有一副贞观年间的建盏琥珀杯，改日便送了你吧。”茶痴大喜过望，突然拜倒在地，竟向二公子磕了三个响头。二公子大惊，急忙搀扶：“兄台何故行此大礼？”
茶痴道：“那建盏琥珀杯价值万贯，在下身无分文，除了几个响头，无以为报。”
癫大师道：“茶痴老弟不必如此，琥珀虽贵，终是身外之物，况且对富甲一方的二公子来说一一”二公子搀起茶痴，打断癫大师的话：“大师，在下已等不及了，要逐一品品几位的仙茗，叨扰，叨扰。”
武夷老仙、紫薇道人、茗斋主人都是素来自傲，但听了这位公子一番论杯，显是茶道高手，信服之下，均有心结纳，当下都挽袖作势，欣欣然要整治壶盏。
癫大师早就不耐，一把揪住二公子的袖子，道：“二公子，这里的茶哪堪入口？走，内舍请，内舍请。”
此言一出，几位品茶圣手无不变色。紫薇道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茗斋主人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但双臂带动袍袖微微抖动。武夷老仙面皮涨红，瞪起眼睛叫道：“老癫，你说什么话来？”癫大师还未说话，茶痴推盏站起，笑道：“癫大师说得不错，这些茶原不值高手一晒。托二公子的洪福，我等便见识见识那名闻天下的‘五湖烟雨’。”
二公子又微笑，道：“且慢，好茶尽在此处，内舍还有什么？”癫大师一愕，道：“真人面前不打班语，‘五湖烟雨’在内舍等候公子多时啦！”
二公子摆手不语，径自向东厢墙角的一个古色古香的丹瓶走去。
丹瓶中插着一束干叶，毫无机趣，显得糟驳凌乱。旁边的小窗外吹来徐徐清风，花枝上无数枯黄的叶子簌簌抖动，似乎要随时零落下来。
二公子俯下身去，凝神注视那丛黄叶，良久不语。癫大师皱眉道：“些微干草，有何奇特之处？”二公子赞叹道：“正所谓大巧不工，烘青而不损自然之态，窨制而匿其造化之形。苦头陀制茶之技，竟精微如斯。”
癫大师脸上变色，失声道：“难道这才是‘五湖烟雨’？那内舍的……却是什么”？蓦然高声叫道，“苦头陀，你出来！”
内舍的门吱呀一响，走出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头陀。这头陀五短身材，两道浓眉凝成一团，似乎蕴藏着无限苦楚，头上一道银环箍住了满头乱发，穿着一件藏青的直掇，手里捧着一个圆桶玉器。他举了举圆桶玉器慢吞吞道：“这是极品蟠毫，颇费工夫，也是好茶。”
癫大师两道白眉竖起，显得怒不可遏：“你将价值连城的‘五湖烟雨’随随便便插到丹瓶之中，暴珍天物，却以蟠毫冒充，欺骗老钠，却是为何？你……你…他奶奶的。”越说越急，哪里还顾忌什么佛家禁忌，登时翻脸怒吼。
苦头陀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丝毫不以为意，诵道：“佛门清修三十年，一语回到皈依前。老癫如此出言不逊，似乎又现出了三十年前那个龙虎镖师的风味，只是未免有辱佛门子弟的斯文。老癫呀老癫，你真是无愧于这个癫字。说实话，我此举无非是想试试二公子的法眼不料还是被他一眼看穿。三载不见，这小子，还像猴子一样鬼机灵。”
癫大师出家前原是一名镖师，此刻一时忿急，口不择言，被苦头陀捉住痛处，登时脸色微红，不好反驳，当下低眉俯首，默念了几声佛号。
二公子微笑，作揖道：“谢大师夸奖。三年不见，大师竟还如此愁苦吗？”
苦头陀苦笑道：“众生皆苦，老钠岂能不苦？”
茶痴诸人见苦求半日的“五湖烟雨”竟在身畔，都面面相觑，相对苦笑。
二公子道：“‘五湖烟雨’在此，想必那康王谷澄碧泉水也备下了吧？”
癫大师又恨恨地扫了苦头陀一眼，点头道：“天下第一茶自然要配天下第一泉。”
