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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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我这颗人头,已悬下重赏了,难道又要重演一回黄巢命丧狼虎谷?
——乱世英豪,有势力时,多少脑袋也被他砍了;一旦失势,自己的脑袋便也时刻担心被别人砍,至此,大顺皇上李自成算是及身领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了。
“娘的,偌大的武昌城,百姓都死光了。”刘宗敏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往他对面一坐,头偏过一边,没头没脑地说,“看来,这武昌也不是久留之地。”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说:“这也难怪,武昌虽为湖广首府,但几经兵燹,先是张献忠一烧,接着又是左良玉一烧,都是空前绝后,不留孓遗,活着的不走又待如何?你就不想想,眼下的长安,只怕和这里也好不了多少。”
刘宗敏说:“那,我们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呢?”
李自成仰头望着梁上的蛛网,心中盘算,要是能守个十天半月,高皇后和高一功他们或许就赶到了。但是,据探马报道,自己撤离襄京后,满鞑子便跟着来了,承天、安陆、德安等府县都陆续失陷,眼下大概连孝感也危险了,若有十天半月的耽搁,到时可就脱不了身了,想到此,他用商量的口吻说:
“你看最多能呆多久?”
刘宗敏知他想等高皇后,想等高一功合兵,但高皇后、高一功来了,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想到此,不由没好气地说:
“你问我吗,我是一天也不想呆,这形势,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一听这话,李自成不由深感震惊。自从弃守北京后,刘宗敏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称过皇上,有时是称他“自成”,有时干脆就没名没姓,李自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早生出十二分悔意。他想,当初就是刘宗敏极力主张要走,什么我们一走,清兵便会南下攻四川,他是不打算走的,当时他本有个想法,这就是留在陕北,虽说重兵压境,但陕西毕竟是自己的老家,天时地利人和,一一占尽,且连着河西数十州县,分散活动,回旋余地大得很,他占东,我往西;他南来,我北往,相互呼应,相互救援,玩一回猫抓老鼠的游戏,说不定谁吃了谁。可刘宗敏偏偏不信,不守陕西要往湖广,眼下又说出这么泄气的话,这不是成心要乱军心吗?想到此,他不由责备道:
“你怎么这样说呢?眼下满鞑子虽然厉害,但天下大得很,只要我们能捆紧把子,齐心协力,就不与他们争天下,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总还行吧。”
刘宗敏心想,时至今日,再谈齐心协力有什么意义?当初若不对老子生疑心,阻止老子带兵去山海关,能有今天吗?越想越气,乃不望他,只死死地盯着大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哼,齐心协力,眼下说齐心协力不是太晚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自成一听这话,虽然怒火攻心,却尽量装出笑脸,仍用平日开玩笑的口吻说:“哎呀呀,铁匠哥哥,你今日怎么啦?是不是又在想那个陈圆圆呢?”
第258节:5 哀大顺(3)
刘宗敏一听陈圆圆三字,胸中的气更加不可抑制了,他猛地站起来,连连冷笑说:“你不要再来这一套了,我已看够了!”
说完转身就走。这时,李锦刚好从外面进来,与刘宗敏撞个满怀,李锦见他气色不对,正要问他,不想刘宗敏却只“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哼!”李自成此时仍气得胸膛起伏如蛙鼓,他望着刘宗敏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对李锦说:“此人已变心了,只怕是想投满鞑子,你赶快想法子吧,若动手晚了,可要后悔了。”
李锦迟疑着说:“这些日子,侄儿一直在思量这事,只因刘体纯等人都向着他,侄儿一时下不了手。”
李自成低头思量了好半天,终于有了主意,说:“眼下辫子兵离我们尚远,我们不如打出口号,作出在武昌坚守的样子,寻机将刘体纯派往孝感,只要将二刘分开,他便没有几下折腾了。”
李锦连连点头说:“这是个好主意,其余的事,就交由小侄办好了。”
刘宗敏回到自己的营帐,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些年,自己追随李自成,历尽千难万难,别人摆功是肉屁股磨破了几副马鞍子,手在刀把上磨出了茧花花,而他刘大将军吃的苦、受的罪,可不能拿马鞍子和茧花花来衡量,得用死过多少回来数计。李自成自称大元帅后,便很少亲冒矢石了,危险的地方,多是他刘大将军出头,这些年,合曹操,除曹操,合左革五营,吞并左革五营,十三家兵马自相残杀、组合,起起散散,多少曲折,多少风波;两军阵前,刀光剑影,哪一仗不是血流成河?就是自己这一身伤,哪一处不是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故事?李自成想不到的地方他要想,李自成偶有闪失他得出而补救,哪一回不是贴心贴意?万万想不到的是,李自成走顺风后,便对他猜忌起来,待退到长安,简直就把他当外人了。事事只与李锦、高一功、田见秀等人说,既不让自己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也不采纳自己的意见。那么,自己热脸皮去蹭人家冷屁股,又有什么意义?
他越想越恼火。刘体纯听他诉起苦情后,很是同情,但碍于君臣名份,只好劝他,他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伙计,看来,我们当初都错了,姓朱的坐天下近三百年,还是有很多好处让人想的,就是崇祯,也不是一个坏皇帝,我们这么打来打去,全是瞎忙乎。眼下他竟说,不能与满人争天下,便还可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我问你,你还愿意去当那个山大王吗?”
刘体纯一怔,说:“哎哟我的哥,时至今日,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刘宗敏顺手扯起身边的酒坛,给刘体纯倒了一大碗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大碗,向刘体纯举了举,先喝了一大口,然后说:
“老弟,这不是平白无故,而是早有想法了,你看我们的这位,像是出天子的气慨吗?”
