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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第一商会-第53部分

小说: 第一商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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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滩的众多洋行里,麦基洋行算是个后来者。常言道,后来居上,但麦基洋行运道不好,虽然后来,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居上。老板麦基先生是个四十岁不到的英国人,贵胄之后,远祖曾被维多利亚女王亲手授予伯爵衔,但这伯爵后人甚多,到麦基这里,听说已经不下二百人,这个衔位也就不值一提了。

麦基洋行位于南京路靠近外滩处,为一幢气派的三层西式大厦,是麦基在成立洋行之初,从一个西班牙人手里购买过来的。麦基将自己的办公室放在三楼,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可以鸟瞰大半条南京路。

洋行共有三个买办,原本各执一差,但这两日却被洋行协理里查得百般叮嘱一项差事——打探沪上及周边的大米行情。

将近午时,四人陆续回来。里查得将材料汇总后,不无兴奋地带他们直奔三楼。

麦基一扫两日前巡视货场时的颓废情绪,中指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在面前的案面上,面带微笑,眼角斜睨他的三个得力中国买办。

三买办中,两个是粤人,一个是上海本地人,各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说话连比带划:

“上海普赖斯(price,价格),仁谷堂温石(one dan,一石)伐五(five,五)元,古德(good,好)米,温石伐五伐五(one dan five five,一石五块五)!”

“苏州、无锡have say(有消息了), price same shanghai(价钱同上海),镇江no say(没消息)。”

“仁谷堂盎三(on sale,卖米),茂平盎拜(on buy,买米), they two(这两家伸出两手比画交战动作)盎发特(on fight,在打架)!”

“I see(我知道了),”待三人分别讲完,麦基做个手势,朗声道,“I want rice,not fight。 Get out and buy rice,the more,the better。(我要大米,不要打架。全都给我买大米去,多多益善。)”

三个买办诺诺连声,哈腰退出。

麦基不无兴奋地转向里查得:“It’s a great chance。 Five yuan one dan here,and more than one pound there!(好机会。这儿五块一石,那儿一英磅)”

“No,no,no,”里查得连连摆手,“not five yuan。 If we buy a lot of rice,the price here will be much higher。(不会只有五块。如果我们买得多,米价就会上涨)”

“Yea,yea,yea,I see,(是是是,我晓得,)”麦基爽朗笑道,“but we can afford。 We can pay much higher,much much higher,and we must pay,for we have no time。 We must get rice as soon as possible。(但我们付得起。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更高更高的价,因为我们必须买,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搞到大米。)”

“OK。 What about money? We are almost in debt!(好。钱呢?我们几乎负债了)”

“Money?”麦基呵呵笑着摆手,“No problem。 I’m going to HSBC for money and you go for all the other deals。(没问题,我这就去汇丰贷款,其他事情,由你去做)”

“OK。”

广肇会馆里一片沉郁。

彭伟伦亲手泡功夫茶,但面色苍白。林掌柜、马克刘、大卫段坐在茶几前面,面色都不好看。

从麦基洋行一路跑来的买办大卫段道:“彭叔,看样子,麦基先生铁心收米了,今天上午,倾尽全部抵押,从汇丰银行贷到四十万块洋钿,又从香港定租一艘可装五万石大米的特大货船,二十日之内就可到沪。洋行上上下下让他逼疯了,都在四处打探粮源!”

“真他妈的怪,”马克刘的拳头捏得格格响,“姓鲁的怎就知道印度闹荒?即使知道,他又怎就算出洋行要从上海进米?还有广东、福建,洋人不过各收一船而已,米价说涨全都涨上去了,就跟变戏法似的!”

彭伟伦端茶壶的手略略发颤,有顷,将壶放下,竭力平静一会儿,重新拿起,给每人斟上一杯。

“来来来,”彭伟伦指指茶杯,苦笑道,“诸位,请品茶,大红袍,刚开封的。”

没有一个人去喝。

“呵呵呵,”彭伟伦挤出一笑,“你们这都哭丧着脸做啥?不是还没有输吗?”

“老爷,”林同发抬头道,“那个价是不能再卖了,大伙儿都在候回话哩!”

“老林哪,”彭伟伦摆下手,“米价的事体,就由你定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见彭伟伦已经束手无策,精于粮道的林同发这才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趁麦基尚未动手,集中人力物力,高价收米,同时把卖价再抬起来,转卖给麦基,或许仍能捞回一点儿损失。”

“老林,”彭伟伦怦然心动,“如果放开收,二十日之内,我们能收多少大米?”

“估计收不了多少。市场上的大米让茂平收得差不多了。”

“茂平也只收了附近的。远处的呢?”

“晓得了,”林同发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前去南京、杭州、蚌埠、镇江、常熟,看能收到多少。”

“去吧,兵贵神速。可把收价放高,重金之下,必有余粮。”

“多高为宜?”

彭伟伦思忖一下:“茂平不是五块、五块二吗?我们就五块五,五块八。另外,把售价抬起来,慢慢抬,一天一个价,争取抬到七块五,不,八块,然后力争七块批给麦基!”

“好咧。”林同发转身出去了。

“小段哪,”彭伟伦转对大卫段,“彭叔这把架子扎好了,下面就得看你的。无论如何,你要把生意拖到仁谷堂,要让麦基相信,只有我们行会才有这个实力。”

“彭叔,”大卫段应道,“我没啥讲的,只是另外两个江摆渡,得设法堵住他们的嘴。”

“老规矩,事成之后,提一成利。”

“好哩。”

一辆黑色洋轿车在门外戛然而止。

大卫段先走下车,打开车门,请出里查得。

首先映入里查得眼中的是仁谷堂外的告示牌,上面赫然写着大米牌价,墨迹未干:一般粳米,七元一角/石;上等粳米,七元五角/石。

里查得倒吸一口冷气,从那价牌上收回目光,看向大卫段:“七元五角?怎么回事?你不是讲过六元吗?”

