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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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文武不由大惊失色。
面对警耗噩音,李自成还算沉稳,为应付突变,当下他宣布了几项决定:全军定于四月三十日、也就是登极后的次日撤离北京,因马世耀一军最为完整,故留下断后,其余拟南下经保定、真定,退保三晋。
众人诺诺连声,分头行动。散会时,李自成心中忽有所动,望着跟在众人身后往外走的李岩,传旨道:
“请任之暂留一步。”
李岩留了下来。众人散尽后,大殿里空荡荡的,除了皇上,只张鼐挎剑立在丹墀下,李自成扫一眼大殿,深情地望着远远地站在殿柱前、表情有些木然的李岩,说:
“任之,咱们去寻个僻静一点的地方说话。”
说完起身,张鼐领路,君臣二人来在东暖阁里,距离一下拉近了。李自成居中坐下来,他见李岩一边侍立,乃伸手指向身边的座位说:
“任之,坐吧。”
李岩仍有些拘谨,口称“谢皇上。”身子却仍不敢坐,李自成见状,不由伸手将他捺在座位上,又埋怨说:
“任之,你怎么和朕生疏起来了呢,这以前不是这样的嘛!”
这神态,无比亲切,这口吻,一如从前,李岩不由感动起来,他抬头望着皇上,说:“岂敢,只因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垂询,臣不敢妄言以干圣听。”
李自成对这回答仍不满意,他用一声长长的“哎”来表示自己的惊奇,又说:“不对,任之,你的性格不是这样,再说,以你我的交情,朕眼下又诸事不顺,你应该知无不言,时时提醒。”
皇上卑词问策,拳拳之情,溢于言表,可李岩说什么呢?一切都被他不幸而言中了,山海关之败,败在皇上的悬军远征,败在对吴三桂处置的失当,这些都看似偶然,却又是必然,眼下士气低落,人心惶惶,连平日从不言怯的将军们也谈虎色变了,朝议撤往山西,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李岩抬起头,一下触着了皇上殷殷的目光,他终于忍不住了,乃字斟句酌地说:“据臣看来,皇上暂时放弃北京,退保三晋的决定是明智之举,三晋背靠关中,土地富饶;太行山横亘其间,为天然形胜,加之关中为后盾,鲁、豫为声援,以我军现有势力,攻不足而守有余,孙武子说: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皇上此举,正可收‘击其惰归’之效。”
这一说很投合李自成的心事,不由连连点头,并说:“任之此说,深得朕心。丞相说得好,满鞑子不过一守边小夷,利中原子女玉帛而来,岂能长久?满鞑子一撤,吴三桂必无能为,所以,我们仍大有可为,但不知怎的,我们这班将军们却看不到这点,只想着敌军不可挡,对辫子兵怕得要命,今天的会议上,竟一个个垂头丧气,无人敢言战。”
一听皇上这口气,李岩不由有顾虑了,须知他虽说了一段皇上爱听的话,却只是做个由头,接下来才是他要提醒皇上的,不想皇上误会了,居然又想当然地乐观起来,那么,自己的心里话究竟说还是不说呢?
第178节:3 李自成登基(1)
他的犹豫立刻被李自成发现了,李自成本想大谈他卷土重来的打算,并想征询李岩的看法,求得进一步的完善,眼下见李岩似不以为然,忙用嘲讽的语气说:
“任之,你也怕满鞑子,怕辫子兵吗?”
李岩不由急了,说:“皇上言重矣,臣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适才听丞相所议,认满人图小利,无大志,此说未免牵强。”
李自成说:“难道任之已认定,满人进关,是要与朕争天下?”
