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德] 古刹幻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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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第11期 … 每期一星
王力德
人常说“见鬼了”,这意思是指根本不存在不可能的事儿。而我却是真的“见鬼了”,还因此得了个极为风光的“艺术大奖”。
其实,这个“见鬼了”的故事,只是我们考察队在探访玉依曼力克古城途中的一段插曲,但我觉得比探访古城本身更有价值。
惊魂
……憋闷、压抑、窒息、绝望……正在恐怖的梦魇中痛苦挣扎的我,忽然被一狂暴的风雨声撼醒,惊魂甫定,大汗淋漓,周围一片漆黑。我这是在哪里?我还活着吗?……恍惚中记起昨晚上不知为什么,忽然掉进一个很深的洞穴,然后就失去了知觉……我是从哪儿掉到洞里的呢?
就在这时,我头顶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霹雳,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长空,洞穴中忽然射进一道奇怪而神秘的光,发着青绿色。环顾四周,影影绰绰看见几尊残断的佛塑、高邃的拱形洞顶……啊!我惊叫了一声,在绿光映照下,我清楚地看到,就在我前面不到十米远的地方,竟有几个活人!几个古代西域戎装的人!
他们跪在一尊佛像前,一起一伏地正在祈祷着什么。佛台上燃着几炷香,袅袅的青烟缭绕在似笑非笑的佛像前。
周围静得可怕。这不是活脱脱一个阴曹地府吗?可世上本无鬼,人死无知觉呀,我拧了一把大腿,还有知觉!难道是古尸又复活了?我牙齿在格格地打战……
忽然,他们好像发现身后有人,都站起来,盔甲和兵器闪着绿光。他们正一步一步向我逼来!我在慌乱中不顾一切抓起挂在胸前的数码相机正要砸过去,无意中却“咔嚓”一声按响了快门。可能响声激怒了这些古代的雄兵强将,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将军嗖的一声拔出了雪亮的弯刀。绿光下,那本来就凶狠的面目更显得狰狞可怖。他大步向我逼来,我本能地抱住头,但是刀并没有砍下来。使我吃惊的是,就在这时,那奇怪的光又渐渐暗淡了,莫名其妙的“鬼魂”也随之消失,周围仍然是死一般的漆黑和寂静。
我再也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我的心随着夜空中雷鸣风吼的减弱渐渐平静下来。我苦苦思索,那几个西域古人是怎么出来的呢?我从来不信鬼,但刚才却分明见到古代的……鬼魂!
我慢慢地朝四周摸索,忽然触到了一件质地坚韧的物体,摸来摸去,好像有头,有胳膊,有腰刀……啊!原来是一具风干的古尸!这么说刚才真是“诈尸”了?
我惊叫一声,借着大窗的微光,攀着天窗旁的朽柱,吃力地爬出洞穴,向远处跑去……
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躺在地上,胸口猛烈地跳动,好像心脏都要蹦出喉咙了!
