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与背叛-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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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抓住时机道:“如果愁眉苦脸能将伤痛减轻点,那我一定会愁得很凶。相反,你心情放松、高兴些,伤痛反而会轻一点。这是真的,我有体会。何况我们更应该让特务们看出我们并没有被他们的重刑所吓倒,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囚友们纷纷点头赞同唐虚谷的观点。有人好奇地问:“你刚才闭目深思,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呀!”
“还不只是这点,我一直在反复回味我们的远大理想和为理想而所做的许许多多的胜利斗争,当然还不断地展望即将到来的全国解放。这么一想,也便自然会感到那里面有我们的一份贡献和牺牲,而这份贡献和牺牲中当然也包括了我们身上的这些伤口、巨痛和鲜血……如此等等。一想到这些,所有的私心杂念,痛苦烦恼通通都被扫得一干二净。你说,我的伤痛是不是已经减轻了一半?”唐虚谷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全室难友,大家似乎一下都精神了起来。
“老唐,你真是老大哥啊!你一来,我们同敌人斗争更加有信心了!”囚友们对唐虚谷的这份敬意是从心底里涌出的。
入狱时间一长,身为“老大哥”的唐虚谷想得更多了:要知道,按党组织的规定,从被捕入狱时起,每个共产党员便与党组织割断联系。这样一来,狱中同志间的组织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了,然而在这个特殊环境里又多么需要有党的组织来领导大家同敌人开展更残酷的斗争啊。如何解决这个既需要党的领导,而又不可能建立党组织的矛盾呢?唐虚谷冥思苦想起来……终于他记起了当年在与党失去联系后,自己曾用组织“爱知读书会”这个党的外围组织来凝聚知识青年的办法。这经验为何不借鉴?唐虚谷想到这里,顿时感到一股精神的力量——他决定在监狱里成立“学习会”这类党的外围组织。
于是,第五囚室便成了唐虚谷成立“学习会”试验点。首先他发起建立了两个组织,一个是“学习会”,名叫“铁窗读书会”。有同志开玩笑说:“应该叫‘铁窗背书会’,因为我们哪有书可读呀?只有背书嘛!”
“背书会也挺好。我来给大家讲,你们就背……”这对唐虚谷来说是轻车驾熟的事,早年他学习的《政治经济学》、《资本论》等马列著作,几乎都能倒背如流,没想到在这监狱里真成了“无课本”课堂上的教材。
从此,唐虚谷每天俨然像大学教授一样滔滔不绝地讲授着,“学员生”则聚精会神地听着、背着……五室的经验后来被推广到整个渣滓洞各个囚室。
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告诉“老大哥”唐虚谷,在监狱这块地方,所有关进来的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他们面临的困难和考验是前所未有的,因此唐虚谷在授课时非常注意将政治理论学习同眼下大家的思想联系起来,目标明确而集中地解决信念和气节问题。在“学习会”一室一室推广后,唐虚谷便想:全监狱应该有个“联合会”,而且各会的“头儿”便是这“联合会”的“委员”。当然这个“联合总会”就由他这个发起人来担任“会长”,只不过用不着去公开它,免得敌人起疑和紧张。监狱的秘密组织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唐虚谷组织和发起的另一个监狱地下组织便是“黑牢诗社”。如今我们读到的许多从渣滓洞和白公馆传流下来的著名“狱中革命诗篇”都出自该“诗社”。
