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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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勇沉默一会儿,忽然说:「这么好的男人,甚么地方去找。」
子翔微笑,「你指苏师兄?他的确正直高尚,可是,也不至于是凤毛麟角。」
向勇语气突变,「你是香港人吧,港女的口气就是这样嚣张跋扈,不知怎地,大家都是华人,港女自视高人一等,衣食住行全是一流,男人呢,抓一把来吹掉一层才拣择,目无下尘,招人妒忌。」
子翔一怔,「是吗?」她们是这样的人吗?
「你们不自觉?」
「太多事要做,太少时间,没有专注研究这种题目,我若读人文系,必写论文『试探索各地华女对异性态度异同之处』。」
向勇气馁。
子翔提高声音:「师兄,做妥厨房没有?」
苏坤活应声出来,捧着三杯咖啡。
他坐下与向勇讨论案件内容。
不久已到九点。
苏坤活先站起来告辞。
向勇与他握手道别,「多谢你俩帮忙。」
子翔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向勇看看她,「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根本不是华人,你讲中文口角像洋人,可是,我佩服你办事能力,同时,又欣赏你出了力也不居功。」
子翔一时不知这是褒是贬,不过,向勇那样梗直,也算是一条好汉。
子翔伸手拍她的背脊,「后会有期。」
向勇揶揄她,「你的中文,都是看武侠小说学来的吧。」
容子翔理直气壮,「开卷有益。」
他们离开向督察的家。
苏坤活说:「向勇很能干,十年前移民美国,在大学读罪犯学,毕业后加入警队,短短几年,升到督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获上司赞赏。」
子翔微微笑。
「子翔你有点鬼祟。」
「她那样喜欢你,你却毫无表示。」
「我有暗示。」
「是甚么?」子翔好奇。
「我带着女伴造访她家,已清楚表态。」
「我是你女伴?」
苏坤活佯装吃惊,「你不是男人吧。」
「呵,把我当挡箭牌,怪不得向勇句句带刺,我背脊插满冷箭。」
苏坤活只是陪笑。
「你为甚么婉拒向勇?」
「没有那种牵挂纠缠的感觉。」
答得真好,子翔不由得再三回味。
回到半山,两人分别在卧室及客厅休息。
第二天一早,李岳琪来敲门。
她一探头,「呵,你有客人。」
「是苏师兄。」
岳琪一看就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并无暧昧,她不禁略为失望。
她摊开报纸,「这件案子由你俩侦破?」
「不,不关我事,是苏师兄能干,不过——」她诉说详情。
李岳琪仔细聆听。
稍后她问:「下一站你又往何处?」
「妈妈有无催我回家?」
「伯母一向被动,但在逆境下她又懂得庄敬自强,把生活处理得很好,她当然想子女长伴身旁可是你们另有志向,她亦接受。」
子翔低下头。
不久之前,她在书店看到一本书,名叫「我一生从未做过任何我真正想做的事」,这就是说她母亲了。
子翔说:「今晚我要详细与她讲几句。」
「她在沪找到了亲戚,逐家走动送礼,十分起劲。」
「送甚么礼?现在他们眼角也很高了。」
「你问她呀。」
子翔点头。
她们尽管压低声音,苏坤活还是醒了。
他大方地与岳琪打一个招呼,自顾自梳洗。
隔一会他问:「子翔可有空帮我理发?」
他手中拿着一只剃平头的电剪,十分容易操作。
电话响了,岳琪说:「子翔你去忙,我来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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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翔一拿起电话,就听见有人问:「他在你那边?」
子翔讶异,「是向督察吧,你可是找苏师兄?他正在理发,十分钟后回你电话可好?」
向勇酸溜溜,「他可以留在我家过宿,我哪点比不上你。」
子翔不出声,索性把电话交给苏坤活。
岳琪熄了剪发机。
只听见阿苏说:「不用客气,真的不必劳驾,谢谢。」忙不迭挂断电话。
岳琪看子翔一眼,「大清早谁这样殷勤?」
苏坤活有点尴尬。
子翔代答:「师兄的仰慕者。」
岳琪诧异,「现世代还有这样急进的女性?」
子翔笑,「所以师兄有点害怕。」
苏坤活抗议:「喂喂喂。」
平头已经削短,子翔赞剪得好。
苏坤活取出吸尘机把碎发收拾干净。
岳琪怪羡慕,「换了是张伟杰,这堆头发十年后仍在原处,可作呈堂证供。」
子翔轻轻说:「可是你爱他。」
李岳琪无奈地微笑,可不是,老张又何必做得更好。
子翔说:「师兄怕仰慕者缠住他不放。」
「那是怎样一个女性?」
「精明能干,完全知道要的是其么,不惜一切向前。」
「甚么样的社会栽培其么样的人,你在北美生活,人人崇尚自由,盛行个人主义,追求理想,所以不做建筑师做义工。」
「我们真的很幸福。」
岳琪笑问:「不是自讨苦吃吗?」
苏坤活过来坐下,短发的他精神奕奕。
苏坤活答:「我另外介绍师兄姐给你。」
「明白。」
苏坤活跟着说:「做一季义工体验生活是好事。」
子翔问:「只一季?」
岳琪接上去:「一季足够了。」
子翔微笑不出声。
岳琪说:「我只听说有无国界医生,却未听说过无国界建筑师。」
西装笔挺的容子翊来接苏坤活出去办事,他做他司机,两个性格外型完全不同的人不知怎样成为好友。