这究竟是在哪里呢?回首眺望,夜空的背景上模模糊糊衬出一座残破的佛塔,噢!对了,我想起来了……
风尘
今天,是我们考察队进入沙漠的第三天。陪伴了我们两天的欢腾的河水和繁茂的胡杨林已被抛在行程的后面,眼前是河床干涸,枯树渐稀,沙丘扑面,满目苍凉。唐玄奘所称“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茂,无复途径”的景象,已不复见。
正午的太阳把它那无量的光和热,倾泻在塔克拉玛干一望无际的沙海上,强烈的反光刺得我们睁不开眼。而透过太阳镜看去,一座座带有弧形棱线的沙丘,重叠反复,构成凝固而奇特的瀚海波涛,炙人的热浪笼罩在波涛之上。现在,我们正在这波谷的底部小憩。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小小考察队,由五个人组成。
坐在那边太阳伞下的那对老夫妻,是考察队的主将,两人都在喀什噶尔大学任教。男的是地理系自然地理学教授,叫岳海,他足迹遍及名山大川,见多识广,治学严谨。女的叫姜逸岚,是考古系副教授,性格却全不像个考古专家,恨不能一镢头挖出个古尸,立时叫他说话。
他俩虽然在一起工作,但由于研究对象不同,很难得一起出来考察。这次岳老师主要是考察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地下水源,一般说古城的方位往往与水源有关系;而姜老师则要考察古于阗国的一些古迹,自然不会放过这座新发现的玉依曼力克古城。所以两口子才走到一起了。
你瞧,他俩现在正亲密地喁喁私语呢,乐得颠儿颠儿的。当然,我敢说绝不会是在说情话,学者们大概睡梦里也在探讨学术吧。
和我躺在同一柄太阳伞下的那个腼腆的小伙子,叫范长轩,也在喀什噶尔大学工作,他是物理系激光物理实验室的实验员。这次出来,主要是帮两位老师拍摄激光全息录像,作为研究资料。
坐在骆驼驮子旁边卷莫合烟的向导,叫吐尔逊尼亚孜。我们要去的玉依曼力克古城,是他不久前发现的。据说在H市西北方向,但具体方位弄不清楚,所以不可能派直升机前往,只有靠他带着骆驼队领我们查访。
而我呢,在考察队里只能算是滥竽充数,文化馆的“万金油干部”嘛,文物、摄影、美术什么的都搞点儿。由于这次的考察地点在我们H市境内,所以我也荣幸地“混”入了这支文物沙漠考察队。
我怀着探索祖国历史遗产的热望,不知疲倦地和大伙儿一起,奔波在沙浪起伏的瀚海中。
这个午休时间,我怎么也躺不住,刚才跑到对面大沙丘顶上看到了罕见的海市蜃楼的幻影,现在正急着回来拿数码相机,准备去拍照。可是,吐尔逊尼亚孜却扯着我的衣袖,谆谆告诫:“小李,你可要小心。听老辈人说,这一带闹过鬼,听说就跟鬼打仗一样。”
我和蔼而通俗地向他解释:那不是鬼影,而是海市蜃楼,它是由于不同密度的大气层对光线的折射而形成的。
等我爬上沙丘顶时,刚才那湖边小树的幻影已经不见了。我正在等待,希望它重新出现,忽然听到小范远远地喊我:“小李,快回来!……”
我回头一看,啊,黑风!还没容我收拾好相机,狂风已无情地扫倒了我,把我卷下了沙丘。
沙漠上的黑风又叫“沙暴”,可以想见它的迅猛和可怕。刹那间,黑风挟着黄沙,遮天蔽日,吞噬瀚海,摧动沙丘,一切都笼罩在暗红的“夜色”之中。我乱跑乱喊地寻找岳老师他们,但飞沙遮挡了视线,狂风淹没了呼喊……
待到黑风过去后,才发现整个地貌全变了样,命运已把我抛在—个陌生的地方。用来相互联络的袖珍步话机装在背包里,我上沙丘的时候没带在身上,和队友无法联络,我急出了一身冷汗!谁都知道,大沙漠看起来虽然雄浑壮丽,但它吞噬旅行者比大海还要冷酷无情。
要冷静!在沙漠中迷路,最可怕的是慌乱。我想起了表带上有个小指南针,对,完全可以沿着北偏西25度的方向,赶到今天的宿营地。
我抖擞起精神,系好相机,顶着风大步地向那起伏的地平线走去……
一路上大漠黄沙,间杂红柳,并不见什么“孤烟直”和“落日圆”的景致。
终于在天边发现了一座影影绰绰的建筑。咧!原来我已经到达古城了,这多叫人兴奋啊!
