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该死的凤-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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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再快也快不过三太子。头还未来得及缩回怀里,后脑勺已经被人扣住。孤军深入,却不能全身而退。
如意手上一个反转,就将丫头横抱在怀里。主动送上门来的,自然无需客气。深深浅浅,反反复复,从唇角到舌根,从城东到城北,一路便在这个绵绵长吻里走完。
直到马车停下,有人在车外轻道“恭迎郡主娘娘回府”,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意犹未尽,又在额上落下几个轻吻。
伴着她走回自己的院子,又看着她进了房。扶着门框小心地问,“不如我还变做鸟陪着你吧?就只陪着,什么都不做……”
杨不愁伸手闭上两扇房门,从门缝里丢出两个字来,“休想。”
咣当一声,房门关得严实,差点撞上了玉雕一般的鼻子尖。又听里面喀啦声响,这是把门闩也闩上了。
悻悻地盯着房门看了半晌。抬头看看天,缺月如钩。唉,果然不是个圆满的日子。
“三太子叹的什么气?”
身后猛听得有人发问,如意惊了一吓。转头去看,只见梧桐树下素袍玉簪,不是那老狐狸又是何人?
本来已有几分沮丧,见了这人越发不耐烦起来。“本太子这几日心情不错,我劝你休要来碍眼。否则,我便费尽心机也要把你逐出涵玉谷去。”
独孤先生面上没有往日的温和淡笑,倒在这清风银钩之下显出几分落寞来。“三太子果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凡间混一世了么?我劝你还是及早抽身,免得招来祸殃。”
如意更加怒了,“臭狐狸,从一开始时你便阻我,今日又来说这话,你到底是何用意?”
先生唇边扯出一丝凉笑,“仙即是仙,人便是人,若妄要结这仙凡之缘,定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你百年之后还有百年,可不愁呢?她百年之后还有什么?凡胎,不免要堕入六道轮回'。 ',到时候她会堕入哪一道,谁能预料?既动了情,必会有长长久久的念头,仅相伴一世,又如何甘心?从此生生世世地寻她,如意啊……我实是不忍心见你步上这一途。我这片拳拳之心,不求你能体谅,只求你三思而行。”
“哈哈!”如意冷笑道,“老狐狸,至于不愁么,我自有打算。这个不必你来担心。有这瞎操心的功夫,要是用来修炼,早就入了仙籍了。”
转身欲走,又在迈步的那一刻停下,回过头来得意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丫头脖子上挂的那颗珠子是何物么?”
不知哪里飘来一片云彩,遮住了一钩弯月。云边布着点点银星,明明灭灭,似隐似现。
院中早已不见了凤三太子的身影。
有人在梧桐树下喃喃自语,“如意啊如意,天意早有定数,你道那颗珠子便是随意用得的吗?你这般天真,我本不想理你,可不理你,我这心里又如何放得下?看来,我竟比你还要天真。”
谷中的少年
三界里若有谁问起,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十有会听人说起天界那场鏖战。那个谁谁谁,搅黄了蟠桃宴,那个谁谁谁,砸烂了太上老君的紫金八卦炼丹炉,那个谁谁谁,闹翻了玉帝的灵霄宝殿。花果山上降下十万天兵天将,烟尘漫天,兵戈齐鸣,一场厮杀暗无天日。哪些大将在阵前和那人交过手,几胜几败,几百回合,黄毛小儿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若问起自己,五百年前啊,再大件事也比不得那日。
那天不知怎么,一睁眼就觉得兴致特别好。早上去东海边看日出,晨曦中的紫雾,暗云后的霞光,一片壮丽,美轮美奂,心里便起了一股蓬勃之意。
意犹未尽时,驾起东风,向昆仑山飞去。在云头上美甘甘地寻思,东海观日出,昆仑看日落,定是无限快意的事
