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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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哭!”六槐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子,“你给我跑快点,一步也不许落下!”他也不管琉璃子如何反应,右手握着菜刀,左手拖起琉璃子就跑。
跌跌撞撞地在挥动的刀光和倒下的人影中奔跑,一片片血喷洒到琉璃子身上来,有海盗的血也有村民的血,六槐红了眼,挟着杀气冲天的威势劈开一条生路,他攥着琉璃子逃生的手和刚才揪着她头发逼她看惨景的手一样坚决。
但他们逃生的路却是错的,琉璃子猛地撞在突然停下的六槐背部后,看到他们面前的火光中笔直地站着一个拿刀的人。“哥哥!”琉璃子惊叫一声,川上淳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伸出手:“过来!”他不容置疑地命令。琉璃子感觉六槐抓她的手渐渐松了。“不要!”她狠命地摇头,伸出没被抓着的那只手抓住六槐的胳臂,向六槐背后躲。那只手腕上有被砍过的伤,伤口裂开,血立刻渗透了绷带。
六槐还是放开琉璃子的手,“你快走。”他盯着川上淳对琉璃子说,眼睛瞪得溜圆。“不!”琉璃子双手抓着他不放。“走!这是男人间的事!”琉璃子听见哥哥在对面厉声喝斥,他同样也是瞪着溜圆的眼睛盯着六槐。“我不管!”突然间,琉璃子用这两男人都没听过的尖厉声音喊起来,她从六槐的背后站出来,猛地回过身扑到六槐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哥哥,你要杀,把我和他一起杀了吧!”六槐伸手去推她:“走开,我不要你来保护!”“我不管!”琉璃子抱他抱得紧紧,指甲几乎要透过他的衣服掐进他背上的肉里去,“就算六槐君恨死我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八格!”琉璃子听见川上淳在背后骂了一声,然后一切归于宁静。六槐不再推她,于是琉璃子回过头,发现她的哥哥已经不见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高兴了吗?”六槐问。琉璃子的腿开始发软,于是她滑下来,跪在六槐的面前,“六槐君,你要恨就恨吧,是我们不好,是川上家不好,你想怎么恨我就怎么恨吧!”她绝望地说。“我恨你有什么用?”六槐颓然地跌坐下来,“我把你恨死了又怎么样?人都死了,杀人的也都跑了,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肖家军在小柳庄附近的大树阴影里找到这一对呆坐的年轻人,看到他们时,发现他们的士兵还以为看错了,因为在海盗屠过村的地方,从来没有幸存者。看到肖家军的军服,未等士兵发话,六槐先站起来,“我要见当官的,”他说,“我看到是谁杀的人。”他的衣角一直攥在琉璃子的手心,听见他的话,琉璃子慢慢地抓着衣角爬起来,“你不要跟着。”六槐说。“我要跟着。”琉璃子哑着嗓子倔犟地回答,她的眼睛里早没了泪,“我要……我要看到最后。”六槐低低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把她拉到身边。
肖赤雷当然认识六槐,但见到川上琉璃子却是第一次,从秦海青的口中他已经知道琉璃子就是川上淳妹妹,身处川上淳留下的暴行劣迹之间,见到川上淳的妹妹,肖赤雷怎么也不可能对她产生好感,可是看着她苍白无助的模样,肖赤雷也讨厌不起来。
人无法选择父母兄弟,因而也就常常要担负被强加的命运,有谁能说身为川上淳的妹妹是琉璃子的错呢?
六槐向肖赤雷陈述自己看到的一切,在这个过程中,琉璃子始终一言不发,她寸步不离六槐身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有些戒备,更多的是一种愧疚。肖将军对于琉璃子的神态并不关心,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川上淳在他的海盗营被剿灭后会逃去哪里。如果川上淳尚不知道老巢被剿的话,应该是回海上去,换句话说应该是和向小柳庄一路奔来的官军迎面而行,但官军在往小柳庄的路上却没有发现川上淳留下的蛛丝马迹,这说明他很可能已经知道官军今天黄昏的行动,另投他处了。最令肖赤雷挂心的是,在川上淳的海盗营,并没有发现哪怕是一个人头骨,那么他在此之前收集的人头到哪里去了?难道说川上淳举祭礼另有隐地吗?