皇上既已问及,若再吞吞吐吐,便要招至猜疑了,于是说:“皇上,臣以为,满人的确根基太浅,因为三四十年前,他们不过一守边小夷,土地人民物产,不敌我中原一个州,小国寡民,中原问鼎,能不是蛇欲吞象?何况他们是夷人,是金人的苗裔,为汉人世仇,想入主中原,有一道难以逾越的种族门坎,所以,他们要想在中原站稳脚跟,确有想象不到的困难。不过,若纵观历史,比效古今,却又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接下来,李岩便谈自己的看法,熟读史藉的他,说起历史上的外患入侵,真是滔滔不绝,从五胡乱华,到金元祸宋,再说到山海关外的辫子兵——满人经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人的努力,不但完成了内部的统一,且降伏朝鲜、蒙古,四次入侵中原,每次都取得很大的胜利,眼下有吴三桂领路,有崇祯已死这个好题目,乘胜入关,问鼎中原,又有何不可?历史上哪次外患入侵,不是趁着中国的内乱呢?最后,李岩竟忧心忡忡地说:
“方才丞相谓满人无意中原,臣实在不敢苟同。据臣看来,眼下虽无崇祯,形势却比有崇祯还要严重,皇上应从大局着眼,小处着手,做长期的打算,至于平天下于弹指之间,定中原可一蹴而就,这种想法,切不可有。”
李自成闻言虽不悦,口中仍问道:“长期打算,究竟是做些什么呢?”
这可是一个大题目,李岩于是从重新收拾民心说起,直到巩固秦晋、抚绥豫鲁,招贤纳士,积草屯粮——等于都要从头做起。
李自成听李岩如此一说,就如一个才从火热的太阳下走来的人,被人迎面泼了一大桶冰水,不觉从头顶凉到了脚底——他自竖杆子起义以来,已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来,经受了无数次的失败和挫折,历尽凶险,九死一生,好容易才有今日,眼下崇祯虽死了,明朝虽完了,可他也身心疲惫了,为山九仞,精疲力竭,这一坐下来,便不想再动了,万不料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依牛金星所说,满人只为子女玉帛而来,饱掠一番就会撤回,他可跟在后面打回北京去;依李岩所说,等于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年前,他想起年初时,李岩和宋献策那先破藩篱,再窥堂奥的主张,事情真的有这么复杂吗?
生是生非,全凭文人一张嘴!
在感情与理智的角逐中,大顺皇上何所依从?
——直到李岩告辞,李自成还没有理清头绪。
3 李自成登基
李自成终于粉墨登场,在天子正衙的皇极殿举行了正式登极大典。
净鞭三下响,文武两边排。当百官的山呼一阵阵响彻云霄时,龙椅上的他,确也有过短暂的陶醉,心想,十六年出生入死,今天总算有了交代,可惜只兴头了一阵子,他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就在大典的最后一个乐章在皇极殿四周飘散之际,十余万装备精良的大清铁骑,正一步步逼近北京城。
大喜紧接大悲,此时的李自成,又是金刚又是佛——当情绪上到波峰时,笑面团团,有求必应;一旦降到谷底,恶念便会不期而至。
回到坤宁宫,窦妃赶紧迎出来在台阶上接驾。李自成脸色阴郁,心事沉沉,一边将窦妃扶起,一边用目光巡视着四周,神情怅然地说:
“该带的东西都带了没有?再过几个时辰,这里就要举火了?”