入狱不久,唐虚谷就发现囚室内尽管关的多数是充满革命信念与气节的共产党员,但由于敌人残酷用刑和严厉管制,整个监狱的气氛都很沉闷。唐虚谷觉得这样下去对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来说极为不利,即使革命意志异常坚定的人,长此下去也不利于心态和身体。有一天老唐发现有位叫蔡梦蔚的年青人,总在嘴里吟上几句,诗味挺浓。唐虚谷一下子又想起了与他同时被叛徒出卖的杨虞裳同志也是一位很有诗才的共产党员,于是他利用机会分别同蔡、杨二人谈话,希望他们再邀约一批人,成立一个“铁窗诗社”。
“‘铁窗诗社’,太好了!”蔡和杨都觉得“老大哥”的建议好,蔡和杨通过放风时又征求其他有诗才的囚友,大伙都觉得好。
“铁窗诗社”很快建立起来,且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迅速燃遍整个牢房。在入狱的共产党人中就有许多是青年学生出身的同志,他们平时本来就怀着满腔革命热情,尤其是在白色恐怖下,“愤怒出诗人”使得这些革命者几乎个个都不同程度地当上了“诗人”。
“我们坐在牢里,首要的就是要有斗志,常言道:诗言志,今天我把一首《宣誓》奉献给大家,算是抛砖引玉。”在狱中的一个联欢会上,当难友们尽情地自编自演的节目一个接一个、高潮迭起之时,一群“诗友”们悄悄地溜进了楼下一号牢房。激动而兴奋的诗人们聚集在一起,曾任《挺进报》编辑的古承铄抢在第一个说道,只见他将长长的头发往后一甩,一派诗人气质地吟诵起来——
在战斗的年代,
我宣誓:
不怕风暴,
不怕骤雨的袭击。
一阵火,一阵雷,
一阵狂风, 一阵呼号,
炙热着我的心:
脑际胀满了温暖与激情。
我宣誓:
爱那些穷苦的、
流浪的、无家可归的、
衣单被薄的人民;
恨那些贪馋的、
骄横的、压榨人民的
杀戮真理的强盗。
我宣誓:
我是真理的信徒,
我是正义的战士,
我要永远永远,
为人类的自由幸福而战!
“好,写得好。古兄的《宣誓》代表了我们所有人的宣誓。现在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蒋家皇朝的统治不会太长了,虽然我们不能直接参加人民解放战争,但在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我们要以最大的努力去投入战斗,毫无愧言地去迎接革命的胜利,所以我写了一首《迎接胜利》给大家听听……”何雪松说完立即朗诵起来:
乌云遮不住太阳,
冰雪锁不住春天,
铁牢——
关不住战士的身子,
关不住要解放的心愿。
不怕你豺狼遍野,
荆棘满山,
怎比得,
真理的火流,
革命的烈焰。
看破晓的红光,
销铄了云层,
解放的歌声,
响亮在人间。
用什么不迎接我们的胜利?
用我们不屈的意志,
坚贞的信念!
……
“好——!”
“雪松兄的这首诗写出了‘不屈的意志,坚贞的信念’很有力量。现在敌人对我们威逼利诱,党内出了叛徒,我们更要坚持到底,必须要解决为谁坐牢和怎样坐牢的问题。我写了一首《把牢底坐穿》的诗给大伙念念,希望大家提提意见——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
我们愿,愿把这牢底坐穿。
这是混乱的日子,黑夜被人硬当作白天,
在人们的头上,狂舞的人享福了。
在深沉的夜里,他们飞旋于红灯绿酒之间。
呼天的人是有罪的,
据说,天是不应该被人呼喊,
而它的位置却是在他们脚底下面,
牢狱果真是为善良的人们而设的吗?
为什么大家的幸福被少数人强夺霸占?
我们是天生的叛逆者,
我们要把这颠倒的乾坤扭转!
我们要把这不合理的一切打翻!
今天,我们坐牢了,
坐牢又有什么稀罕?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
我们愿,
愿把这牢底坐穿!”
“好诗!这样的好诗应该让的所有同志都背诵,我们就会以另一方式对付敌人!”
“真想再出一期《挺进报》,把你敬平兄的诗发表出来,让大家一起学习、欣赏……”
“诗会”越开越激昂。
“蔡梦慰,你在想什么了?快把你的大作拿出来给大家念念。”有人捅捅坐在一旁似乎陷入遐想的蔡梦慰,说。
“对,你老兄的诗呢?快念吧。”
蔡梦慰谦逊地一笑,说:“我正在酝酿一首长诗,起名叫‘黑牢诗篇’,还在构思之中……”
“好,下次听你的了!”