可是离开东瀛后就对川上家了解甚少的六槐不能回答肖将军的疑问,除了能证明今天晚上的暴行是川上淳干的外,他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东西,于是肖赤雷很自然地把眼光转到琉璃子身上。琉璃子感觉到他的目光,而且她感觉到六槐的眼光也随之望向自己。“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冷冰冰回答,转过头不看他们。肖赤雷意识到自己对一个最不可能合作的对象寄予了太高的希望,只好无可奈何地干笑一声,对六槐摇摇手,“算了,我会派人守好各处的村子。据我推算,川上淳的人头数还差几个,只要他再动手,一定逃不过。你们一定很累,我派人送你们到附近的村子好好休息。”六槐没动窝,琉璃子拉拉他的袖子,他把袖子抽回去。“我要跟着你们,”六槐对肖赤雷说,“我要给那混蛋送终!”“六槐君!”琉璃子小声地叫出来。肖赤雷摇摇头:“六槐,我知道你一片报国心,可是军队不需要平民来杀敌,而且川上姑娘的身份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很难保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杀敌的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办,你带她走吧。”“我又不会白吃你们的饭,”六槐把菜刀在肖赤雷面前晃晃,“我是大厨子,我给你当伙头兵!”
派出去的探子相继回来,给肖赤雷带来川上淳的人马从另一条路出海的消息,肖赤雷的心沉下去,人一进渺渺大海,就意味着无从追踪。肖将军听完探子的报告,回头再来继续和六槐的说话,还未开口,瞥见一边的琉璃子,忽而心里就有了另一重打算。
秦海青和池玉亭一回小柳庄的临时军营就被肖赤雷请去,肖将军告诉他们,他留下了六槐和琉璃子。“虽然有违军规,但现在只有从琉璃子那里找些线索。”肖赤雷解释说,“你们和他们很熟,能否请你们多和他们谈谈呢?”秦海青和池玉亭对肖将军的作法并没有任何异议,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黑子真的带着秀姑死了吗?”谈完话后,肖赤雷问道。“应该没可能活下来。”秦海青低声回答。“哦……哦……这样啊……”肖将军的神态依然冷峻,只是说话有点结巴。秦海青觉得她和池玉亭该走开了,这样下去大家都不会好过,于是他们便离开,去为收拾最后一点残局的士兵们帮手。
后半夜起风,秦海青从梦中醒来,看到琉璃子睡得无声,于是披上外衣走出帐篷,这一夜她无法睡得安稳,心里头总也有什么东西翻腾。四下里无杂声,巡营的士兵也放轻了走动的脚步,劳顿一天的肖家军陷入沉睡,这些或年轻或年老的士兵们永远是在拼搏与休憩间来回,当秦海青走过一座座营帐,听见里面传来的酣声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与他们比起来拥有太多的东西,实在应该满足。
走过一段路,秦海青发现自己下意识地走向池玉亭的帐篷,于是停下了脚步。为什么要走过去呢?天还早,他该还睡着,难道指望他也睡不着出来陪自己散步?秦海青不禁嘲笑起自己,收回步子要回帐。然而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帐篷里悄没声地出来一个人。秦海青吃了一惊,“老头儿?”她小声地问。“是我。”传来六槐低低的声音。秦海青自觉脸上有点热,六槐和池玉亭住一块儿,不是老头儿,当然就是他了。六槐迟疑一下走过来,“琉璃子怎么样?”“睡着呢。”秦海青回答,“怎么?你也睡不着么?”六槐点点头:“秦姑娘……能不能陪我聊聊?”秦海青点点头,于是他们便朝营地边缘的林子走。
巡营的士兵知道他们是谁,任他们走过并没有打扰,二人离开沉睡的营地,在林边的一段倒下的枯木上坐下来。