窦妃已知道皇上要焚宫的消息,从明日起,她将随皇上撤往长安,心中不无惋惜。这以前她是这里地位低下的宫女,对宫中的一切虽很熟悉,却无权主宰,好容易得皇上青睐,得封妃子,眼下储位尚虚,原以为只要肚皮争气,能怀上皇子,那就离主掌六宫的位子相差不远了,不想皇上是位极难伺候的皇帝,经常发无名火,动不动就要杀她,她害怕极了,想到眼下又要告别这一切而随军远征,且不说马上颠簸,兵凶战危,就是能平安地到达长安,也远不如在这里如意,须知那里有不少皇上的旧人,她们地位比自己高,资历比自己老,自己要削尖脑袋去迎合她们,那都是她所不愿的,但事已至此,皇上的决定可不会因她而变更,她身为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想到此,她不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第179节:3 李自成登基(2)
不想小女子这一声叹息,竟引来大祸。
李岩那一席话,已使他彻夜无眠,半年来的事实告诉他,此人远见卓识,胜牛金星多多,他说过的话,都是先说后见,眼前的警耗噩音,又在一步步验证他的预言,弃守北京势在必行,今天是告别皇宫的最后一天了,嵯峨殿阙、红裳翠袖,一一在眼前闪现,原以为九转丹成,万不料功亏一篑,那么,牛金星说得好,既不能为我所有,就不能拱手让人,一火焚之,化为平地,后人评说,朕也不失西楚霸王之雄……
想到此,他对眼前的一切都仇恨起来,觉得它们都是自己的对头,应尽力消灭。不想就在这时,窦妃那一声微微的叹息声,竟清晰地传了过来,他一惊,心想,她叹什么气,这小贱人,这些日子,她在枕上,一再讨封,封妃子不够,还要封贵妃,封贵妃不够,又要加封皇贵妃,只怕到了哪天,她便要封皇后了,封皇后她配吗?她平日见朕都是笑脸盈盈,今天眼看朕败了,要撤离北京了,她便叹气,看来,她说愿意跟朕走全是假的,这个附炎趋势的小贱人!想到此,他独眼一瞪,怒视着窦妃道:
“你叹什么?是不愿跟朕走吗?”
窦妃已被吓怕了,见皇上又发火,不由一惊,答话更不得体了,说:“臣妾是觉得这宫殿烧了太可惜,崇祯不是也舍不得烧掉吗?”
李自成一听,她竟拿自己比崇祯,不由心中烧起一股无名怒火,足一顿,指着窦妃骂道:“什么,崇祯没有烧,朕便不能烧?那崇祯上吊了咱不是也要上吊吗?”
窦妃不知皇上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不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可不敢。”
可皇上胸中的火一下便烧起来了,不是磕几个头就可平息的,只见他转身便从架上抽出宝剑,猛地向她的粉颈砍去,可怜窦妃一句话尚未说完,那颗头便砉然落地了。
这一来,吓得坤宁宫的一班宫女、太监三魂丢了两魂,七魄失了六魄,不由一齐跪下来,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只求皇上饶命。
李自成怒气冲冲地望着这班人。他们生成的狗命,专会伺候人,能观颜察色,眼眨眉毛动,见了主人屁颠屁颠的,跑前跑后,能使被伺候的人乐乎乎的,这真是天生的好奴才啊,可惜自己没法再用他们了,过不了几天,他们便又会在另一个主人面前蹶着屁股,摇着尾巴撒欢儿。想到此,他火气更甚,率性挥剑,一连砍倒好几个人,直到手酸了才丢下剑,这时,没死的都吓得逃走了,大殿里已空无一人,他才怏怏地走了出来。
一人走到武英殿东暖阁,他的贴身亲随张鼐迎了上来,一见皇上浑身血污,不由大吃一惊,问道:“皇,皇上,您怎么啦?”
李自成这时也发现自己失态了,不由掩饰地说:“没有什么,朕恨极了几个人,故把他们杀了。”
说着,便让武英殿的太监为他换去血衣,张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由纳闷:皇上恨谁,不就是一句话吗,何必自己动手呢?李自成不管他的疑惑,问道:
“怎么,有事吗?”
张鼐说:“李任之在宫外求见。”
李自成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前天晚上,他不是把要说的都说了吗,又有什么事呢?告诉他,有事明天在路上再说。”
张鼐答应着,却迟迟不动身。李自成这才记起,明天五更,他们就要离开北京了,李岩奉旨和马世耀断后,有什么机会见面呢?
想到此,他只好又一次挥挥手说:“好吧,你让他进来。”
散朝后,李岩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往中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