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红尘-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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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发靠近幽若一步,季如风冷视着幽若,似有无尽痛苦扭曲了那双眼:“陪葬?你可知道你那英明的皇帝夫君当年为了这皇位拉了多少人陪葬?哪怕护他如子的兄长,他都可以亲手杀害,然后亲手将他的头颅割下来,换得一个平乱功臣的名声踏上那皇位?”
那黑眸中似有万簇熊熊烈火在燃烧:“你可知道他杀了多少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多年,一起从血海尸山中走过的战友?残忍对么?他大笔一挥就将数十家几千口人的生命送上黄泉,老弱妇孺,一个不放过,不算残忍算什么……哈哈哈……”
季如风大笑着离去,那猖狂的笑声中似有千杯苦涩,万种怨恨,他怨啊,恨啊,那个曾经同他一起策马奔腾,嬉戏玩耍的玩伴,那个曾经同他一起驰骋沙场,同戈同袍的少年英雄,如今却成了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
什么社稷江山,什么家,国,天下,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他在边疆战场为国家浴血奋战,换来的只是谋逆犯上的罪名,他以血肉之躯守护着这段式江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百家人的血肉之躯惨死在皇室的大刀下,这算什么?
这个天下如果还有天理,他们就不会亡命天涯,被迫成盗,成匪,用那曾经指向敌人的刀剑指向自己的族人,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全都是拜那深受万民爱戴的皇帝所赐,既是如此,就让他和他们一起遗臭万年吧……
幽若紧握着双手,嘴唇颤抖,不愿相信他是这样踏上皇位的,他真的是手染着手足的鲜血来换的这至高的权位么?可是她却在心底为他心痛,痛的心如刀绞,人间的所有绝情在一个帝王身上演绎的多么淋漓尽致,这流血千里帝王路,他走的何其艰辛,人情,对于一个帝王也许真的太奢侈了……
可是即便真是如此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日即便不是他,也会有另一个帝王踏着与他相似的道路走向这天下至高的宝座,一个帝王的是非功过自有历史来评判,与她无关,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叫皇上,掌控着天下生杀予夺大权却也背负着天下重责的孤独男人,其他的什么也不是……五更时刻,突然之间,金鼓大作,大军攻城,幽若、淑妃、二皇子再次被押上城楼。
“看着,这才是真正的残忍!”季如风压着双手被捆绑的幽若站在城头,不屑的说着。
幽若冷笑,斜睨着季如风:“难道就为了让我来看戏?”多么可笑又幼稚的理由。
“我想……有你在也许他不会贸然攻城……”
季如风戏谑的说着,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像是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难道不是么?人生如戏,对于他们这群亡命天涯,背着家族血海深仇的人来说,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虽是五更时刻,城楼外却是血光冲天,杀声如雷,震天动地。
鼓声一声高过一声,攻势一阵高过一阵,刀戟碰撞,战马嘶嚎,犹如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墙向城门移动,每近一步,都带来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就要把整座城池都浸在血光之中。
那城楼地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揪的幽若心如刀绞,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犹在襁褓中的婴儿,用这世上最惨烈的哭声和泪水,试图阻止那千军万马的攻击,只是他们可曾明白,今日如果不牺牲他们,城中的数十万百姓又当如何?
“报!北门被破!”一名士兵上来禀报,城楼之上的将士瞬间激愤异常。
“让老子和那狗贼拼了!”
“对!和他拼了!”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城楼之上除了弓弩手,那愤怒的呼号,到底夹杂了多少家仇国恨,才能让一群草莽之众如此热血沸腾,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也要作这困兽之斗!
一波又一波士兵从城门出去,投入那浴血的战场中,天色微亮,却只见眼前已是流血漂橹,尸山堆积,那黑甲大军踏着尸体一步步逼近城楼,宛如沐血而生的战龙,锐不可当,两军交战,已然分不清那些是敌,哪些是友,底下的哀嚎也越发凄惨不似人声,却终究只是化为铁蹄之下的一声惨叫。
那甲胄寒光,刀刃如雪,箭雨疾驰,四处滚动的头颅,残肢,尸身,惨不忍睹,迎面扑向幽若,一点点渗透那沉痛的心,痛的硬生生撕开几道裂缝,鲜血直流,在这战场以上,人命早已变得如此微薄。今日这一战,他又该背上多少沉重的孽债,即便再沉再重都要由他一人担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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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救命!”
“皇上,皇上……你退兵吧,臣妾求求你!”夏淑妃泪如雨下,声嘶力竭,极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去夺回那被季如风悬空在城楼之外的儿子。
那稚嫩恐惧的童声和那凄厉的哭嚎顿时遏制了城下的进攻,那满面鲜血的战士个个把目光投向了那战马之上的赫赫身影。
“段启,你准备为你儿子收尸吧!哈哈……”狂嗜的笑声传遍整个战场,季如风瞪视着城下的段启,似要用如刀的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幽若看着那孩子拼命挣扎的四肢,那小脸满是无边的惊恐,他还只是个孩子呀,只知道怕了所以哭,稚嫩的心灵也许永远不会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不该呀,在意识到自己作什么之前,已经开口了:“不要为难孩子!”
“啪”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划过天际,幽若被一掌打飞,撞到墙角跌坐在地上,季如风扬眉,嘴角泛着残肆的冷笑,宛如地狱阎王,一把抓起幽若放在城垛之上。
“对了,我忘了,也许段启不会在乎少个儿子,却会在乎你,哈哈……”
“不准你动她!”
