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惶恐-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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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处破烂萧索的院子,只是外面有数十侍卫把手显得与别处不同。百里乐正推门进去,便见一个人坐在廊下晒太阳。他曾经是一个帝王,尊贵无比,显赫无双,只是如今他少了一只手,又老了十几岁,形销骨立又落魄,就同那街上的乞丐无异。
他见了百里乐正,眼中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
百里乐正在他对面随意坐了下来,回道:“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君崇眼睛忽然睁大,却又很快恢复镇定,道:“她终还是不留我的性命。”
“她不知道,她也下不了手,所以我替她来。”
此言一出,君崇倒是认命地点点头:“她始终是心软,不及你心狠手辣又算无遗漏。只是我始终不知你是真的帮她,还是另有图谋。”
百里乐正审视了君崇许久,才道:“若是我说我对她有情,所以愿意为她做这许多难为之事,你怕是不会相信吧?”
君崇轻轻一笑,道:“你我同是生在帝王家,长于诡计阴谋之人,你说情我不信,我若说情你又信么?”
百里乐正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温和道:“五年前我见到樱樱的时候,只觉得她浑身都是刺,把自己保护得极好,我那时只以为是谢家宅门深深所致,后来她跟着我走南闯北,我看着她的心不停地被刺伤又愈合,我是心疼她的,后来终于知道她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她每天忍受的恐惧是什么样的,便想要护她周全无忧。”
君崇眼中都是怀疑,道:“你为了一个女子便让整个黎夏陷入战乱之中?世人都知道你百里乐正是人中之杰,原来却是个不知轻重缓急之人。”
“葛东门也曾经如此说我,可是我对他说:我一生都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只是我百里乐正依旧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牵绊,有放不下的人和事,我这一生只为了一人而任性一回,便是最后损失惨重我也不悔。”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你百里乐正何时做过亏本的生意,两国交战你不但什么都没有损失,还得了君阳的两个州和数万降兵,只是如今谢樱樱当了女皇,你想做这归元大陆唯一的主人,便要把君阳收入囊中,到时只怕终是要兵戎相见。”
“活人的事死人是无需担忧的。”
“是了,你今日是来杀我的。”
“樱樱这些年过得一直很苦,也很孤独,从来不敢奢望什么,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他顿了一下,手掌已经压在君崇的胸口上,然后清冷道:“不过帝王家讲求的也从来不是这些感情,帝王家讲的只有成王败寇四个字,所以今日你败了,便应该死了。”
这短短的一刹那,君崇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幕幕竟然都晃过了眼前,他眼前留下的最后一幕是一双眼睛,一个女人的眼睛,音锦瑟满是恨意的眼睛。
音方未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百里乐正出来,正要进去查看门却开了,他从门缝看见了院子里已经闭上眼睛的君崇,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却听百里乐正道:“你告诉樱樱君崇受了风寒病死了,她不会来看的。”
音方未听了百里乐正的话,只告诉谢樱樱君崇是受了风寒死的,谢樱樱果真没有去看,每日依旧处理繁复的公文,倒是没有任何的不同寻常之处。
君崇死后第三天,谢樱樱手中的公文都处理完了,她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庭院中开得正盛的樱花,不知为何便看得有些痴了。偏这一幕被刚来的百里乐正瞧见了,他尚未开口,谢樱樱却看着庭院樱花幽幽道:“陛下曾问我是何时生的,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生于隆冬,比预期早了两个多月,不然也应该是初春三月降世的。”
“我倒是觉得一月也不错,一切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男子声音温和,安抚人心。
84不过是他的女人
音方未有一些事情要请示谢樱樱;还未进殿便听见隐隐有对话声传出来,可是等通传之后他进殿却未见到有人,正犹豫要不要问,谢樱樱却先开口道:“刚才有人送了消息进来;你猜猜是和谁有关的?”
他略一思索;有些犹疑:“可是音正?”
谢樱樱点点头,眼中略带一丝狠厉之色:“音正已经准备好要刺杀百里乐正了。”
音方未一惊:“如今两国已经停战,此时刺杀百里乐正必会再次挑起战争!”
“对于嗜权之人,权力的诱惑是非常大的;只要此时杀了百里乐正,君阳便是归元大陆最强的国家。”
“陛下想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谢樱樱一笑;轻声道:“我在百里乐正身边这么多年;弄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你已经确定那是威胁;便要好不犹豫地将那威胁拔除。音正和你父亲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只怕是要分出胜负来的。”
“属下明白,只是不知要如何处置音正?”
“囚禁吧,囚禁一辈子,如果他还有异动,便杀了他。”
这个“杀”字一出口,音方未便是一惊,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可他毕竟是陛下的舅舅。”
谢樱樱面色不变,反而还笑了笑:“当年音锦瑟不愿意进宫,他们送她进宫,后来音锦瑟不愿意谋逆篡位,他们逼她篡位,她只是一个女人,却被自己的兄弟逼得走投无路。若说君崇是亲手杀了她,那音家就是送她去死的。”
音方未听她如此说音家,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谢樱樱却摇摇头,道:“我知道你现在害怕我也会对你和音封动手,但你大可放心,我对音家没有感情,却也没有恨,只是若音家想要将我变成一个傀儡,便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属下会牢牢记在心里。”
*
音正被囚禁之时双目赤红,他喊:你不杀百里乐正,他却迟早要图谋君阳的!君阳迟早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谢樱樱心中烦乱,便到花园中随便走走,一抬眼却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很是熟悉,下一刻她却是一惊:这女子不是谢婉宁又是谁!