秦海青等六槐开腔,她猜他想对她说什么,可是等了半天,六槐却是犹犹豫豫。“有什么不好开口?”秦海青有些奇怪。“我怎么会找你出来聊天呢?”六槐突然敲敲前额,颇有些后悔的模样。“这倒奇了,你自己找我,怎么又后悔了?”秦海青有些哭笑不得。“那个……”六槐吞吞吐吐,“刚才……我忘了你不喜欢她。”“胡说八道!”秦海青啐道,“想聊琉璃子是不是?谁说我不喜欢她了?”见六槐不语,秦海青微微一笑:“我承认,我利用过她也伤害过她,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死吧?对她和她的哥哥,请你相信我分得清。”
六槐打量着秦海青,虽然距上次分手只有短短三天,可他分明感觉到秦姑娘身上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从第一次与她打交道起,六槐就知道秦海青不同于一般女子,而这次在军营里再见她时,那种不寻常的感觉越发明显。秦海青说着让他相信她的话,不是用以前那种俏皮洒脱的神情,而是带着一种恬静的微笑,她在月下的影子如她的微笑一般淡淡,但却沉稳而令人心安。
“我该拿她怎么办?”六槐直截了当地问,用手抓着头。
秦海青没有马上回答他,她把披着的外衣抓紧些,从坐着的枯木上稍稍向后仰去,抬头看天上的星。
“我知道肖将军想让琉璃子说出川上淳的地方,其实我也有一种感觉,琉璃子肯定还知道一些他哥的事没说出来,可我怎么做才能让她说呢?”六槐把头发抓得吱吱响,“总不能把她打一顿吧?”
秦海青被他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你喜欢她吗?”她低下看星的头问。六槐楞了楞,“废话!”他被这句没来由的问话弄得有些烦躁。“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宁可要她伤心也一定要参与抓她哥哥?”秦海青无视他的烦躁,接着问。“那是两码事!”六槐争论道。“琉璃子应该和你是一样的心境吧?”秦海青继续抬头看星,轻言细语地说道:“国仇家恨与儿女私情放在面前,虽然你选了前者,但因为琉璃子仍然选了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在儿女私情方面并未受太多的伤害。现在的琉璃子要做的选择比你难得多,你又何苦亲自出面去逼她?”
六槐没料想秦海青不教他怎么做反而加以劝阻,一时有些发楞,于是不吱声。秦海青也不催他,自顾自地接着说:“虽然不习惯东洋人的想法,但川上淳杀大明人祭祀的最终目的却是要回去重整倭人的社会纲常,琉璃子显然不否定这个目的。你可想过,这时候要她背叛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背叛了她的整个族人?”六槐从旁边的地上狠狠拽下一棵半枯的草,放进嘴里嚼,半晌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川上淳在什么地方我们当然想知道,但就琉璃子那种犟性子,若自己不想说,逼得出来么?”秦海青拍拍六槐的肩膀,站起身来,“就算是要逼,这种事也只能让我们来做,你不可以背叛她的,否则她太可怜。”
六槐把嘴里的草根吐出来,“怪了!”他狐疑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出相反的话。”秦海青摇头淡淡一笑,“六槐,有件事你得依我。”“什么事?”“如果迫不得已要和川上淳决战,唯有你是不可以动手的。”秦海青正色说。“为什么!”六槐跳起来。“为了你们两个的后半生。”秦海青回答,她指着那一片沉睡的军营让六槐看,“肖家军也好,公门人也好,我们决战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戳,而是为了保护。”她用一种略带伤感的语气对六槐说,“我们已经对不起贾秀姑,不能再对不起你们!”
六槐颓然的跌坐回枯木上,“烦……”他说。
两天后,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