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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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瑞安急忙反手扶住道:“王爷此言当真折杀瑞安,如今王爷执掌帅印号令三军,万金之体尊威无限,儿时玩笑切不可再当真,否则瑞安只有先领这不敬之罪了。”
刘珩虽未能成跪,但依势起身,神色竟更见恳切:“当年结拜之时,虽不曾祭庙焚香,然亦有天地为证歃血盟誓,弟虽不肖,却片刻未曾相忘,更不敢悖逆当年之誓,还请兄长不弃成全。”
口口声声兄弟相称,已令鲁瑞安热泪盈眸,正欲再做推让,却见一个令官疾步走来膝地报道:“启禀王爷,柴文展将军率步兵抵达城中校场,步、骑两军已集结完毕,恭候钧令。”
鲁瑞安忙笑道:“瑞安一时糊涂,王爷领兵初到必有繁琐军务须要安顿调理,瑞安只顾叙旧险些耽搁要务,如此,就请王爷纡驾至议事厅钧裁理事。”
刘珩却笑道:“不忙。”侧首对下跪的令官道:“让他们在校场等候,本王祭拜完宁远将军和飞虎将军之后自有安排。”
“王爷……”鲁瑞安语声微颤:“王爷厚泽瑞安粉身难报。”说着终于不顾阻拦,硬生生跪落在地,垂首间一滴泪水悄然跌落在血迹斑斑的战甲之上——风尘仆仆率军来援,兵马未歇滴水未沾,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要祭奠自己已故的父亲和兄弟,这一份厚遇所蕴涵的已不仅是昔日的情分,更是给了鲁氏满门无上的荣耀。
几次扶他不起,又顾忌他身上的伤势不敢发力,刘珩只得轻叹道:“大哥执意不起,难道是在怪责为弟者不能及时赶到致令义父和三弟有失?”
“瑞安不敢。”鲁瑞安惶声回道。
刘珩已是再次含笑双手搀扶,和声道:“如此,就烦请大哥带路。”
第三十八章 恩厚厚(中)
军中主帅阵亡,战局又是艰险万分,权宜利害只有密不发丧,因此宁远将军鲁奕铮和飞虎将军鲁瑞成的灵柩便只是悄然供奉在城东一座小小的关帝庙中。
刘珩换上一身素白蟒袍不事冠戴,只系一根银白抹额,来至鲁奕铮灵前,肃穆恭谨双膝敬跪,焚香叩拜竟然全以父子之礼而待。
已毕,又依兄弟之仪为鲁瑞成上香祭奠后,扶棺静立良久,方才语声艰涩地道:“义父临终之前,可曾有何遗训?”
鲁瑞安早已是泪洒前襟,此刻闻言,缓缓抬眸凝视灵柩,低声道:“父帅身中三箭,箭箭穿心,瑞安不孝,驱退敌兵赶到之时父帅已是气若游丝,他,他只说了四个字就……”语声哽咽,再难成句。
刘珩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沉声道:“哪四个字?”
鲁瑞安勉强稳定情绪,一字一顿道:“不可发丧。”言及至此,当日的历历惨状重现眼前,这位叱咤沙场笑傲生死的骁将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刘珩原本按在几案上的手深深插入厚实的桌面:不可发丧!背井离乡常戍苦寒之地,替子送终痛失至亲至爱,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头所念念不忘的竟还是只有战局安危,如此忠臣良将为国尽瘁死而后已,而今却失不可得,岂非令人痛彻?