可是当我走近时,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残存的房舍、畜圈、街巷,完全不像吐尔逊尼亚孜所描述的古城外貌,这建筑倒像—座佛塔的残顶,周围的沙丘中还露出一些断壁颓垣,它们冷落地矗立在荒古的大漠中。
我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嘶哑地喊着:“岳老师……姜老师……”
颤抖的回声回荡在断壁颓垣之间,和着尖哨般的风啸,渐远,渐弱……
太可怕了!难道我真的搞错了方向?我又仔细看看指南针,才发现指南针所指的西方与太阳落山的西方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而且指针还在剧烈地抖动着。但是指南针根本没有任何损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猛地想起来,岳老师讲过,今年正是太阳黑子活动的十一年周期中最剧烈的——年。强大的磁暴,完全可以扰乱地球磁场,使指南针失灵!
这意外的打击摧毁了一切希望。我顿时感到嗓子像冒火一样干渴,浑身瘫软,心里像塞了一闭乱麻,不知道自己的方位,没有水,没有干粮,没有袖珍步话机……我知道岳老师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找我,但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我的眼前晃动着一路上见到的累累白骨,这时才感到孤独的可怕。著名科学家彭加木不就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失踪,连个尸首都没落下吗!
我瘫倒在松软的沙堆上,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残存的佛塔,它是我现在唯一的伴侣。蓦地,佛塔提醒了我这个文化工作者的科学职责。这个佛塔在我们所见的文物资料中从没有记载过,我应该在这生死关头留下科学考察的记录。
我像发现了一颗新星似的庄严地站起来,端详着我的伴侣。佛塔,也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那个“浮屠”。眼前这个圆顶方座的残存塔身,从风蚀的程度来看,估计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了。
为了看清佛塔周围的全貌,我爬上了附近的沙丘。没料到“咔嚓”一声,好像踩断了什么东西,我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洞穴,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重逢
我终于死里逃生,躺在沙丘上,好半天才解过闷儿来。原来我掉进去的并不是什么洞穴,而是被埋在沙丘里的宫殿。对了,“见鬼”前曾看到洞穴四周有些残缺的佛像,估计这是佛寺的配殿,房顶好像是拱卷式的无梁建筑,因此历经一两千年而没有倒塌。看来昨晚我踩断的,正是房顶上蚀烂的天窗窗板。
可那些“鬼魂”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算是“诈尸”,千百年前的干尸它也“诈”不起来呀?也许是我吓得看花了眼?……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飞机的轰响。抬头一看,一架直升机,正在空中盘旋,还打着一亮一灭的灯光信号。
咧!亲人来了!我一跃而起,向直升机狂呼乱叫。嗨!我真傻,放着相机上的闪光灯怎么不用呢?我打亮了闪光灯,接着又是两闪,直升机盘旋了一会儿终于在我附近徐徐降落。
一看到飞奔过来的小范,我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好像分别了多年一样,我和小范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知怎么的,拥抱之后,我反倒两腿颤抖,站不起来了。照小范的说法是“惊吓过度后遗症”。
我从小范嘴里知道了他们昨天的经过。
刮风时,他们因为指南针和通讯设备在磁暴中失灵,所以没敢离开原地。年轻力壮的小范,一直在风沙中喊我,风停尘定之后,他们看不到我,就立即用微波通讯与基地联系,直到磁暴过去后才联系上。
基地立刻派直升机到达他们所在的方位,等雷雨过去之后,小范就搭乘直升机,按螺旋曲线飞行,用红外线探测仪寻找我的踪迹。最后,借着我打的闪光灯信号才发现了我,原来此处竟在昨天的午休地点西南方十几公里的地方。
小范在听了我的遭遇后,也惊异莫解。他当机立断地认为,对这个奇异的现象必须迅速研究,他立即用袖珍步话机与岳老师联系。
在取得两位老师的同意后,直升机把他们两人都接到了这里。叶尔逊尼亚孜则牵着骆驼向这里进发。
探索
他俩一下飞机,就详细地听取了我的汇报,姜老师一面观察着被雷电击伤的佛塔及周围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