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等三年-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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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已经醒转过来的他正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咬紧嘴唇,深呼吸再深呼吸,此时的我实在拿捏不好面对胤禛时的表情。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落泪,因为那会让胤禛更加痛心。
走到胤禛身边,不待我言语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的眼泪顺着我的鬓边滑向唇角,滚烫而苦涩。我心中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每一个字到嘴边都哽咽着说不出。我的痛未必比胤禛差上分毫,虽然我先一步得知弘晖注定的命运,心里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此时或许会比胤禛释然些许,然而那痛却是如出一辙的。可我连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又如何能说出像样的话来抚慰于他。
良久,胤禛压抑而痛苦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颜儿,你还有我。”
狠狠地把已经忍不住漾出的眼泪抹在胤禛的衣服上,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爷,你不仅有颜儿,还有弘昀和新出生的小阿哥呢。”胤禛悲哀地摇了摇头,再一次把我拉回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
我悄悄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的兄弟和福晋们还都没有走,无论如何,这点礼仪还是要顾的。胤禛似乎也是才意识到此时并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强扯出些笑意对他们说:“谢谢弟弟们和各位弟媳了,跟着忙了一天。我心神俱乱也顾不上招呼大家,多有失礼的地方。此刻时候不早了,也早些回府安置。”
大家忙着说些劝慰的话,便也纷纷告辞。八福晋临走,仍是一付不放心的样子几次地嘱咐我定要仔细自己的身体。十三和十四送他们出了府门,却又回来。十三忧心地看了我一眼便走到胤禛的身边,低声和他说着些什么、十四却红着眼圈喊了声四嫂,便痛哭失声。我一时也悲从中来,像他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把他进了怀里,他半跪在我身边搂住我的脖子,抽泣不成语。十三赶忙一把拽起他:“你这是干什么,无端还要再惹四嫂伤心吗?你若是这样的话就赶紧回去,别在这添乱。”
十四站起来,对着十三眼里几乎露出一抹凶狠的光芒,却转瞬被忧伤取代、讷讷地看着我:“四嫂,对不起。”我默然地摇了摇头,伸手拭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弘晖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心中自然是难过,而他也不过十五岁,还不是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年纪,我又如何会怪他。这悲伤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讲都太过突兀,即使是是早已有心理准备的我尚且无力跳脱出来,何况是他们。
可是此时,我们这些人再聚在一起是毫无益处的。并不能彼此慰藉伤口,却还会互相影响情绪。他们俩还都没有建府,此时宫中应是早已落锁,我喊来下人替他们收拾房间,着人伺候着他们安置,屋子里便只剩下我胤禛两个。
此时,我实在是无法面对胤禛。我无力隐藏自己的痛,也无法面对和安抚他的伤。此时的我俩在一起,大约只会抱头痛哭到天明了。可是,弘晖已去,再如何的伤恸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地平复伤口。我不是狠下心此时此刻抛开他,只顾自己舔舐心底的斑斑血痕,而是这样的我们相对,我们会用彼此深刻的痛来提醒着对方不能忘却,只怕是永无痊愈的那一天。
我拉着仍然木呆呆站着的他:“胤禛,你也别太难过,伤了身体,弘晖走了,你还有弘昀和小阿哥。还有,钮钴禄家的妹妹今天才进府门便遇到这事,你也好歹过去打个招呼。李妹妹刚刚也哭的撅了过去,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好了,好歹打发人去探问一下?”
胤禛悲痛而绝望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呢喃着说:“颜儿。”
我狠下心肠道:“胤禛,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不是,难道我们都随着弘晖一起走了?”边说着边支使着紫儿去把钮钴禄氏喊来,紫儿自从弘晖走了,便一直傻了一般,老僧入定似的已经好几个时辰,此时听到我喊她,眼泪才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纷纷滑落。看见她落泪,我心里又忍不住一阵酸楚,哎,这伤心的人之间真的是不能互相影响和左右。否则刚刚勉强收拾起来的心情,只一个撩拨便前功尽弃。
拍拍紫儿的手,这丫头哭着转身而去。胤禛眼里的痛似乎又深了几分:“颜儿,今天,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我揉揉额角,是啊,此时此刻硬要把他和乾隆他娘送做堆,似乎也不可能造出乾隆来,这种情形下见面,怕还影响了俩人日后的感情,这钮钴禄氏可是失宠不得的。可是,今夜,我又如何面对胤禛呢。
钮钴禄氏被喊了来,第一次仔细地瞧她,几乎让我有些失望。瘦瘦小小的,身量根本还没有长开,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小脸虽然甜美,可似乎此刻全被愁容占据。想来她也不会想到,她的新婚之夜,会是这样的一番场景。
怯生生地和我们见了礼,我拉起她的手交到胤禛手里,却又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呢,让他们回房休息?似乎不太妥当,打发她走,好像又有点不近人情,正踌躇着。胤禛的声音平静无波地响了起来:“今天大阿哥殇逝,你也已经看到,府里乱了一天。爷这会儿累了,你自行安置,改日再去看你。”