缓缓抬首,阂眸,将眼中的温热液体倒回心头,许久,刘珩忽然扬声道:“拿酒来!“
片刻,亲卫奉来一碗酒,刘珩冷瞥了一眼道:“三碗。”
又少顷,亲卫端来三碗酒,刘珩接过,再次跪于鲁奕铮柩前朗声道:“皇天后土亲鉴,我刘珩今在义父灵前盟誓,有生之日,定取羌王首级以慰义父在天之灵,若违此言,天人共弃!”言罢,第一碗祀天,第二碗祭地,第三碗仰头饮尽。
鲁瑞安恸哭无言,惟有深深叩首。
刘珩摔碗起身,已自袖中抽出一卷明黄锦轴,高声道:“飞龙将军鲁瑞安接旨。”
鲁瑞安忙起身肃衣拭去泪水,方才恭身再跪道:“末将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鲁氏满门忠义为国,天地有鉴日月昭然,而今,宏业未竟而猝失良臣,天颜震泣山河崩色,悲哉痛哉,旨到之日,宁远将军鲁奕铮追晋为诚国公,加封敏义侯,秩同正一品;飞虎将军鲁瑞成追晋为太子少师,加封颖睿侯,秩同正二品;飞龙将军鲁瑞安加封忠德侯世袭罔替,即日扶灵发丧,三军共悼,举国同哀,钦此。”
“臣谢旨隆恩。”鲁瑞安恭声叩谢,情绪却已渐趋平静:圣泽虽厚却终究不比刘珩的兄弟真情来得深挚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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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军的主帅就驻扎在原永兴府的府衙,前堂处理军务,后院休憩宿寝。
是晚,鲁瑞安执意要让出南边的主院,奈何刘珩坚辞不从,只命人在北院客房安顿,鲁瑞安拗他不过,遂吩咐加派人手仔细打扫。
点验兵马、抚恤伤亡又部署编排,商酌局势……直忙到起更,刘珩才与鲁瑞安相携谈笑着踏入北院。
一院积雪早被扫得干干净净,只在院墙的角落里调皮地堆了两个小小的雪人,刘珩瞥眼看见银色月华下洁白的小人,嘴角的笑意更加温暖。
拨帘而入,一室温馨馥暖,不待入座,刘珩已是扬声唤道:“蕊儿,去请你家姑娘出来。”
帘栊响处,一个素淡的身影款款而出,鲁瑞安乍见,不觉微微一怔,随即含笑掩过。
“风儿见过王爷。”婀娜施礼恭谨端庄。
刘珩抬手虚扶道:“风儿猜猜本王身畔是何人?”
杨柳风淡扫鲁瑞安一眼,随即垂眸,再次屈身道:“营妓杨柳风见过鲁将军。”
“如今已是鲁侯爷了。”含笑地纠正道。
微笑再礼道:“风儿简慢,请鲁侯爷万勿见责。”
鲁瑞安忙道:“风儿姑娘快请不必多礼,瑞安受之有愧。”
刘珩却是负手笑看,任由她深施全礼,方才问道:“风儿这又是如何窥破的端倪?”
杨柳风婉然一笑:“能得王爷如此在意者怕也难作第二人之想。”
微微一笑,并不出手扶她起身,却侧身让道:“大哥请坐。”
鲁瑞安躬身道:“王爷先请。”
刘珩已是拉着他坐到上首,鲁瑞安忙欲起身推辞,刘珩却按住他的双肩道:“大哥若不肯上坐,那为弟就只有侍立在侧了。”
鲁瑞安动弹不得,只有惶然道:“王爷如此,岂非折杀瑞安?”
温声一笑道:“风儿不是外人,大哥只管安坐。”见他依言端坐,刘珩方才在下首坐定。
杨柳风亦自站起身来趋步上前,倒了两杯茶水,却是先行双手奉与鲁瑞安。
鲁瑞安起身道:“风儿姑娘切不可如此,尊卑有别,瑞安岂可僭越至此?”
婉娩抬眸道:“侯爷不必过谦,王爷既以兄弟相称,便是只叙家礼不论位分,自古皆是兄为先,弟为后,风儿粗鄙却不敢违逆纲常。”言罢,再次低眉恭奉。
刘珩微笑颔首:“风儿所言极是,大哥若再推让,岂非令为弟寒心。”
鲁瑞安轻叹道:“王爷既出此言,瑞安只有负罪愧领。”这才伸手接过茶盏。
杨柳风直待他饮过,放下茶盏,才又直身另行奉茶于刘珩。
饮罢推盏,刘珩皱眉道:“蕊儿呢?如今可是越来越会偷懒了。”
杨柳风忙躬身道:“王爷恕罪,这些日子晓行夜宿颠簸劳顿,风儿见那丫头疲累不堪,想着前面军务繁忙,王爷不知何时方得回转,刚才便擅作主张放她下去歇息了。”
刘珩抬眸道:“既如此,那就只有劳烦风儿置备酒菜,本王要与鲁侯爷把盏叙旧。”
杨柳风含笑恭声道:“如此,就请稍待。”欠身微礼便提步而去。
鲁瑞安望着她的背影,似有片刻的失神沉思。
刘珩笑道:“大哥在想什么?”