“铁窗诗社”组织后来一直活跃在牢中,成为鼓舞革命者斗志的重要阵地。而且诗友们还发明了狱中的“文房四宝”, 并在牢房里流传开来。纸,便是监狱中靠大家节约下的“入厕手纸”;笔,是从厕所篾竹墙壁上掰下的一块块篾片,没有刀便用嘴咬破后再磨尖,然后做成“笔”;墨水的制作可费了些劲,想了很久他们才找到设计方案:从破棉袄里扯出一团棉花,再在油灯上点燃后丢进饭碗内,等它燃烧完后变成一团黑灰,再加进水,这样“墨水”便制作成功了……
“铁窗诗社”中还有一个年轻的活跃分子叫余祖胜,他是《红岩》小说里的余新江原型。在创作本书时笔者正好到现今的重庆理工大学计课,这个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欣喜地告诉我,余祖胜是他们的“校友”——重庆理工大学的前身是中国著名的21兵工厂附属第11持工学校。理工大的这位“校友”也是位才华横溢、激情燃烧的诗人。他在19岁时就创作过一首叫《晒太阳》诗。入狱后,孤独而寂寞的生活,有时放风时出来晒晒太阳便是一种享受。于是余祖胜的《晒太阳》便成了许多难友们常拿来吟诵的励志诗篇——
太阳倾泻在石头上,
温暖着铁身躯,
啊?这也触犯了吸血的法律,
“哼!不讲羞耻!
眼珠翻滚,怒目瞪瞪。
在这人和兽混居的城堡里——
道德、法律、武力、金钱……
全是吃人的野兽!
春天,是强盗们的,
穷人永远生活在冬天里。
愤怒地站在石头上,
我要回答——
总有一天,我们将站在这个城堡上,
高声宣布:
太阳是我们的!”
理工技校出身的诗人余祖胜在狱中还有一个特殊的贡献,他手巧玲珑,富有创造,经常用稀饭、棉花、泥土混合做成棋送给难友;他用楼板上的钉子磨成小刀,锯一些废牙刷柄,雕刻出色彩斑斓的五角星、短剑和红心,送给难友们迎接胜利和光明。同志们称他是“狱中工艺大师”。也有人称他是“讴歌幸福的诗人”。他的另一首《明天》的诗能说明他的这种革命乐观主义性情:
我伏在窗前,
让黑夜快点过去。
希望的梦啊——
总是做不完的。
黑夜里总有星光,
白天怎能叫太阳躲藏?
明天,是个幸福的日子,
明天是我的希望!
“老大哥”唐虚谷创办的“铁窗诗社”先后共创作新旧体诗50余首,大部分于毁于“11·27”大屠杀中,留下来的只有20余首。诗社成员除屈楚同志后被营救出狱,只有傅伯雍在那天大屠杀之夜侥幸越狱脱险,其余全部在黎明之前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他们的诗连同英名永远地留在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斗争史册里。
自“学习会”和“诗社”建立起,监狱内出现了另一番景象,同志们情绪高涨,斗争意识大大提高。此时的唐虚谷认为时机已成熟,可以开展一次更大的斗争活动了。而这时,监狱的看守和特务们对政治犯的迫害也越来越疯狂。“必须改善眼下的基本生存方式。”于是唐虚谷又想到了狱外搞工人运动中常用的“罢工”武器:我们可以搞“绝食”!对,用绝食来让敌人向我们低头。很快,“刀已磨快,立即绝食”的倡议,在两天内传遍了渣滓洞监狱各牢房。绝食斗争最终取得的胜利,它既震慑了敌人,又大大鼓舞了难友。
“老大哥”的威信在同志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