他在云里穿行,擦着耳边吹着悠悠的小东风,眼前的云海如烟如雾,迷离缥缈。驾云行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偶然间向下看了一眼。
后来想起时常常后悔。不该看那一眼的。那天本就是要往昆仑山去,若他当时心志坚定些,毫不停留,就那么直直地去了,想必也惹不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那一眼看下去,隔着缭绕的云雾,只见下界青青葱葱的群山之中,光华隐隐,五彩绚烂,不知是什么宝贝大放异彩。
他必是闲得发慌了,才起了好奇心,非要下去看个究竟。
那五彩的光芒越来越近,好像出自一个山谷。
再降再看,眼前真真是个神仙幻境。
山谷清幽,风光秀美。四时花色常新,时鲜果品长熟。清澈的涧水从山上一路迤逦而下,汇成谷中一方深潭。潭边的大青石早已被飞流而下的涧水磨圆了棱角。
万道霞光,都自那青石上而来。
修颈长尾,燕颌鸡喙,好一只摇光散彩的锦凤。
算了算路程,掐了掐方位,心里已经有数。所在之处,定是岐山无疑。早听人说过岐山上有一支凤族,想必这眼前的就是了。
锦凤正伏在青石之上临水而照,似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到来,突然地转过头来看他,口吐人言。“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此地,扰我清静?”
语气虽严厉,声音却说不尽的悦耳。心里有些荡漾,忍不住想,若是化成人形,不知该是长成什么样子?
禁不住嘴角含了笑,悠悠地答他,“九华山狐族茵陈,路过此地,见谷中宝光流转,一时间好奇心大作,便下来看看,不料竟是仙君在此休息,多有搅扰,莫怪莫怪!”
那只凤又傲气十足地转过头去,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有幸看到我凤族真颜,是你的造化。看也看了,你这下可以走了吧?”
眼前这只小凤凰,羽翼才丰,面容稚嫩,眼神更是清澈地毫无心计。心里有些欺他年少的意思,胆子肥了肥,更上前走了几步,在他身边的青石上也席地而坐。
青湛湛的天,碧凌凌的水,水面上倒映着自己一身素袍,和身边那团霞光灿灿的锦羽。
那凤凰见他不走,抬了抬眼皮,目光凌厉,大大不悦。“喂,你这个人好生惫懒,本太子让你赶快走,没听到么?”
噢,太子?既是口中自称太子,必是和这山上神宫的凤君有些关系了,传说岐山凤君有三位太子,不知眼前这位是哪一个?有意要逗他,面上更添了几分嬉笑,“此间风光甚好,且略停上一停,赏玩山水。不忙赶路。”
果然就见他有些怒气了,那凤两爪撑地,霍地在青石上立起,锦色斑斓的尾羽在面前一扬,满天霞彩,绚丽无比。“山是我岐山的山,水是我神宫的水,岂容尔等下界小妖任意玷污?再不识趣,莫怪本太子手下不留情!”
“那我倒想见识见识,怎么个手下不留情法儿?”他依然笑,依然玩笑般地激他。
年轻总是气盛,总是经不得激的。
眼前金光一闪,只见那燕颌鸡喙,飞翼锦羽,俱都化去不见。金光渐渐收了,里面现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长眉,凤目,睛若寒星,锦袍上五色斑斓,华美异常。
那一刻狐狸觉得,涧边那些盛开成一片一片的芙蓉花,海棠花,野菊花们,全都不能看了。
这少年长得真正是好。怕是翻遍三界也寻不来一块这种成色的羊脂白玉,雕出这么个水灵灵的人儿来。那眉那眼,长得正好,那两片薄唇,也红得正好。
不素一分,亦不艳一分,正正好好戳在人的心尖儿上。
目光粘在他身上移不开眼,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了。
正怔仲时,突然变故陡生,少年猛地出手,隔空打来一掌。
电光石火间自己心里转了无数个心思,哪个心思都没有给他逃避的理由。隐去全身的仙术,将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前微微迎了迎,恰好迎在那一掌上,硬生生地接下了。
果然凌厉。胸口处瞬时翻江倒海,哇得一声吐出口鲜血,染红了胸前一片素袍。身子软了软,向后倒去,快着地时及时用手肘撑住,才避免了脑袋撞青石的噩运。
眼前的少年脸上有些发白,愣愣地看着他道,“你……你明明是有法术的,怎么不躲?”