他带来中文报章杂志。
容子翊对苏坤活说:「他们找不到你的照片。」
原来是何氏单方面向外界宣布取消婚礼。
苏坤活沉默一会,然后取过帆布袋,「走吧。」他说。
两个男生出门去。
岳琪翻阅新闻。
子翔说:「何慧象真漂亮。」
岳琪抬起头,「是吗,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一三五健身室做运动,二四六美容理发按摩全身,睡到日上三竿,盘算戴其么首饰穿哪款时装,又不必担心生活细节,毋需操劳,给我过那种日子,我也一般漂亮。」
「可是也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岳琪微笑,「真可惜,那是苏坤活的志气,我很佩服这个男人。」
子翔的声音转为温柔,「他是有点怪。」
讲完之后,侧着头,咪咪笑。
这一切,岳琪都看在眼里。
傍晚,李岳琪向容伯母报告:「子翔很明显对她的苏师兄有极大好感。」
容太太沉吟,「人品虽然不错,但是像只猴子似满山走,总不大好。」
「联合国内有文职,也许,将来他会考虑教书。」
「嗳,做老师最好。」母亲们都喜欢子女教书。
岳琪笑,「要不教小学,家长见到班主任家拜神主牌,辛苦也值得,否则,教大学,师生如朋友。」
「是,是。」
岳琪感慨,「子翔最幸福,根本不必计较入息多寡,不比我们,为看八十一百就要考虑跳槽。」
「子翔只在电话留言,很少与我说话。咦,岳琪,她打进来了。」
岳琪笑说:「别泄露我是奸细。」
客太太听见子翔清脆的声音喊妈妈,一如七八岁时音容,忽然鼻酸。
小时,她拥着小子翔说:「来,趁子翔未长大成人再紧紧抱住妈妈。」
子翔也会说:「趁妈妈在生也多多拥抱子翔。」
母女都明白生老病死是怎么一回事,异常珍惜对方。
真是庆幸。
当下子翔问:「妈妈,爸爸可好?」
「状况叫人侧目,他打算穿唐装上班。」
「长衫马挂,还是短打,抑或中山装?」
「这要问他了。」
「妈妈子翊又换女朋友。」
「这算是新闻?你呢,你几时来看妈妈?」
「咦,妈妈,电讯有阻碍,忽然霹雳啪啦,明天我再同你说话。」
子翔乘机挂断电话。
她不是不愿多说,而是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
下午,容子翔的新宗任务来了。
苏坤活问她:「子翔你拿加国护照可是?」
「正确。」
「你谙普通话?」
「可以交通。」
「那么,你起程到杭州去一趟,有五名加国公民在当地孤儿院领养婴儿后不获出境,到领使馆投诉,使馆联络我们处理。」
子翔蠢蠢欲动,「我立刻动身。」
「详情会电邮给你。」
「你呢,你与我同行?」
「我得前往刚果,哥玛市那伊拉冈哥大山爆发,五十万人流离失所,全世界着急,宣明会将与我们会合要求全球协助。」
「五十万人!」子翔这才明白甚么叫做哀鸿遍野。
「子翔,我也希望你可以一起前来,刚果人说法语,看情形我真得操练一下法文。」
子翔笑。
「祝你去杭州马到功成。」
子翔闭上眼睛,彷佛看到苏坤活奋不顾身投入工作的样子。
他的粗布衬衫已经洗得发白,天气热,浑身是汗,湿印直透布衫,背脊出现一个
丫字,腋下、胸前,都有汗迹,晒干了,有一片淡淡白色盐末。
这才是子翔心目中的男子汉,智勇双全。
他是那种一部吉甫车卡在阿玛逊河泥泞里也不觉惊怕的人,一手挥走大毒蛛,一边还能笑嘻嘻告诉同伴?是莎剧麦克白斯中那三个女巫炼药的必需品种。
谁还会耐烦同光说不练的白面书生约会,他们动辄还要看不起女性。
子翊把他介绍给妹妹是做对了。
但是,苏坤活一开头就说明他不是一个追求者。
子翔急促出发,到了飞机场才有时候逐一通知亲友。
岳琪意外,「哦,杭州,可以见到妈妈了。」
子翔也有三分喜悦。
「子翊可在?我与他说几句。」
「子翊往新加坡微系统研究中心开会,小小岛国如斯先进,叫人钦佩,临走前他放尽伊龙股票,幸保不失。」
「近十年八年人人都通世界跑。」
「子翔,记得探访伯父母。」
「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子翔,不要给任何人惊喜,免生意外错摸,凡事说清楚。」
「明白。」
子翔留言给母亲,说明班机号码抵达时间。
然后,她打开手提电脑查看杭州第一孤儿院数据。
领养孤儿的详细手续清楚列明,还有照片可以参考,从新生儿到三五岁都有,九成是女童,她们都有小小圆扁脸,大眼,十分可爱,全是弃婴。
子翔心底起了异样感觉。
她闭目养神。
这一程不算太远,但是子翔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苏坤活的影子。
她有点无奈,初中时第一次与班上篮球健将约会也有这种感觉,子翔一向喜欢高大宽肩膀厚胸膛的异性,跳舞时他的下巴可以轻轻搁在她的头顶。
子翔没想到母亲会来接飞机。
容太太穿着一袭宝蓝色夹旗袍,十分华丽,一见女儿便用力招手。
「妈妈。」
有母亲真好,子翔把整张脸埋在妈妈肩膀上。
小时候她最喜欢躲在母亲腋下,那真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容太太仔细看她,「子翔,皮肤又粗又黑,哟,手指甲脏脏,还有,头发枯黄,你像自非洲回来。」
子翔微笑,可不就是非洲。
「快跟我回去酒店好好修饰。」
「妈妈,我这次有任务在身。」
「甚么事,你不是在休假吗?」
「说来话长。」
容太太一把将子翔推进酒店汽车,押着她走。
子翔吩咐司机:「去火车站,请替我买一张双程票往杭州。」
容太太一怔,「你去杭州做甚么?」
「探访朋友。」
容太太嗯地一声。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