自从百里乐正登基之后,谢婉宁便没有了踪影,如今她却出现在君阳的皇宫之中,其中必有阴谋。谢樱樱这样想着便悄声跟上了谢婉宁,哪知这谢婉宁在花园里左拐右拐竟然没了踪影。
难道这花园里有密道?谢樱樱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谢婉宁的踪迹便准备先回去再说,哪知还未回头便觉得一道劲风直袭她的后背,她急忙侧身一躲,哪知旁边却忽然冒出一人,她正待再躲,旁边那人却像是一道鬼影般贴上了她的后脊。她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谢樱樱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洞里光线很暗,却有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石头上,谢樱樱悄悄运气,哪知一运气便觉得胸腹之中像是结了冰一般,不但一丝真气也无,而且剧痛无比。
听到谢樱樱的抽气声,那人轻笑一声,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错,所以趁你昏迷的时候喂你吃了一种能封住真气的药,你要是妄动内力便会损伤你的根本。”
这个男人说话间已经转过头来,这人谢樱樱却是认识的:燕易。
她想起了百里乐正评价燕易的话,当下便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却是硬装镇定道:“原来是陛下,我听说你的寝殿失火了。”
燕易已经完全脱去了原先那种懦弱胆怯的神色,只是浅笑道:“傅元道要是知道我没死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便烧了寝殿,弄了个死无对证。”
“这么说来,陛下这二十多年都是在装傻卖乖了?”
“我手上没有军队,便是心中有再豪壮的抱负也决不能表露,否则便是死无全尸,如今我已经三十六岁,我布的局终于成熟。”
“陛下深谋远虑,只怕这天下再也没有人比陛下还能忍了。”
燕易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细纹:“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我觉得你也是个很能忍耐的人。”
谢樱樱不明白他是何意思,却见他身体前倾看着她,道:“你五岁之前从没见过阳光,很耐得住寂寞,之后你生活在谢家别院里九年,九年里忍受惶惑不安,之后五年你跟随百里乐正南征北战,取秉州,杀孟阎,夺浮端,攻常曦。而今你终于暴露身份,取回了自己应有的东西。”
谢樱樱越听心越凉,几乎已经感觉到那一双在暗中窥伺的眼睛:“陛下虽然身在囹圄之中,归元大陆中却没有事情能瞒得住你。”
燕易并无任何得意之色,只道:“我从小的时候便处处受限,筹谋了三十多年才得脱身,便是知道事情原委却也不能做什么。”
“傅元道此时已死,西通虽然乱,却也有恢复秩序的一天,如今陛下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陛下的雄心只怕也蠢蠢欲动了。”
“你说的不错,”他一顿,打量了谢樱樱两眼,道:“所以我将你捉了来,想要同你一起图谋归元大陆。”
“陛下当我是傻子不成么?你为了除掉傅元道统治西通而隐忍了三十年,你要夺归元大陆的心只怕也绝不会比三十年短,我同你筹谋夺取归元大陆无异于与虎谋皮。”
燕易却也不替自己辩解,只是问道:“如今天下三分,百里乐正和我是不可能结盟的,你若是与我结盟便有六分胜算,你若与他一路,只怕最后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谢樱樱垂了眼,道:“你怎知我会死无全尸?”
“百里乐正是何许人,你跟了他五年,想来你要比我清楚,他说对你有情,只怕最后你也不过是他的女人,权力在他的手中,他想怎么处置你全看他的心情,若有一日他厌了倦了,只一句话便能让你从这世上消失。”
“我不会成为他的附庸。”
燕易眼中神色稍变:“这么说你也不愿与我结盟么?”
“是,你们二人想要如何斗便如何斗,等你们斗出了结果,君阳便臣服于胜利的一方。”
“你想要不与任何一方为敌,却已经是两方共同的敌人了。”
“我坚持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一日证明我是错的,那输得彻彻底底也好。”
燕易见谢樱樱如此不可动摇,却是笑了笑,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答应和我结盟。”
之后谢樱樱被带到一个湿冷的石洞里,路上她看见了几百士兵,这些士兵俱是形容落魄的模样,只是行为举止却充满了正规军队应有的果决。
也不知燕易给她吃了什么药,她竟然丝毫内力也动不得,便是想要自己配置解药也没有办法。每至午夜谢樱樱便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冰窖,比她平日犯病还要严重许多,每一次都像死了一回似的。今夜她依旧犯了病,紧紧把自己缩成一个团,燕易却同谢婉宁一同出现在山洞里。
“还是不考了我的建议么?”
谢樱樱勉强一笑,道:“陛下这个提议简直像是要我自杀一般,我是不敢答应的。”
“你受了这么多苦却依旧不背叛百里乐正,莫不是心中也对他有情?是故不肯伤他?”
“你也知道,我在百里乐正身边呆了五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中还如何敢抱有一丝绮念。”她说完忽然狡黠地笑了笑,道:“我不过是觉得你斗不过他,我若是与你结盟,最后也只是一个被杀的下场。”
她此话一出,燕易立刻变了脸色,眼中闪过杀意痛意,最终却是拂袖而去。谢樱樱抬眼见谢婉宁还在,便笑了笑:“这世界当真是小,我本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而且还成了燕易的属下。”
谢婉宁脸色并无任何表情:“命运当真奇妙,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介无用庶女,而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却不知谢家眨眼便覆灭,而你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