一声怒吼穿透天际,似有千钧,惊诧了所有战士,齐刷刷的目光射向那巨吼之源,那宛如天神般屹立在战马之上的君王,方才还厮杀震天的战场瞬间陷入寂然。
晨曦曙光微露,染红了远处巍峨山脉,落在那战场马蹄下的尸身之上,宛如修罗地狱,惨绝人寰。
穿越血海尸山,段启深深凝望着城楼之上的倩影,仍旧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自己怎会不假思索的急吼出声。
一个在城头,一个在城下,就这样视线焦灼,好似穿越了千年时空的对视,恋恋不舍,缠绵悱恻。
那是他的声音么?幽若心头似有喷涌的炽热涌出,直冲脑际,眸中渐渐晕出一层轻雾,看不清那残肢尸骨、金甲战鼓,看不清那甲胄寒光、枪戟刀剑,却独独看清了那坚毅深邃的黑眸,在猎猎寒风中熠熠发光,照彻她心底一湖黑暗。
够了,真的够了!她何其有幸,能够让那个身负天下,睥睨江山的男人为她震天一吼,比起这城中几十万百姓她何其渺小!比起这抛头颅、洒热血的铮铮男儿,她何其卑微!比起这万里江山,天下苍生,她的性命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幽若笑了,笑得满足,笑得欣喜,笑得坦然,笑得凄美,笑得两行清泪从眸中飘然落下,漫天飞舞,天地无光。
何苦将自己和他的天下江山放在两端让他权衡痛苦,就让她为他来抉择吧!
对这那远处的身影嫣然一笑,眸中泪光闪烁,似有万缕情丝,缠绵不断,幽若一个决然转身挣脱季如风,脚尖轻踮城墙,飘落……
“不!”
一声悲鸣平地而起,直冲云霄,震慑万里。
[朝堂汹涌:第四十五章 失而复得]
听到那痛彻心扉的悲吼的刹那,幽若再也忍不住热泪眼眶,却只觉得身子直直的往下坠,眼前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笑……就在这一刹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好想好好活着,就这样呆在他身边,陪着他看尽沧海桑田,韶华远去。
她也许真的爱上他了,爱上了这个不该爱的君王……
只是如今万事成空,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思绪间却蓦然觉得腰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接着就是原本直直下坠的躯体一下子停住了,血液直冲脑际,堵得她全身都要窒息了一般,等她再次恢复知觉时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冰冷的怀抱拥着迅猛的上升,甚至可以听到狂风在耳畔飞掠而过,还有震天的喊杀声。
“杀!”
就在幽若身影消失在空中的一刹那,原本沉寂的战场再次沸腾起来,赫连容震声一吼,大军架着层层云梯爬上城楼,霎时,飞石如蝗,流箭如雨,血光冲天。
城楼之上的季如风怎么也料不到幽若会纵身跳下城楼,去只看到段启怒发冲冠,勒马飞驰而至,身后的大军如黑墙铁臂般再次杀来,一切都乱了。
厮杀怒啸,冷箭疾驰,染红一片苍穹。
城楼之上,顺着云梯而上的士兵一个个被巨石砸下,又一个个前赴后继,城垛之上,叛军的弓弩手与强行登上城楼的朝军纠缠扭打,一道道身影坠下,生死只在一刹那间。
季如风挥刀乱砍,眸中嗜血狂暴,大刀所及之处,头颅滚落,勾起道道血光,溅在城墙之上,脸上,身上,眼前只剩下狂嗜的杀戮,那久违的战场血腥味嵌入鼻中,也嵌入他心底,霎时震撼了他多年的癫狂。
如今,什么家仇国恨都不再重要,他们都曾经是战场之上的勇士,挥戈斩戟,怒饮敌血,他们天生就该属于战场,该在那刀剑纵横中浴血而战,曾经被剥夺的权利,在这一刹那以另一种方式收回。
……
“如风……”
段启喃喃低语,手抚着俯在城垛之上的季如风血染的尸体,眸中沉痛似狂,泪光闪烁,颤抖的右手落在季如风喷张的双瞳,为他的死不瞑目心痛欲碎。
“赫连,好生安葬这些将士!”
滚烫的泪滴欲要滑出眼睑,硬是被他给逼了回去,段启仰首,望着泛白的天际,沉声一叹,似要掏空心中郁积之气,决然转身,黑氅狂飞,黑眸凌厉肃穆,他身后又多了多少累累白骨……
仰光帝八年,齐王段允旧部作乱,叛军占领昌州、曲宁、暨南,帝御驾亲征,平乱天下,史称“昌州之乱”
经此一役,昌州城中早已是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全然没有往日的繁华嚣闹,粮草不济,城中百姓和朝军的正常用度尚不足。
接连数日,段启率左右扈下,在城中安抚百姓,下旨从临近城市调集粮草赈济民众。
“皇上,城中百姓均已安置妥当,余下的事宜就由臣代为处理吧,皇上还是应当早日返回汴西。”
赫连容望着正在批阅奏章的段启沉声道,虽然有皇上指挥调度,这昌州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了生产,但这朝中尚有许多大事等着皇上回去处理,皇上久留昌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段启放下手中的从汴西快马送达的奏章,起身走向窗头,负手而立,身形孤寂,眉头紧蹙,无声叹息,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么?他迟迟不返回汴西,就是尚抱着一丝希望,想要找到她,可是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任他把整个昌州翻过来,也,没有一点踪迹。
“皇上,这寻找贤妃娘娘之事就交予臣来办吧!”赫连容沉声道。
这昌州虽是夺回,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十万大军,死伤两万多,被掳的二皇子在当日攻城之际失踪,估计已是尸骨无存,所有被掳的妃子之中也只剩下夏淑妃一人,如今人处在恍惚昏迷之中,当日跳城的贤妃至今音讯全无。
一片沉寂之中,段启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