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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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但愿自己能大声呼喊出来,更希望自己能跳起来捉住凌影的手掌,只见凌影低低地垂着头,低低的哭泣,半晌,突地抬起头,望向杜宇,道:“你刚才说了个故事给别人听,现在我也说个故事给你听——”她语声停顿了许久,方自接道:从前,有个女孩子,当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爹爹就被一个叫‘金丸铁剑”的人杀死了,那只是因为她爹爹的名字叫做‘铣丸枪’,而那‘金丸铁剑’却认为这是犯了他的忌讳。”
管宁头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珠却向旁边一转,但却仍看不到杜宇面上的表情,不禁在心中长叹,付道:“原来此事其中还有如许曲折——”却听凌影已接道:“这女孩子运气不好,连个弟弟都没有,一个人孤苦伶行,到处要饭要了许久,才遇着一位女中奇人,把她带回山,传给她一身武功,而且替她报了杀父的深仇,只是她因为那‘金丸铁剑’没有将自已杀死,所以她也就放了杜守仓的一双儿女的生路。”
她语声一顿,突地转向管宁,大声道:“你说,她是不是应该报仇的,你说,你若是他的儿女你该怎么办?哼哼——只怕你此刻真的连杜守仓的女儿也一起杀死了。”
管宁呆呆地望着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再见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有如两颗明星,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哪知,这明星般的眼睛突然一闭,她竞突地幽幽长叹了一声,缓缀道:“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怕这样做了会伤了另外一个人的心,这个人为了报恩,虽然想为杜守仓的亥儿杀死她,但是她都一点也不恨这个人,因为……唉,我不说这个人你也该知道。”
管宁只觉耳畔轰然一声,那一浪接着一浪的浪涛,一块接着一块的巨石,此刻都化做一般无可抗拒的力量向他当头压了下来。
而杜宇呢?她更不知道自已心中是什么滋味,却听凌影长叹一声,又道:她虽然脾气很坏,也不是好人,但是现在她却让自己的仇人,和自己……自己最最喜欢的人坐在一起,而她自己却立刻要走;了,走到……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说到一半,又开始啜泣,说到后来,更已泣不成声,语声方了,突地双手掩面,转身奔到门口,脚步又顿,缓缓回过身来,缓缓走到管宁身前,缓缓垂下头含泪道:我点了你的穴道,是因为怕你在我和她见面的时候,你难以做人,我还不解开你穴道,是因为我想要你和她多坐一会儿,你……你知道吗?”
狠狠一顿脚,电也似地掠到门口,转瞬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只留下她悲哀啜泣之声,仿佛在管宁耳畔飘荡着。
这是一份怎么样的情感,又使管宁心中生出怎么样的感觉?
我无法描述这些,因为世间有些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事物,中都是无法描述的,你能够吗?
现在,管宁和杜宇,又一次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了,而杜宇,却恨不得自己的心立刻停止跳动才好,不能忍受这种屈辱,更不能接受这份施舍的恩惠,她在心里狂喊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又不禁在心中狂喊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只是她此刻根本无法说话,她心中的狂喊,自然到。
门外夜色深沉处,忽地飘下数朵纯白的雪花,转瞬之间,漫天大雪便自落下,寒意也越发浓重,然而这侵入刺骨的寒意,管宁却一丝也没有觉察到,此刻,他的四肢、躯体,都似已不再属于他自己,只有脑海中的思绪,仍然如潮一样,不断地飘向他的鼻端。
虽然他的四肢躯体己因穴道被点而麻痹,而这种麻痹,又使他无法感觉到任何一种加诸他身体的变化,但奇怪的是,他却仍可感觉到此刻紧靠在他身畔的,是一个柔软的躯体,他也知道这柔软的躯体和那甜甜的香气,都是属于杜宇的。
他想将自己的身躯移开一些,但是“黄山翠袖”的独门点穴名传天下,那凌影所施的手法虽然极为轻微而有分寸,却已够使他在一个时辰之中,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一下。
因此,此刻他便在自己心中已极为紊乱的思绪之中,又加了一种难以描摹的不安之感,在如此黑暗的静夜中,和一个少女如此相处,这在管宁一生之中,又该是一个多么奇怪的遇合呀!
他听得到她呼吸的声音,她又何尝听不到他的,两人呼吸相同,躯体相接,想到方才那凌影临去之前所说的话,各自心中,都不知是什么滋味,杜宇悄然闭起眼睛,生像是唯恐自己的目光,会将自己心中的感觉泄露一样。
因为她自己知道,当自已第一眼见着这个倜傥潇洒的少年时,便对他有一份难言的情感,这种情感是每—个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心中惯有的秘密,而她却忍受了比任何一个少女都要多的痛苦,才将这份情感深深地隐藏在自己的心里。
许多日子来,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将他看成一株高枝修干的玉树,而自己仅是一株庇在树下的弱草而已,这种感觉自然是自怜而自卑的,然而,却已足够使她满足,因为她毕竟在依靠着他,而他也允许她依靠。
管宁出去游历的时候,她期待着他回来。
于是,当她知道他已回来的时候,她便忍不住从后院中悄悄溜出来,只要他对她一笑,已足以使她铭心刻骨。
但是他的确回来了,却带回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看到他和这少女亲密的神情,也看清了这少女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呀——这是一份多么难说忍受的痛苦,她险些晕厥在她所位立的屋檐下!