大卫段未及回话,林同发已经点头哈腰地迎出来。

“你是——”大卫段故意装作不认识。

林掌柜揖个大礼:“江摆渡先生,在下林同发,本店掌柜,米业公所协理。”

“就是此人了。”大卫段转对里查得道,“仁谷堂是上海最大米行,在上海有几十家分店,这儿是总店。此人就是这家米行的林掌柜。”

“是哩,是哩,”林同发满脸堆笑,“我们这儿米仓不满,全上海就得闹米荒哩。”

里查得走进店里,观看店面,竖下拇指:“嗯,是个大米行。请问林掌柜,你有多少大米?”

“麦克麦克(much,much,很多,很多)!”林掌柜比画道,“洋大人想要多少?”

里查得笑了,学他比画道:“我要麦克麦克!”

林掌柜连连点头,堆笑道:“欧凯欧凯,我们这里的大米有麦克麦克。”

里查得比画道:“money,钱,一石多少?”

林掌柜比指头:“七……七块!”

“No,no,no,”里查得连连摇头,“太贵了。我们需要麦克麦克,价钱应该很低很低。”

“林老板,”大卫段指着店里的价牌,明知故问道,“两天前我亲眼看到你们这里的上等大米是六块一石,为什么一夜之间涨到七块五了?”

“没办法呀,”林同发一摊两手,“粮价原没这么高的,可这几天,南方大米突然贵了,广东涨到一石八块,好多老板来到此地订货,价钱一下子就上去了。”

里查得听得明白,心里打个惊颤:“广东大米涨价?”

“是哩。听说印度遭灾,没有米吃,有洋大人从广东收米,运到印度,把米价涨上去了。我们也没办法呀。”

里查得皱下眉头,比指头道:“六块五,OK?”

“拿拿拿,”林同发连连摇头,比个七字,“七块!至少七块!”

“这事情定了,”里查得沉思一下,决然说道,“我要至少五万石,十五日之内备齐。我回去准备合同。”

里查得前脚一走,林同发后脚就到广肇会馆,心急火燎地对彭伟伦道:“老爷呀,洋大人一开口就是五万石,天哪,还要在十五日之内办到,我……我们哪能办哩?”

“茂平不是有吗?”彭伟伦悠然敲着桌子,“为何不向他们买呢?他五块收粮,我们给他五块八,六块也成。他有多少,我们买多少。如果还不够,就到附近米市补购。”

“我这就去问问。”林同发转身欲走。

“老林,”彭伟伦叫住他,“茂平那儿,你要注意技巧,洋人收米的事体,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转向大卫段,“小段,合同之事,暂还不能签。万一搞不到粮食,让麦基告到公廨里,就不大好玩了。”

“彭叔,”大卫段哭丧起脸,“这个怕是不成。洋人做生意,只认合同。”

“这个我能不晓得?”彭伟伦白他一眼,“就一个字,拖。现在是一石七块,拖他几日,不定能涨它个八块、九块呢!他把船都租来了,还能愁他不买?”

“我……尽力。”

茂平谷行里,凡是能堆米的地方,全部堆满了米袋,连柜台都挤得快没地方了。挺举褐衣短衫,正与几个伙计满头是汗地搬动米袋,试图打通一条既能通风又便于巡检的通道。

林掌柜背着手,慢腾腾地走进店门,目光上下打量这山一样的米垛。一身长衫的顺安坐在柜台里,忙不迭地核对账款与票据。

林掌柜走到柜台前,看顺安打会儿算盘,拱手道:“你是伍先生吧?”

顺安抬头,见林掌柜衣冠楚楚,气度不俗,赶忙起身,拱手还过一礼:“先生是——”

“哦,在下姓林,”林掌柜从袋中摸出一张名帖,摆在案上,“这是在下名帖。”

“林老板?”顺安看过,肃然起敬,连连拱手,“想不到嗬,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仁谷堂掌柜、仁谷堂米业公所总理,久仰,久仰!”

“伍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尸位素餐而已。”林掌柜打量他一眼,又拱下手,假作不屑地扫视周围的米袋,“你们收下介许多米,勇气可嘉。不过,上海也就这么大个市场,米多了,不好卖嗬。”

“是哩,是哩,我正发愁哩!”顺安急切说道。

“呵呵呵,”林掌柜笑了,“伍先生晓得发愁,这就对了。听说伍先生出身书香,饱读经书,乃生员及第,在下甚是钦慕。在下虽说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是看透一部米经。不瞒伍先生,在下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近三十年了,不敢言大,但江南米乡何时插秧,何时黄熟,何时收割,何时打场,何时入仓,在下无不了然于胸。不只是江南,纵然南来北往之米,在下只需瞄一眼,就能知其产于何地,嗅一下,就能知其口味如何。”

“啧啧啧,”顺安伸出大拇指,恭维道,“难怪人人都说林老板是个米虫哩!在这上海滩上,林老板大名,无人不晓嗬!”

“伍先生高抬了。”林掌柜感觉已经摸透对方了,决定不再迂回,直入主题,态度、语气也略有不屑,象征性地拱下手道,“随便问一声,伍先生,你们收下介许多米,是要自用呢,还是打算外卖?”

“外卖,外卖,”顺安连连拱手,迭声应道,“林老板朋友遍天下,我们还要仰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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