狐狸脸上依旧挂着笑,比先前更灿烂了。这小凤凰个性虽自负,总归是善良的少年。看出他身怀法术,才敢用这样的方式。
凤凰见他不说话,惧意更甚,俯下身子对他左看右看,手臂就撑在他身旁的青石上,“喂,你说话啊,你不会死吧?”
嗯,会恐惧会害怕,年轻得还是不经事的年纪,只怕也才几百岁而已吧?缓缓伸出左手,轻轻地抚上他玉雕般的脸,“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只盯着看他会不会死,并未在意其他。“如意,岐山神宫的凤三太子如意。”
狐狸笑得狡猾,“如意……好名字……”说完这几个字,便心怀大慰地向后一倒,昏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岐山神宫。碧玉床,青罗帐,来来往往几个俏丽的小侍女,忙着服侍。
耳边隐隐听见房里有人在训斥什么。“……混账,刚变成人形才几天,就敢肆意伤人!不成器的东西!”
然后就听见那悦耳的声音带着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乱闯我的涵玉谷?”
“孽子,竟敢在我面前狡辩,还不跪下!”
那边扑通一声,跪得很犹疑。
后来就在岐山神宫养了半月,岐山凤君日日来探,还特意备了花红酒礼送去九华山狐王那里,以表歉意。
那叫如意的小凤凰也日日来,次次都是被他爹押着来见的。
嘴边噙着笑问他,“那日可是你背我回来的?”
他冷着脸嗯了一声,不说话。
心中有些窃喜,连带胸口也没那么疼了。
趁着养伤的功夫,跟凤君好好地套了套交情。今后成了熟人,再来往就方便得多了。
你来我往,来来往往。
自从那次伤愈,狐狸去岐山的次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连老黄历上也记不下了。岐山凤君偶尔也回访,拜望一下九华山的狐王。
只不过,如意总是躲着不见他。就算迎面见着他来了,也是鼻孔里哼一声,别过脸不理。
狐狸便知,这少年怕是有些不喜见他。
越是见不着,就越是想见。两千多年没执着过什么,如今却挤破脑袋将一张热脸往人家的冷面上贴。
从九华山的酒窖里取了两瓶狐王珍藏千年的仙酿,带上岐山。与凤君对饮时,谈经论道,又说起这千年来四处游历,几乎将天下游遍,却没有哪一处如岐山般让他流连忘返的。若能在涵玉谷中住上一辈子,那可比上天当神仙快活多了。
凤君呵呵笑道,“我岐山本就是天精地华所孕生而成,其中不知住着多少精灵。玄猿白鹿都住得,狐公子自然也住得。若不嫌弃,便在涵玉谷落脚吧。我这人爱热闹,有狐公子常常来陪我解闷,我正求之不得。”
凤君其实是个胸怀磊落的君子,不知怎么生出这样一个狭直自负的儿子来。
狐狸从此就在涵玉谷住下了。每天早晨醒来,看着那一潭碧水,想着今日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一日又一日,如意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有时看见那锦衣的身影从花荫里走过,衣带当风,深衣广袖。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他面前,正好拦住了去路。抬手挥去绕在他身边飞舞的几只彩蝶,笑笑地问,“如意哪里去?”
少年面色凛然,“如意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吗?”
狐狸不恼,勾着唇角道,“在下痴长几千岁,唤一声如意也不为过。如意,如意,如意……”玩笑般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喊一声,心里的喜悦便更盛一分。
少年终于拂袖而去。狐狸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