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刀-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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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元山的决战,第一个就挑战周白宇。
对于这点,周白宇是有些不解,但他完全不怕。
年轻人的斗志,就算是触着了火焰,也当是一种历炼,不晓得痛楚与惧怕。
周白宇只想早一些见到蓝元山,早一些决战,早一些胜利,早一些见到小霍。
四
周白宇在谈亭见到了蓝元山。
那是晚上。
谈亭笙歌茸语,街巷里人山人海,花灯如昼。
周白宇和蓝元山看见彩灯,同时想起:原来中秋不远了。
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约而同,看到了夜穹上的大半弦清冷的月亮,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许地近,但越发显得孤清。
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到热闹的人群中,就发现了夹在人潮中像岩石一般的对方。
五
有燕子飞过巷子,在挤逼的人潮头上轻盈翔翱,穿巷而过,花灯盏盏,映得人脸上喜气洋溢,但留不住翩翩燕子的小住。
“真有燕子。”蓝元山身着一件天蓝色的绸布长袍,脸白胜雪,但虬髯满腮。
“是。”周白宇为这敌手神态的悠闲而起肃然之敬。
“我们这一战,在热闹地方打,在幽静的情形下结束,好吗?”这是蓝元山的第二句话。
周白宇当然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武林四大家”毕竟是白道上声息互通的派系,是故,东堡西镇南寨北城虽到了情势上非要分个胜负宾主不可之际,但亦不致于公开的血斗火并,只要四大家中的代表人一分轩轾便可。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武林四大家”有一点跟“四大名捕”共通处,就是维护武林正义,除暴安良,虽然两者之间的作法和看法或有小异,但无碍于大同鹄的。
如果黑道邪魔得悉“武林四大家”相互厮搏,岂不额手称庆,甚至趁火打劫?
这种情形无论蓝元山或周白宇,都诚不愿见的,所以这一战,虽重大而未轰动。
而且,如果这一场决战,让与“四大家”交情甚笃的“四大名捕”所悉,一定会全力制止这种情形发生的。
这些,在蓝元山的约战书里,都已谈得很清楚。在决战之前,决不张扬,越不为人知越好。但这一战为示公平公道,所以在公开的场合里决斗,决定胜败之后,方为人知。
是故他们选在最热闹的谈亭,作最寂静的格斗。
六
街角有抚弦吟诗之声传来,传入街上的喧嚣之中,仿佛铜饶敲打之中的一丝清音。
蓝元山笑了。他的袍袖很长,滚镶白袖边,垂及地上。
“我是练内功的,你的‘仙人指’、‘龙虎合击大法’、‘无相神功’,我闻名已久,也仰慕至深。”
“不敢。”周白宇微笑着等蓝元山把话说下去。
“我们互较艺技,应在此处,谁失手为人所知,便作负论,如何?”蓝元山剔起了一边眉毛,以致使他的脸目看来像剧谱中的面相错挑了一边眉毛。
周白宇没有说话。
他只缓缓把两只手,平举及胸,抱了一抱。
这在武林中的意思,是一个“请”字。
蓝元山点了点头,走到旁边一家当席字画店的桌旁,那卖画的老秀才忙不迭地问:“客官,要看山水还是字画,我有仿颜体的极品
蓝元山抽起一幅画,“嗖”地一声,画轴疾舒,随着画页的乍现:这字画直似绷弹的钢片一般,卷轴撞向周白宇。
蓝元山一面笑着说:“周世兄请赏鉴。”
第三章谈亭之战
一
周白宇面对疾撞而来的卷轴,着实吃了一惊:那卷轴山水,蕴有一种沛莫可御的真力,若给撞中,就像岩石敲在鸡蛋壳上一般,如果闪躲,则是败了这一回合。
他一伸手,五指扣住卷轴。
蓝元山右手背负于蓝袍之后,他只有一只白生生的左手抛出了卷轴,另一端仍执在他手里。
周白宇用的是右手。
右手的五指。
“嵩山”古深禅师所传的“仙人指”。
指劲扣在卷轴上,他立即感觉到对方透过画纸传来的万涛排壑般的内力,仿佛一波又一波似的劲道,要把他的五只手指,弹得筋肉支离,飞向半空!