愣了愣,随即笑道:“瑞安听闻王爷在江南长宠一个叫杨柳风的女子,想来便是此人。”
颔首道:“正是。”
鲁瑞安点首沉吟不语。
刘珩笑道:“大哥有话直言无妨。”
第三十八章 恩厚厚(下)
踌躇片刻,方才低声道:“恕瑞安孟浪,虽只初见,但以风儿姑娘的人品心智,确也堪配王爷,瑞安斗胆揣窥,王爷对她亦是情意深长非同一般,却缘何竟任其沦落风尘?便是出身卑微不得封妃入室,收在身侧善加厚待亦好过如斯。”
刘珩笑意幽寒:“这么多年,为弟之心依然是只有大哥能懂。”轻叹一声道:“这些年来苟安江南,外人都谓荣华无限,其中的孤凉不过如人饮水罢了。”
鲁瑞安亦是黯然颔首:风光旖旎的背后不仅是炎凉莫测的亲情,更是困顿失意的寂苦。
缓缓抬眸看向那素淡的人影消失的门侧,眸中又重新漾起暖意:“幸亏后来遇到风儿,她睿智安稳不卑不谄,与为弟心意相应灵犀相通,才令为弟不致继续沉沦自废。”深吸一口气:“为弟的心头早已将她视同发妻。”
鲁瑞安微微诧异道:“难道王爷有何不得已的苦衷?”
黯然垂首,凝视桌上的茶盏,久久无声。
鲁瑞安见他不答,亦自觉唐突,正欲岔开话题,却听刘珩沉声道:“大哥所料不错,为弟正有难解之题,才不得不如此亏待于她,她……乃是严氏后人。
鲁瑞安愣怔失神,不觉喃喃自语道:“难怪从小就气度不凡。”
刘珩正自神伤,竟似未闻。
沉默间,脚步轻响,杨柳风捧着一个食盒推门而入,笑道:“劳烦二位久候。”
收拾桌子,打开食盒摆出六样小菜,色色精致诱人,刘珩见了不觉开颜道:“莫非风儿亲自下厨?这玫瑰兔肉还是去年本王寿辰的时候吃了一回,可许久未曾再尝到了,难得风儿肯如此费心。”
杨柳风一边布放碗箸一边笑道:“王爷错怪风儿了,非是风儿故作拿乔,只因这南兔不如北兔肥美远矣,如今又恰值严冬厨下的兔肉甚佳,风儿这才不禁献丑,未知是否能合侯爷口味。”
鲁瑞安道:“劳动姑娘沾染烟火,瑞安委实罪过。”
刘珩却看着她拿出来的一个小坛酒皱眉道:“本王与侯爷久别重逢正要把酒相叙,风儿如何却只拿了这么一小坛来?”
杨柳风浅笑道:“王爷恕罪,风儿听闻侯爷日间阵前负伤,虽不严重,但却也不宜多饮,而王爷也是一路劳顿,况且明日是否还有激战亦不得而知,因此风儿自作主张取了这小坛的酒来。”
刘珩怅然一叹道:“风儿苦心难得,只是本王与侯爷七余载的阔别之情,岂是这小小酒坛所堪承载?”
杨柳风掩唇轻笑:“王爷与侯爷昔年的恩义风儿虽憾不能亲见,不过以今日之情而度,哪怕倾江覆海又何及王爷与侯爷的厚泽?风儿以为叙旧原在于情,而非在于酒,王爷情真意切,岂不远胜于一醉方休?”体贴地斟满两只酒盏道:“况且,这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打得完,来日方长,王爷又何必执著于一时?”
刘珩向鲁瑞安笑道:“大哥听听这张利嘴,不过是想多喝几口,便引出她这一通的长篇大论。”虽似斥责,那眉眼之中却满是爱宠之色。
鲁瑞安笑道:“风儿姑娘说得原是在理。”
刘珩微笑地转眸望向杨柳风:“本王原要重重罚你,既然大哥说情,那就饶过你这回。”
“风儿谢王爷不罪之恩。”盈盈欠身道。
刘珩将自己的酒盏递与她道:“还不替本王向侯爷敬酒?”
杨柳风双手奉盏,恭声道:“是。”
鲁瑞安正笑辞道:“这如何敢当?”不料杨柳风行至身前竟奉杯袅袅而跪,慌忙起身欲扶,却被刘珩按住手臂。
只听她缓声道:“今日这酒,风儿要敬就当跪敬三杯,侯爷切勿急于推辞,只因这酒原该王爷亲自敬奉,只是碍于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