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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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开窦猛的双刀后,只是提起未出鞘的刀挡了挡黄水帆削过来的软剑。
“兹”,如流水过隙的一声轻响,池玉亭的刀连鞘被软剑削去一半,剑势未收,直切臂膀。池玉亭向后掠过一步,闪过剑刃,心中惊了一惊:原来这软剑竟是宝物。当下扔了手中残刀,弯腰从身边拔下一根长长的草叶来,见秦壮逼近身边,举草向秦壮抽去。
据说内功精深的人可把布条当棍使,不过以草叶做刀的没听说过。饶是如此,秦壮见草叶向自己抽来,仍是鼓足了劲一斧挡去。适才交手几个照面,三人俱已看出池玉亭硬功了得,看他清秀文雅的外貌,倒象个教书先生,不料出手却是硬朗得很。一斧挡去,草叶竟非如想象般是刚硬的,就势下走,已缠住斧柄,草身甚长,秦壮的手亦被顺势缠住,只觉如被鞭抽一般,疼痛刺骨。秦壮心叫不好,正欲抽手,草身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拉向池玉亭面前。秦壮怒吼一声,就着冲势,未被缠住的左手举斧向池玉亭劈去。斧未到,池玉亭身形已抢到面前,一掌印在秦壮胸口。秦壮只觉胸口如被大锤击中,一阵剧痛从前胸疼到后背去,也不知怎么搞的,自己粗壮的身体便倒飞了出去,狠狠摔在老远的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池玉亭松手任秦壮摔出去,顺手一操,又从身边拔下一根草叶来,只见眼前窦猛叫一声“二弟”红了眼睛又是一团刀光向脚下卷来,看准刀来方向,一脚将窦猛右手刀踏于脚下,用力碾下,只听一声脆响,刀身已被踏为两截。窦猛此时杀红了眼,不顾右手刀断,左手刀此刻已砍向池玉亭足踝,将及踝部,突然肩部一痛,左手立刻软了下来,池玉亭也不客气,收回踢向窦猛肩头麻穴的足尖,一脚将麻软在地的窦猛踹开。
黄水帆的手微微地在颤抖,他刚才不是不想出手,而是还没来得及出手,所以看到了两个兄弟瞬间落败的过程,自己是下一个,他想。池玉亭就站在对面看他,“你不是对手,”他听这个青衣的年轻人说道,“有宝物也不是。”黄水帆的精神突然一下子提了起来,对了,他还有手上的宝剑,有了宝剑,他黄水帆就不是刚才的黄水帆,怎可与他的两个兄弟相比?“是吗?那我们试试!”黄水帆决定豁出去了,反正,如果不杀了对方,会被对方所杀,这是被雇杀人者的命运,而他,现在还不想死。
黄水帆很注意池玉亭手中的那根草:不能让它缠住自己的手。黄水帆很注意的与池玉亭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他可以刺到池玉亭,而池玉亭缠不到他的手。池玉亭出手了,草仍然缠了过来,不是手腕和剑柄,是剑尖。黄水帆一楞:他想干什么?马上他就知道了答案。
池玉亭轻松的一转,已转到了黄水帆身后,手中草一牵,已就着长剑的韧性将剑身弯了个弧圈,而弧圈的中间,正夹着黄水帆的脖项。宝剑是宝剑,但草已不是普通的草,它缠附在剑尖,竟成了斩不断的韧线。
“杀了我吧。”黄水帆仰天长叹,松开手,剑到了池玉亭手中。他不能不松手,不松手也只能被圈在软剑之中。“我不杀你们,你们是刘青买凶报复的证人。”池玉亭伸出手指,在黄水帆背后某处叩了一下,黄水帆瘫软在地。
“你是捕快吗?”黄水帆还可以说话,他记得那个买凶杀人的刘青并没有提过姓池的是捕快。“不是。”池玉亭将软剑缠在腰上,“此物我暂管。”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用油布包好的东西。“真正的证人在哪里?”黄水帆问,他不相信自己不会死,但死要死得明白。“别费心了,世间已没有这个人。”池玉亭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特制的烟火,他拉了一下烟火上的引线,“嗖”的一声,烟火猛窜入高空,“啪”的带着响声爆裂开来。城里看得见这烟火,先前已与祁州城衙说好,今夜有人城头值更,若是不见烟火便罢,若见得这烟火,定会速有人来。