他的五指“仙人指”劲,源源涌出。
蓝元山一边眉毛又剔了起来,相貌十分古怪,他也正感受到五道割肉的刀锋一般之劲道,直切入他的掌心。
两人脸上俱微笑着,俯身观画。
那卖画的老秀才仍迷神于蓝袍人一扬手就把画轴准确无讹舒卷到白衫客手上的风采。
这画里是几笔淡朱,画的是一位仕女,衣裙欲破空飞出,上画“千载有余情”,笔意轻灵翻动,背景秀山灵水,寂天寞地,但惆怅淡味,迫人而来。
周白宇笑道:“端的是好画,人情物意,俱见工笔。”
蓝元山微笑道:“笔势峭直刻深,却是妙手偶得之作,实为难得。”
那落魄秀才原是这画的作者,听得如此盛赞,正心花怒放,趋前道:“这……这是不才劣作,承蒙二位慧眼赏识,就算三两——”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在画纸上,却几乎收不回来。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画上的颜色还好好的,但而今色彩正在逐渐褪去,只剩下淡红几抹,以及“千载有余情”五个字,这五个字他还是特别请一位名家来题的,但笔迹已开始模糊了。
他本不相信眼中所见,偏生是此时画里的色彩仍在消褪中。
他当然不曾注意到周白宇和蓝元山在此消彼长、千山竞秀、万壑争流、飘风骤雨一般的功力相激中,已满额是细珠般的汗水。
那个穷秀才“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便用手去触摸那幅画。
就在此时,那绷紧的画突然垂松下来,两人都暗自舒出一口长长的气:如果这画在两人功力互争激荡之际给老秀才碰上了,老秀才必被震得五脏六腑移位而死,这一场拼斗也等于败露了。这两种结果两人都诚不愿见,所以都一齐把内力收了回来。
秀才一摸,只摸到软绵绵的字画,老秀才张大了口,只能说出:“这,这……”这不出一个字来。在他而言,被人看中却褪了色的字画,就是白花花的银两在他眼前飞掉了。
蓝元山笑着掏出一绽银子,道:“画色是褪了,但三两银子,没少了你。”说着递给老秀才。
老秀才登时乐开了花,但瞪着绽银子苦了脸:“小的,小的找不开周白宇摹然伸手,挟下一角银子,道:“这里大概有五两银子,不必找赎了吧。”
老秀才虽没搞得懂怎么好生生一块银子能被切下一角来,但他看到银子,乐眯了眼,拿着银子笑眯眯的打躬作揖,一味笑道:“小店还有很多好画……”大概他发市以来,最顺利也最赢利的是这笔生
意。
蓝元山见银两被切下齐整的一角,如刀削口,便道:“好‘仙人指力’!”
周白宇正想谦虚几句,忽见蓝元山手心的银两又浑成一团,切口已完全像面粉一般搓揉消失了,心中一惊,失声道:“远扬神功!”
蓝元山笑笑道:“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哂。”
周白宇道:“我这回倒是见识了武林中传‘以一功破万功,的‘远扬神功’。
蓝元山淡淡笑道:“下一场,请周世兄自选吧。”
这时花灯幻彩,在市肆上排列,有的花灯是滴溜溜地转,有着西游人物故事,有的却是栩栩如生的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传奇,如果一盏花灯是一个传奇,一则故事,则“谈亭”里有千则故事,万种传说。
但挤在人堆里仰脖子赏灯的人们,既没有发现人潮里的格斗,也没注意闹市上天苍穹里挂着一轮清冷的月。
周白宇抬头望着他们眼前不远的两盏水灯,笑道:“月入歌扇,花承节鼓,蓝镇主,那一盏是你,这一盏是我。”
蓝元山一看,这两盏灯靠自己这边绘的是武功彪炳的关帝夜读春秋,而周白宇那边却是傲睨万物的吕布持戟。
蓝元山知周白宇的用意,既把自己论成养虎贻患的董卓,也含沙影射自己刚愎自用难免一败之意。他只笑笑,并不答话。
周白宇微微抬颔,道:“哪,你的灯,要熄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白袍袖袖端微微一扬。
一卷急风,直扑关帝灯笼。
灯笼里有三根蜡烛,但又怎经得起周白宇“无相神功”的卷扑?