苦头陀道：“今日春雨潇潇，适逢其时。而今茶、水皆备，煮茶之人——”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是国手，把盏的是为茶而癫的癫大师，品茶的恰是白衣卿相的二公子。伯牙子期两相宜，妙哉。只是，却不知这茶具该用什么？”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集在二公子脸上。二公子凝思良久，笑道：“恐怕要借一竿癫大师殿前的月白风清之竹了。巧工终不及天然，便用竹筒做杯，借其劲节，助我雅致。正应作五湖烟雨落湘竹。”
癫大师和苦头陀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鼓掌大笑。癫大师道：“绝配绝配。童儿，去截竹吧！”
话音未落，窗外的竹林中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冒昧造访，无礼相赠，此事便由老朽代劳吧！”
众人走出室来，抬眼望去，只听得刷刷几声，如微风拂过林梢，一个黄影已如苍鹰一般落在门前，是一个身材魁梧、须眉斑白的黄衫老者。只见他手中平端着一柄长剑，剑身如一波秋水，上面稳稳托着四个碧绿的竹筒。
癫大师眼中精光一闪，扫了一眼竹林，道：“断竹而竹不坠，好快的剑。闪电手果然名不虚传。”黄衫老者面露得色，仰头哈哈大笑，响如洪钟。他拂了拂胡须，道：“癫大师好眼力，一语道破了老朽的来历。诸位，郭子翼这厢有礼啦！”
闪电手郭子翼是东海金银岛的剑客，二十年前就已成名江湖。近几年退隐海岛，不问江湖中事，却不料突然在此现身，众人都吃一惊。
癫大师合十道：“郭岛主仙履久居海外，今日远渡重洋而来，小寺蓬革生辉。不知岛主所为何来？”郭子翼笑道：“‘五湖烟雨’香飘天下，何止五湖？在下栖居的小岛孤悬海外，也嗅到了清香，因此冒昧赶来，叨扰一盏，以慰平生之思。”
癫大师道：“一杯淡茶，哪能引来郭岛主？岛主不肯透露来意，也就罢了。请进。”郭子翼一愕，打了个哈哈，突然环视茶痴等四人，眼光一寒，冷冷道：“我来了，你们……还不走吗？”四人都是一愣，武夷老仙最是性急，大怒道：“赶我们走，恐怕你郭岛主还没有这个资格。”
郭子翼冷笑一声，从唇缝间缓缓念了一句奇怪的话：“一魅二邪，五劳七伤。”
四人顿时色变，便如听到了魔鬼的符咒一般，避之唯恐不及，一语不发，逃也似的急匆匆而去。二公子望着那四人的背影，皱皱眉，对癫大师道：“绝品还需绝境饮。大师，你的精舍虽佳，终不能一览五湖烟雨吧？”癫大师还未说话，苦头陀道：“二公子之言，正与苦头陀不谋而合。快走，再不走雨就停啦，还览什么烟雨”
天台山绝顶观雨亭。
从这里俯瞰，五峰尽在脚下，磋峨危峦，遍坡青翠，尽在雨中。更有有石梁飞瀑，如一袭白练落于九天。天地之间烟雨茫茫，更令人顿生飘然出尘之感。
苦头陀、二公子、郭子翼围坐亭内。癫大师挽起袍袖，凝神下汤运匕分茶，正是冠绝天下的点茶三昧手。众人看去，只见竹筒内热气氤氲，清香弥漫，黄色茶叶一着泉水，登时化作澄碧。癫大师运腕如弓，不徐不疾，茶面上的水脉陡然形成了一朵莲花，纤巧如画须臾，莲花化作松鹤之形，啄立如生，转瞬松鹤又化作观音大士坐像，仙风道骨；接着，水纹散去，无数气泡从杯底涌起，竟发出轻微的潇潇之声，杯壁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
三人看得痴了。
二公子举起折扇在自己额头拍了一记，叹道：“今日得窥大师分茶绝技，不枉此生。”苦头陀也道：“这茶只能观赏，哪忍人口？”
郭子翼却端起竹杯，喝了一口，。匝顺嘴唇，又喝了一大口，皱眉道：“这茶看着不错，闻着也挺香，喝着却没有什么味道。嘿，‘五湖烟雨’也没什么稀奇。”癫大师登时面露无奈，二公子也不禁莞尔，只有苦头陀摇头叹道：“焚琴煮鹤。”