又一件事情了结了,池玉亭拾起地上的斗笠,抖净泥水,没有带到头上,而是拿在手中,湿也湿了,不带也罢,他静立于江边等待祁州府人来。最近几年,常常会听老爷的安排做这类事,事情很简单,就是把结了案的重案证人送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给他们一个全新的人生,让他们从这世间消失。有时,一路没事,有时,会遇上被重惩之人收买报复的杀手,今夜的这三个,实在不能算他们之中的高手。池玉亭抬眼眺望了一下江面,黑暗中看不清太远的地方,听得见风声、雨声、涛声。那个证人,大概这会儿正在他的新家睡得正酣吧。
“喂!你!”窦猛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池玉亭回头看他。“为什么不杀我们?”他问。“我是人不是杀手。”池玉亭有些不满窦猛打断他的沉思。“成王败寇,你也是江湖中人罢,又何须假慈悲!”窦猛大声地叫道。池玉亭心中叹了口气:与这些把杀人于无形视为英雄风范的江湖人实在说不到一起,我又不是判官,要你们性命做何?于是池玉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若是你师父未教过你,我来给你补一课:功夫不是用来杀人的。”他又转过头去不再理地上骂骂咧咧的三个人,这次他看的是小路的尽头。
将这三人交祁州府押送京城老爷处就行了,池玉亭想,还是尽早赶到吴县找到大小姐的好。虽说秦大小姐本事不错,但单独办这样的大案却是头一遭,老爷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去看看的好。
池玉亭叹了口气:把大小姐手把手的教大,这鬼精灵的丫头却不买帐,一定要单干,可自己又不能不管。管家,管家,当真是个不好干的活,特别,是遇上这样的大小姐……
第四章
当许年在管家冯吉的指点下,去搜这个姓秦的女子住的客房,试图从她遗留下来的东西查得些什么时,才知道自己遇上了个极为老练的对手。
客房里什么都没有留下,秦海青只利用他们安慰冯小姐的短短一刻,便回到客房,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取走了。许年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紧跟着秦海青跃上墙头时已经看不她,那时她的方向根本不是离开冯府,而是折返回客房,收拾好东西再离开。如此冷静而有条不紊的行动,不似江湖客的行径。
“秦海青?”许年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虽说你久居南宫,也算是宫里人,居然会不认识她?”冯吉在桌边一张椅上坐下,话语中透着一丝嘲意。“秦海青是京城总捕头秦四海的女儿,五年前因出了王贵妃的兄弟携宫中秘宝在襄阳被杀一案久不能破,被太后看中,叫到宫中去从内向外查。这小女子不声不响,竟查出了凶手还扯出了宫里的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甚得太后喜欢。此后令其挂名刑部,凡涉及内宫亲眷的疑案便托她去查,也算是这一行响当当的角色了。”
许年脸色十分难看:“你既知道她的来历,为何还要指认她是凶手?”冯吉道:“虽知她的来历,却不知来意,怎么就能认定不是她刺杀的冯年瑜?”许年鼻中冷笑一声:“只怕是你恐她与冯年瑜见面,会知道些什么吧。”冯吉沉下脸来:“许公公不可瞎猜,需知有些话是不可乱说的。”许年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走出了客房。冯吉见他出了门,嘴角一撇,终于没有把一句难听的话嘀咕出来。虽说不见得惧许年什么,终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秦海青脚下不停,掠过几道街,在一间民房的顶上落了脚。举目四眺,惨白月光映照一片萧索景象。曹州府原是一处热闹所在,日间街道人来人往不断,到了这无人的深夜,空巷中竟也透出一份凄怆的味儿来。京师里却不似这般,歌台楼榭,一到夜间更是流光溢彩。秦海青轻轻叹了口气,曹州及附近的地方近年来多有天灾,年年欠收,民众生活甚是辛苦,又怎会沉溺于软语温歌之中呢?