周白宇说时便已出手,这是报适才蓝元山骤尔以卷轴撞至以牙还牙的手段。蓝元山既不能在众目睽睽下飞身移走灯笼,出手截击也来不及,也怕匆促之下运聚之“远扬神功”制不住有备而来的“无相神功”。只是他蓝袍微动,一股深沉的劲风,向吕布灯笼反卷了过去。
周白宇暗吃一惊,就算他打熄关帝灯烛,可是自己所属的吕布烛火被灭,也只是平手,所以他袖袍回扫,将发出去的力道,转了回来,格住“远扬神功”!
两道气流在半空一撞,两盏灯笼都一阵摇摆激荡,但都没有熄灭。
卖花灯的老板发觉有异,“咦”了一声,出来看个究竟,但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抓着后脑勺子,实在莫名其妙,不知哪来的一阵风,附近周围的灯笼火舌摇也不摇一下,偏就是他这两盏名贵火灯摇荡不已。
两人真力相交,脸色俱是一变。
蓝元山左手袖袍疾扬,另一股内劲,急卷吕布灯。
周白宇另一只袍袖,也抬了起来,拂了一拂,急袭关帝灯。
这次轮到蓝元山将急卷吕布灯的内力收了回来,截击周白宇的“无相神功”!
两股内家真力,又撞在一起,两盏灯像纸鸯一般翻着转,老板这回跑了出来,嘀咕道:
“哪来的阴风啊?”
明月澄澄,秋凉气爽,熙攘的人群里都不觉有风,偏是两盏灯笼摆荡不已,不免引起好奇的人驻足围观。
于是有人调笑道:“来老板,你这两盏真不赖呀,自己会翻筋斗的唷!”
隔壁也是做灯笼的老板调侃道:“怕是关帝爷跟吕布将军打了起来也未定吧!”
说着的时候,两盏灯笼吊在线丝上,依旧翻卷不已,人都啧啧称奇,但却未料到夹在人丛中的二人正不动声色,各展奇功,互拼互消。
周白宇以“无相神功”疾摧关帝灯,但都被蓝元山所阻;蓝元山的“远扬神功”飞卷吕布灯,也一样未能奏效。
然而街坊民众,却是越看越过痛,一人看见蓝元山尽是仰脖子往灯笼望,便过去碰了碰他,问道:“你不是发痴了吧?”
可是蓝元山此刻正在运聚“远扬神功”,怎容人碰得?平常人一触上去,只怕早被震得筋散骨离,肝脑涂地,既害了无辜,也败了阵,蓝元山匆忙间闷哼一声,在刹那间把功力散去。
他散得极快,只不过在转念之间,所以那路人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丝迥异的感觉也没有,只不过蓝元山功力倏散,一口气噎在喉头,一时答不出话来。
周白宇却就趁这一刹隙缝,摧力急进,内劲飞扑关帝灯。
但偏有那么巧,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看见这公子丰神俊朗,敢情是爱花之人,便用手扯扯他衣袖,问:“公子、公子,买朵花回去……”
周白宇的衣袖聚布“无相神功”,怎容轻触?若震死小女孩,纵使他灭了烛,也露了相,等于自招失败,他大惊之下,忙一跺足,将功力全传入地下!
小女孩碰触在他衣袖的时候,他功力已借土遁消,自然无恙,但霎时之间,半空所密布的两种内家功力,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而在空中倒来一股逆劲,“呼”的一声,除了关帝、吕布两盏灯笼外,全条巷街的灯笼一时尽灭。
只剩下街头月。
二
月色皎洁。
被灭的灯笼全在丝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