回到她独居的小室,拿出她父亲的灵牌和遗物,换上她仅有的一身紧身服装,跪在她爹爹灵位前痛哭默祷,她虽然未尝有一日中断自己武功的锻炼,但是她仍然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已绝非人家的鼓手,只是,这却也不能阻止她复仇的决心而已。
哪知——他却突然来了,此后每件事的发生与变化,都是她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而此刻,她被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安排和他紧紧坐在一起,她心里虽然悲愤、哀伤、痛苦,却还有一份其他的感觉,这种感觉便就是她不敢泄露出来的——她多么愿意自己能永远坐在他的身畔,一起享受这份黑暗、寒冷,但却美丽的宁静!他虽然绝顶聪明,却再也想不到她心中会有这种情感,他只是在想着凌影临去时的眼波与身影,一幕幕记忆犹新的往事,使得这眼波与身影在他心中份量更加沉重,他又怎会想到四明山庄小桥前的匆匆一面,此刻竟又成永生难忘的刻骨相思。
一阵较为强烈的风,卷入了数片雪花,门外静静的长廊上,突地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娇柔的声音低低呼唤着:“公子……公子……”
管宁双目一张,抬头望去,只见门外黑暗之中,仿佛有了些许微光,这呼唤之声,也越来越近,他知道是家中的丫环来找自己“她们若是见我和文香,这样坐在一起,又会如何想法?”
哪知,呼唤之声,脚步之声,突地一下停住,那声音却低低说道:“前面是文香的房间了,公子怎么会到那里去呢?”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口说道:前面那么黑,看样子文香那妮子一定是因为有点不舒服所以睡了,我们还是别去吵她吧。”
于是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在这逐渐远去了的脚步芦中,依稀仍可听到:“可是……公子到哪儿去呢?这可真怪,找不到他,老太爷又该……”
管宁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先前带着自己来此处的那个丫头,必定没有将此事说出来,是以她们方才找不到自己。
“但是,她们着找不到我,我召非要这样耽上一夜。”他又不禁为之焦急:“就算她们找到了我,却也无法将我的穴道解开呀!”
心中一动,突地想到自己在归途上一路暗暗修习的内功心法:
“我姑且试试,也许它能帮我解开穴道也未可知!”
一时间,许多种对那“如意青钱”妙用的传说,又复涌上心头,“这件武林秘宝上所记载的武功,是否真的有如许妙用呢?”他暗中一正心神,摒绝杂念,将一点真气,凝集在方寸之间,一面又自暗中忖道:“这问题的答案是否正确只要等到我自己试验一下便可知道了”。
真气的运行,起初是艰难的,艰难得几乎已使他完全灰心,他却不知道一个被点中穴道的人暗中运气调息,本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若非他得到这种妙绝天下的内功心法,便让他再苦练十年,只怕也难以做到。
但是,毋庸片刻,他自觉真气的运行,已开始活泼起来,上下十二重楼,行走三六周天,他暗中狂喜地呼喊一声,方待冲破腰畔那一点僵木处,哪知门外又复响起一阵脚步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嘈乱的人声,可见这砍走过来的人数,还较刚才多,且也较方才快些。
刹那之间门外已映入灯光,脚步声已到门口,管宁心头一紧,张目望去,只见三、两个青衣丫环已拥着一个身着酱汉子走了进来。
屋中的景象,在这些人的眼中确乎是值得诧异的,那中年汉子惊呼一声,适然止任脚步,口中说道:公子,你在这里!”
他再也想不到这位公子竟会在黑暗之中和一个府中的丫环坐在一处,那三个青衣丫环更足惊得目定口呆,几乎将手中举着的烛台都惊得掉在地上。
杜宇暗中娇嗔一声,赶紧闭起眼睛,她了解这些人心里所想的事,心中正是羞愧交集,恨不得自己能立刻躲到一个新开的地缝中去,哪知身侧突地一动,管宁竟倏然站起身来。
管宁被点的穴道若是没有自行解开,他此刻如不能站起来也还罢了,他这一站起来,不但自己今后惹出无穷烦恼,使得杜宇也因之受累不浅,因为这么一来,人人都只道他是和杜宇在此温存,还有谁会相信其中的真相呢。
那中年汉子是这富豪之家的内宅管事,此刻只道自己暗中撞破了公子的好事,垂首连退三步,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口中却恭声道:“前厅有人来拜访公子,请问公子是见,还是不见?”
此人老于世故,脸上装作平静的样子,就像是方才的事他根本没有看见一样,管宁方才一惊之下,真气猛然一冲,冲过了原本就点得不重的穴道,此刻呆呆地愕在那里,还在为自己的成功而狂喜,直到那中中管家将这句话又重复一遍,他方自始起头来,茫然问道:“是谁?”
这中年管家见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越发想到另一件事上去,暗中“嗤”然一笑,口中方待答话,哪知——门外却突地响起一阵高亢洪亮的笑声,哈哈大笑道:“贫道们不远千里而来,却想不到竟惊破了公子的温存好梦,真是罪过得很、罪过得很。”
中年管家、青衣丫环、杜宇、管宁齐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声如洪钟、鹰鼻狮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袭杏黄道袍、头上戴着一顶尺高黄冠的长髯道人,大步走了进来,双臂轻轻一分,中年管家、青衣丫环,都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蹬蹬,齐地往两测冲出数步,灯火摇摇,骤然一暗,“当”地一声,一支烛台掉在地上,只剩下一支火光仍在飘摇不佳的蜡烛,坚持着这间房间的光亮。
中年管家虽然暗怒这道人的鲁莽,但见这等声威,口中哪里还敢说话,只见这黄冠道人旁若无人地走到管宁身前,单掌斜立,打了个问讯,算是见了礼,一面又自大笑着道:“贫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