原来，这第一道茶只是用来看的。
癫大师放下竹筒，道：“郭岛主不是此道中人，可否告知来意？”
郭子翼脸色一变，道：“大师如何认定我非饮茶而来？”
癫大师没有说话，苦头陀在一旁插言道：“因为你身上有杀气。”
郭子翼倏地站起，长剑出鞘，剑尖竟发出嗡嗡声响。他哈哈一笑道：“二位大师深藏不露，老朽佩服得很。不错，老朽到此，确是受人所托，来取一个人的性命。”癫大师冷冷道：“原来郭岛主不远万里巴巴地赶来，却是到我天台山国清寺杀人的。这里是世外，一向不染红尘，不知你要杀哪个？”
一旁正端着竹杯、低头观茶的二公子突然应道：“他要杀的人是我。”
癫大师和苦头陀闻言色变。郭子翼双眼一眯，点了点头：“不错。阁下倒是料事如神。”癫大师放下茶壶，道：“据老钠所知，二公子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什么仇家，如何会遭人嫉恨？”郭子翼道：“不错，他虽不是江湖中人，可是却投错了胎，偏偏生在扬州铁家，还恰巧有个霸气冲天的大哥，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癫大师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恩怨尽可去找他兄长铁鲲鹏了断，如何来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二公子插言道：“大师不必再说了，要杀人，必然有一百条理由。郭岛主，纵然你要杀我，也要等我品完这‘五湖烟雨’再说。你莫扰了两位大师的清兴，先把刀子收起来，明晃晃的挺吓人，委实与茶道不合。”
郭子翼脸上微微一红，长剑归鞘，道：“佩服，有龙兄，便有虎弟。铁二少死到临头还卖弄风雅，这份气魄倒有你兄长的风骨。也罢，这癫大师的混元功和苦头陀的太极拳都是造诣匪浅，有他们相助，铁二少倒是胜券在握。嘿嘿。”言下之意，根本不把三人放在眼里。
癫大师还要说话，二公子微笑道：“大师，来二道茶吧。”
第二道茶是用来闻香的。癫大师用俯仰手法三点三落，亭中已是弥漫清香。二公子将竹杯放到鼻端，脸上醺醺然似已心醉。郭子翼不谙茶道，哪管什么二道三道，只是茶到杯干，便如牛饮鲸吞一般痛快淋漓，只看得癫大师和苦头陀连连皱眉，摇头叹息。二公子轻吟：“嫩绿忍将茗碗试，清香先向齿牙生。古人云，闻香通九窍，诚不我欺。”
第三道茶才是用来品的。二公子轻轻吸饮，却良久没有说话。
癫大师满脸紧张，盯着二公子的脸色，道：“如何”二公子似是神游物外，半晌才微叹了口气，道：“五湖烟雨，尽在肺腑之间。乍饮偏苦，苦中蕴甜，甜而后麻，汁清味淡，人生万般滋味，已在一碗茶中矣。”
癫大师露出了信服之色：“二公子品茶已达通神之境，纵茶圣陆羽重生，亦不过如此。”
“大师过誉。”二公子笑了笑，放下竹杯，转头对郭子翼说，“郭岛主，今日茶兴已尽，你要杀我，便请动手。”
郭子翼居然也笑了。他望着二公子，目光中却似大有惧意，摇头道：“如此山水美景，如此极品仙茗，如此骚人雅士……在下只是给公子开个玩笑罢了，哪里有……什么杀机？”二公子道：“你真不动手？”郭子翼端坐座上，很坚决地道：“不动手。这两位都是佛门高僧，这个……岂能……在活佛面前杀生？”话未说完，已晕倒在地。
二公子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自然不能在活佛面前杀生。”
他转向癫大师，道：“大师，一盏五湖烟雨，令人豪兴遗飞。小可疏狂，只欲挥毫涂鸦，聊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