秦海青在房梁上坐了下来,放下肩上行囊稍稍休息。
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被人追拿的滋味的确是很不好受的,而且罪名偏又是杀了父亲的老友、自己的前辈。秦海青坐在梁上,支着腮帮子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发呆,一阵微风来,身上凉丝丝的十分舒服。耳边听得四周墙角下有夏虫嘘嘘的哼呤,虫儿不知人的愁,自个儿唱得舒心,衬出这夏夜的静寂来。秦海青便静坐在这天清地幽的世界里,调和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儿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许年应该不会是内宫的人,虽说宫中太监多得数不清,功夫到了这般水准的却也没几个,若是宫里的高手,她无论如何不该没听说过。那末,该不会是厂里的公公?若是的,倒有些麻烦。自己一向小心,注意不与厂子和锦衣卫的事结上趟儿,若是因今夜的事被他们盯上,虽说有把握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只怕也没个轻松。
秦海青敲了敲脑袋,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一闪,很重要的一件事儿,那究竟是什么呢?好象老头儿很久以前跟她提过,和许年有关的事。可人的思维就是那么怪,有时候明明觉得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竟回不过味来。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情,心绪杂乱,难以理得顺。于是秦海青盘了腿闭了眼,手放膝上,静静打坐,调息宁神。
待得再睁开眼时,已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心中一片宁静,此时夜风不断袭来,只觉身上凉嗖嗖的,原来出于见前辈的礼节,所穿衣衫颇为正式,层层件件,对这夏夜而言不免多了一些,适才与人争斗,出了一身香汗,如今被凉风一吹,湿衣在身,自然会冷。
秦海青于是探手入怀,去掏那帕子出来擦汗,着手处,触着一软软滑滑之物,楞了一楞,叹了口气,将它轻轻抽了出来,正是上好丝缎做的帕子一条。秦海青却不用它,只是拿它看。
“死老头儿,你倒底告诉我啥啦?”
柔软的丝帕在手中很顺贴地垂着,秦大小姐看着它,心中慢慢涌起一种酸酸的感觉。年初从太后那里得了一块上好的缎子,自个儿收拣起来,背着人将它裁成帕用白丝线细细锁了边,又就着绣了几朵白菊在上面。那时池管家刚好奉了父亲的命去关外办一件事,原本打算等他回来就找个没人的时候将帕子给他,没曾想老头儿回来时竟带回了身怀六甲的阿缎。看到阿缎的第一眼,秦海青就知道自己比不过这个美丽而又温柔的女子,而帕子也终于没有送出去。
秦海青幽幽地叹口气,将帕子复又收了起来。
还想啥呢?太后原是知道她心事的,所以虽然总是催她出嫁,却也不逼她找人家。自打知道这件事后,第二日就把秦府小姐许给了刚刚奉召调返京师的平王。秦海青是听说过平王的,他原是武将出身,三十岁带兵平南方动乱立大功,先帝曾将一候王千金赐婚于他,谁知尚未成亲那女孩儿便暴病而亡,请术士算出卦象不祥,功业未成不能行娶,直至四十岁封王戍北疆仍一直带兵在外未能娶妻。太后一直想给秦海青许个好人家,故而将她赐婚于仕途正旺的平王,也是给戍边功臣的一个恩赏。这次案子办完,自己要回京出嫁,不管愿不愿意,打这以后便要做平王府的夫人,事到如今,已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混帐老头儿!什么也不明白……”
秦海青恨恨骂了一句,脚不自觉轻轻一跺,“叭”的一声,瓦片碎了一块。秦海青吃了一惊,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屋里有女人迷迷糊糊的声音:“好象房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