低低地应了声是,她如同进来时一样怯怯地退了出去。我默然无语地任胤禛拉着回房,他的手心干热,死死地拽着我,竟扯的我手臂都有些痛。我心里拼命想着要说些什么,既不去触碰今天的伤痛,也不显得太突兀,却找不到任何何时的言语。两个人竟这样一直无语着,任下人更衣洗漱。
依然沉默地躺下,却猝不及防地被胤禛一把死死地抱住:“颜儿,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为什么?”我怆然。要我如何回答,我又怎么知道上天为何要这样安排。我惧怕今天和胤禛独处,不便是怕此刻这样的局面。我轻抚着他的背,忽视自己一**涌上的心痛。心中默默想着,胤禛,给我些时间,让我能痊愈,我才能有力量好好地安抚你。此时此刻,我们如此手足无措地相对,只是给对方的伤口上继续划上一刀啊。
我心头千回百转地想着,却忽然意识到怀里的胤禛说的话似乎渐渐成了呓语。睡着了吗?我的手覆上他的脸颊,心里却忽然一惊,他的脸居然如此滚烫。他嘴里仍乱七八糟地喊着一一、颜儿,别走。我慌忙起身,招来下人,此时宣太医似乎已经太晚,便让他们去个最好的大夫前来。心里隐隐地想着,刚刚胤禛便昏过一次,太医似乎只是说急火攻心,忧伤过度,此刻怎么烧了起来?弘晖的病难道还会传染不成,不,不会的,他是雍正,他还没有做上皇帝呢,此刻怎么会有什么不测。
大夫问诊之后倒是宣布没什么大碍,只是几日里休息不好,心绪不宁,大约又受了些风寒,只几副汤药便可痊愈。原本我也夜不成寐,更是整夜里守着他,更换给他降温的帕子。一早便赶紧让十三进宫去请太医,太医和昨夜的来的大夫说了大致差不多的话,我心里稍稍安慰。
李氏和宋氏都忙不迭来劝我好生歇息,别累坏了身子,说胤禛有他们照顾便是,钮钴禄氏悄悄地站在旁边不敢上前。心思一转:“梦菡(李氏闺名)的孩子还小,还要照顾,乐然(宋氏的闺名)身子一向不好,还是矜月(钮钴禄氏闺名)多受些累。”
李氏和宋氏显然对我的安排不甚满意,却也不好反驳,钮钴禄氏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不是不想照应胤禛,只是我也累了,而我此刻真的不能病倒。
那个只会逃避的晓颜已经彻底死去,如今的颜儿早已学会怎样吞下所有的苦之后再去坚强面对。
'正文 平衡'
我每日里去探胤禛,他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我,总似欲言又止。我握紧他的手,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也只是劝慰他好生养病,身体要紧。而他,良久沉默之后,也只是嘱我要仔细身体,切莫太多忧心,也不要太辛苦。
弘晖这个名字渐成了禁忌一般,我们谁也不敢提起。不过半月时间,胤禛便整整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面色青白,原本便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更如刀削过一般。钮钴禄氏,每日不眠不休地照料他,竟也跟着一起憔悴下去。我心中不忍,想要换李氏她们前来服侍,却被胤禛阻住。
心念一转,微微叹了口气:“胤禛,钮钴禄妹子年纪还小,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床前,已有些体力不支。你又不想宋李两位妹妹辛苦,可是怨我没有天天来照顾你?”
胤禛的目光闪烁了下:“颜儿,此时你只要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忧思过度就是,我这里有小顺子也就够了。”
抚上他憔悴的脸,鼻子有些发酸。我何尝不想日日守在他的身边,我何尝不想像他失去小格格和弘盼那时一样做他身边的忘忧草和解语花。但,即便我始终以为可以把胤禛的孩子视如己出。其实仍是不一样的,并非仅仅因为不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更重要的是少了日日相伴,时时相依的感情,也会难过,但更多伤怀是源于胤禛的悲痛和对一个小生命本身的悲悯。虽痛,却并不切肤,因此仍有能力为他解忧,此刻,我却已经自顾不暇。
除了处理府里日常的事情之外,我更多的时间又像许久以前那样,开始写字和刺绣,再次放空自己直到伤痛淡去。我原本还侥幸的以为,日后能成为乾隆他娘的钮钴禄氏此刻可以或多或少的缓解胤禛的悲痛,只是,看来他俩之间的缘分仍是没有到。用指尖轻轻揉开胤禛紧锁的眉头:“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要担心我。快些好起来,也莫要让我担心你。”胤禛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默默地点头。
如今的我和胤禛似乎再无其他话可说。
8月,康熙爷雷打不动地再次巡幸塞外,胤禛大病初愈,康熙爷免了他此次的随扈,让他好生养好了身子。十三、十四照例随行,临行前我把偷偷留下的弘晖的头发放进近日里绣好的荷包里,交给十三,嘱他埋在我们曾经去烤鱼的小溪边。让十三能带着弘晖回到他临走之前仍心心念念的草原。
胤禛已经可以下地行走,我让钮钴禄氏一直伺候在他身边。李氏对这个安排颇有微词,却也不敢明说。这等级森严的古代,最大的好处便是如此,我只要顶着这个嫡福晋的头衔,便是这个家唯一的女主人,李氏虽是侧福晋,又给胤禛养育了四个孩子,也不敢造次。
胤禛与我之间似乎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境地,同在一个屋檐下,日日见面却又彼此牵挂着,相处一室时却又无话可说。我原本只以为胤禛是一个不会表达情绪的孩子,此刻看来,其实我也同样。
九月,康熙爷仍没有回来,却下了道旨意给胤禛。春天的时候山东遭了灾,灾民四处逃难,很多都到了京城。当时便让胤禛领着户部带领八旗赈灾,如今灾民安置仍是问题,地方官吏更是大问题,山东大灾其实早已发生,但是地方官吏却始终隐瞒不报。旨意上说,若是胤禛身体已无大碍,即日起去地方勘察治理。
我忧心胤禛的身体,他的面色依然不好,虽然知道他身体底子好,可是此次大病缠绵病榻月余,心中郁结也无从发出。强极则辱,情深不寿。我的胤禛,既是个表面上刚强的人,又是骨子情深似海,不病则以,病了想恢复起来却极难。不知道这刚见起色的身体,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可能承受的起。
虽然知道断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再不愿他多受一点苦。我想随他一起去,弘晖已经走了三个月,我心里的痛也渐渐趋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