刘体纯一惊,尚未开言,他又自问自答说:“按说,我应该早就清楚,他根本就不是真命天子,想当初,我和他被困破庙,一连求了三卦,不是阴便是阳,这不是神灵早有预示吗?”
刘体纯先向左右望了一眼,然后说:“家门哥哥,快莫说了,不管如何,我们君臣名份已定,且跟他十多年,就是有错,大家都有份。再说,他既不像真命天子,我们未必就有封侯拜相的命。这些年,到处闯荡,杀人放火,什么造孽的事没干过?要说那个闯塌天,他算什么闯塌天,只有我们才算得。在世人眼中,我们已是十恶不赦的人了,你还想有什么好造化?信小弟的,跟着混。”
这以前,刘体纯只是个脚夫,在口外拉骆驼,既辛苦又挣得少,后来,他拉的货被土匪抢了,赔不起,只好跟着那班人当起了刀客,再后来跟着李自成造起了反,当上了三品右果毅将军,比较起以前当脚夫哥,他还是很满足的。可刘宗敏却不同意这说法,他说:
“也不然,这些年,我的确杀人不少,也杀腻了。有道是强盗修行做好人,我们就不能也做好人么?”
第259节:6 末路(1)
刘体纯想,若明朝不亡,朱家便仍是正统,那自己便仍是反贼,千古骂名便仍少不了的,怎么才能强盗修行做好人呢?
刘宗敏咕嘟嘟喝下一大口酒,抹了抹葫须上的酒沫,说:“若站在明朝这边看,我们逼死了崇祯皇帝和周娘娘,已是罪恶滔天了;不过,像梁山寨一百零八条好汉,劫皇杠、闹东京,不是也犯下了弥天大罪么,可我记得他们后来还是受了招安的,再后来就征辽、征方腊,落下了千古美名,我们不也一样么?眼下满鞑子入侵,明朝也是用人之际,我们若能接受招安,北伐满清,不也一样能流芳千古么?”
刘体纯说:“我的大将军,要说罪,我们可比梁山寨的人犯得更大,我们不但逼死帝后,还拷掠百官,砍得绅粮、老财人头滚滚,那班人还不恨死了我们?”
刘宗敏轻松地笑了笑,说:“这个,老弟你就不懂了,要说我们拷掠百官,那是为崇祯皇帝报了仇,那一班贪官污吏,不但我们恨,就是崇祯,对他们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我们是替他出了气。”
刘体纯听他这么一化解,不由也想到了招安,但一想起李自成还在,手下还有那么一班死心塌地跟他的人,那颗心不由又凉了。
当下二人边饮边谈,不知不觉间,竟把那一坛老酒喝了个底朝天。
6 末路
李自成、刘宗敏各自在打小算盘时,他们何曾想到,就在距武昌不远的蔡甸镇,阿济格正布置数万大军,连夜突袭武昌。
阿济格奉旨西征时,因在口外停留,受到多尔衮传旨申饬,所以他虽呕了一肚皮的气,却也不敢懈怠,拿下长安后,便蹑踪穷追。
随着大顺军的文武百官的不断来降,他对大顺军的情况已是了如指掌,知道从镇安溢走的一支大顺军只是偏师,而直奔襄阳的才是主力,李自成眼下身心疲惫,一顿穷追便可扫穴擒渠。所以,他一边派出吴三桂趋汉中拦截那支偏师,,一边率主力水陆并进,占领襄阳后,也没有久留,披星戴月往前赶。
这时天气越来越炎热了,这是阿济格最不堪的。因连日马上奔波,没有很好的休息,他的双腿及双腋开始红肿,长出大块大块的红痞块,奇痒难熬,搔多了便出血、溃烂,连骑马也不便。眼看紧走慢赶,李自成就要被活捉了,这是最后一战了,他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万般无赖,只好令人用竹子绑一副单架,架在两匹马背上,他躺在上面,让马抬着前进。
几天时间,他指挥各军,分三路连破孝感、黄陂、汉川,自己亲率主力直指武汉,待追过蔡甸,武汉三镇已隐然在望了。这时已是黄昏,人疲马乏,队伍停下埋锅造饭,阿济格腆着大肚子,迈下滑杆,一边摇扇,一边走到前面一棵大树下,把那个向导唤来问情况,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此地已属汉阳县地界,距府城不过四五十里了。
一听此地已是汉阳县了,阿济格不由记起北边攻黄陂的鳌拜有文报来,说今天可赶到汉口近郊,这么说,两支人马眼看就要在武汉会合了,不由心中高兴。这时,晚饭已熟,行军之际,也讲究不得,一个巴牙喇兵为他端来一大碗肉末汤,另一个兵端来白面馒头,他正就汤吃馍,都统勒克德浑贝勒端着一只大海碗,抓着一个馍走了过来,说:
“王爷,前面就是武汉三镇了,您可知道?”
阿济格说:“正在想这事呢,晚间天气凉爽,我们不如连夜赶赴武昌,若流寇未走,可杀他个措手不及,若已东走,则在武昌休息两天。”
勒克德浑说:“奴才也正是这么想的,我们这一路紧赶慢追,流寇已被追得鳖勾子淌浑水了,眼下汉川才丢,他们一定还来不及走,我们若连夜穷追,说不定可将李自成生擒。”
阿济格说:“这确实是好主意,但不知尚可喜率领的战船,是否跟上来了,若得水师配合,可防李自成从水上逃脱。”
勒克德浑说:“他们沿汉江而下,过汉川时,还在步兵的前头,就说水路转了个弯,也应相距不远。我们可一面行军,一面派人通知水师配合。”
第260节:6 末路(2)
阿济格一想,这个办法不错,于是立马传令,将翁古、扎喀纳、富喇塔等战将召来,布置连夜突袭。
这里李自成虽不知危险已近在眼前,但为了安全,他早已将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