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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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那股寒意慢慢地渗入心脏,不禁打冷颤。
“姑娘,你在此做什么?”
清新的男声,一刹那突兀,打断了我的思路。
那位身着淡蓝锦缎的玉面公子,他手把玩着纸扇,嘴角含笑。
我隐隐觉得他的声音好熟悉,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了一遍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却记不起他究竟是哪位人物。
“我没做什么,只是觉得太热啊。”
他有些惊奇,眉头微皱,缓缓地道:“姑娘,这里不比民间。”
“这里不比民间?是你的家?”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和的光芒,作辑道:“看来,倒是本王的不对了。”
“本王?”我忽然想起了:“记起了!你是姐夫的弟弟啊……”
除了韩王李从善,世间上再也找不出另一个同样声音的男人。
李从善眉毛微扬,轻笑道:“姑娘也知道?”
他的眼睛其实也很好看,隐约有某人的影子。
李从善微笑地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对了,姐夫还和众臣议事,韩王怎么就先出来?”
我这时已经穿好鞋子,拍拍身上的青草细尘,然后朝他福了福,算是向他请礼。李从善转头不回答我的话,苦涩的神色瞬间而逝,仿佛在自言自语:“江南犹如金瓯,无一伤缺……”
①“韩王在说什么?”我不解地问道:“金瓯是什么意思?它和江南究竟有何关联?”
“呵,金瓯是宫廷里一种盛酒的器皿。”他似乎顿了顿,好久才说道:“没什么,给你说你也不明白的。”
哎……他这人既然说了,却不肯给我解释,还真是……
我感到有些不以为然。
“韩王如果不愿回答,那就算了。”
“如果本王没说错,你应该是国后娘娘的亲妹妹。”
“韩王好眼力,家敏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李从善的眼睛瞬间发亮,而他的声音淡而好听:“说实话,本王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有趣的女子,又能讨得母后娘娘的欢心,确实很难得。”
可是,他多年后出使汴京,却误信宋太宗的离间计,就写一封密信,使李煜误杀了林仁肇、李平等一批良将忠臣……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去汴京……
李从善奇怪地盯着我。
我遂定了定神,轻声道:“韩王……”
“就叫本王从善吧,既然周小姐是国后娘娘的亲妹妹,想必知道宋皇派使者来到金陵,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一愣,他好端端提政事干嘛?他明明知道女人是不得议论朝政,钟太后和姐姐从来不讨论政事,何况是我呢。于是,我轻笑地开口道:“那不是家敏该管的事儿,你问错人吧。”
午后,莲叶垂柳,在湖边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隐约浮出无数红鲤。
李从善的目光里有淡淡的忧郁,跟他兄长如出一辙。他最终叹了一口气:“周小姐不知道也好,省得你也为国事烦扰。”
“该不会是宋皇派的使者,对姐夫提出很无理的要求吧?”我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周小姐也知道?”他面不动色,静静地看向我。
“好了,不谈这个。”我似乎察觉到他心里的不快,急忙住口。
“要不是宋皇屡次紧逼,皇兄就不会为政事忙得焦头烂额,众臣也不必为这事斗得天翻地覆。”
李从善冷哼一声,他的声音竟有几分清冷:“徐铉这个人还真大胆,居然劝皇兄应该去汴京,他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家敏有不明之处,不知王爷能否代为解答……”
李从善轻轻一笑:“本王知无不言,你尽管问吧。”
“既然徐铉的人品如此不好,为何姐夫却留着他,不处罚他?”
“唉……说来话长……”他静静地望着我,淡道:“徐铉的祖上与李唐极有渊源,一句两句也难以说清。”
我虽然不太明白徐铉的祖上跟南唐有什么干系,但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毕竟不是我最感兴趣的,似乎想起什么,问他:“民间有好大夫么?”
“周小姐何以问起这事?”他有些疑惑,说道:“宫里的太医,是江南百里挑一的大夫,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何必去民间找呢?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我眨了眨眼:“那,请你能不能带我出宫?”
李从善眼中微露诧异之色,缓缓地道:“周小姐,恕本王不能答应你,何况出宫之事还需母后批准。不过,宫里有最好的太医,一定会治好小皇侄的病,请周小姐宽心吧。”
我的心往下一沉,他的话几乎无可挑剔,让我实在难以拒绝,于是轻轻地说:“既然如此,家敏便不麻烦你。”
他温和一笑:“周小姐若有什么需要,本王定当略尽绵力!”
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的。”李从善眼里的笑意愈浓,拱手道:“本王便告辞了,来日相见。”转身间,他的飘逸身影,竟在我的心头萦绕不去。
我一时有些失神,突然叹息。
记得他和大臣钟漠在李璟的面前曾诬陷李煜“器轻志放,无人君之度。”直到李煜继位后,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封他为韩王。后来,李从善因感于李煜的仁厚,自愿代他出使宋朝,竟被宋太祖扣为人质。李煜上奏折让从善归国,太祖不许,李煜日日以泪洗面,凭高望远,不断思念着他的亲生兄弟。可惜,李从善的一封密信,却让李煜直接成为昏君,因此引来一场灭顶之灾。
唉……我心中五味交加,这就是历史吧。
无论怎么想,无论怎么做,我总是遇到那些令人心酸惆怅的历史人物,他们的喜怒哀乐,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植在我的心中,再也拔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①南北朝时的梁武帝曾说:“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又,金瓯是古代一种盛酒的器皿,常用来比喻国土。
遗落之心
薄薄霭色。
澄心堂花笺,微泛墨色。
我弯下腰拾起,过目十行。
①绿影复幽池,芳菲四月时。
管弦朝夕兴,组绣百千枝。
盛引墙看遍,高烦架屡移。
我转身时竟遇见李煜,他身后还跟着裴公公。
“姐夫,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害得家敏差点吓了一大跳。”
李煜怔怔凝视我。
我指着手上的诗笺,说道:“姐夫帮我看看吧。”
我怎么了?居然害怕被他误会?
“我认识,是从善的笔迹。”他依然浅笑。
“姐夫,你是要去福宁殿看仲宣么?家敏陪你一起去。”
李煜微微一笑,刚才的神态有所缓和,把玩纸扇,其姿势竟和他弟弟一模一样。
果然是一对兄弟,不仅仅是学识修养,连姿势都相似。
“家敏,你还在想什么?不走了?”
他靠近我,淡淡的清香居然让我的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
“没有,走吧。”
黄保仪等人率先迎接。
李煜摆了摆手,语气急迫:“保仪,仲宣现在怎么样?”
她点头禀道:“多亏太医的妙方,二皇子的病情有所减缓,明日可痊愈。”
“明日,圣尊后娘娘和国后将回宫。此事不许外泄,违者逐。”
“是。”众人异口同声。
他转头看向庆奴,笑如春风:“你是娥皇的贴身婢女,不会将此事告知她,免得她操心,对么?”庆奴僵硬地跪在地板上,不敢说话。
“别怕……朕也是不希望娥皇为此事操心。……”
我惊愕半响,宛如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般。
穿越女的最大缺点,就是习惯将眼前事实与历史记载划上等号,深陷其中。我这个穿越者到底何去何从?如何抉择?还有选择的机会么?
毕珠在一旁提醒道:“小姐,没事么?”我勉强应付道:“没事。”
李煜转头对黄保仪说道:“保仪,辛苦你了。”
黄保仪微微屈膝,从容地答道:“多谢国主厚爱,这本就是臣妾的份内事。”她蓦然醒悟,赶紧说道:“国主先进。”说罢,她侧身为李煜开路,李煜赞赏地朝她投去一眼,又对我说道:“怎么还不陪朕一起过去?”
门帘落下,隔断了外界的视线。
李煜坐在他旁边,怜爱地看着他儿子,说道:“仲宣,你就安心养病,不必讲究繁缛之礼。”
我大步走上前,随即搂住仲宣,仲宣竟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想,这么可爱的孩子,难道最终还是要归去么?难道上天不能让他平安长大?
“小姨,你在想什么?”
仲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李煜静静地看着我,抿嘴微笑。
一刹那,欢喜与不安,密密地交织着,内心竟是如此奇异。
竹帘半垂,筛下细碎光芒。
还是仲宣惊破了这层尴尬,他不甘心被我们晾着,说道:“父皇,儿臣抄写了一张书法,是父皇首创的金错刀,还请父皇指点。”说罢,他从袖口取来一张龙飞凤舞的纸,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递给李煜。
李煜微微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
他们父子处在一室,有说有笑,亲情融融。
我忽然生出一份感慨,他们原本不该出生在帝王家,他们或许可以享受更多的天伦之情。
黄保仪拉着仲寓的小手进门,微福身道:“回国主,臣妾已带大皇子过来。”
“仲寓,你的功课做完了么?你师傅还夸奖你的书法很好。”
仲寓惊喜地拱手道:“多谢父皇,儿臣不胜惶恐。”
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倒成了外人,急忙起身微福,道:“家敏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你们聊天吧。”
黄保仪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问道:“要不,请太医帮你把脉么?”
李煜似乎很担心我的身体状况,急忙接道:“朕去派人把太医叫过来,一会就好。”
仲宣和仲寓同时喊道:“小姨病了么?”
我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休息一会就好。”
李煜默然不语。
黄保仪温和一笑:“要不让臣妾送你一路?”
“不用了。保仪娘娘先在这里侍侯国主和皇子们。”然后,我转身掀帘,把尴尬与不适扫入门外。
晚上,李煜宴请群臣,不来福宁殿,倒省去了我心中的尴尬。
夜色阑珊,一轮银光透亮的明月,湖光粼粼,婆娑树影,池中零零散散的荷花,摇曳出一缕清香。
整个宫殿,好似天上人间,不染一丝战乱的气息。
流水般的古曲,从琴弦上荡来,凄美哀怨,令人惆怅无限。
遗落的心,最终会找回么?
外面战乱成灾,存在着多个政权并立的状况。
我恍惚想起他未来的结局,心里一黯,循着乐声,慢慢走入花丛里,隐约看见一抹红影,顿止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①李从善仅存的只有一首诗词,是《蔷薇诗一首十八韵呈东海侍郎徐铉》。全文如下:绿影复幽池,芳菲四月时;管弦朝夕兴,组绣百千枝;盛引墙看遍,高烦架屡移;露轻濡彩笔,蜂误拂吟髭;日照玲珑慢,风摇翡翠帷;早红飘藓地,狂蔓挂蛛丝;嫩刺牵衣细,新条窣草垂;晚香难暂舍,娇自态相窥;深浅分前后,荣华互盛衰;尊前留客久,月下欲归迟;何处繁临砌,谁家密映篱;绛罗房灿烂,碧玉叶参差;分得殷勤种,开来远近知;晶荧歌袖袂,柔弱舞腰支;膏麝谁将比,庭萱自合嗤;匀妆低水鉴,泣泪滴烟(雨斯);画拟凭梁广,名宜亚楚姬;寄君十八韵,思拙愧新奇。
天意弄人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最后,她们还是知道了仲宣落水的这场意外。
钟太后大怒,令庆奴在殿外跪了三日,亦罚黄保仪禁足抄写佛经。姐姐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