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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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没事吧?」
「公子,这些秦狗可曾为难你?」
容若心如刀绞,是他让这些人放下武器,不要抵抗的,是他让这些人,失去了战死沙场的荣耀,而沦为屈辱的俘虏。
可是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仍然没有任何人怨恨他,反而无比关心他的处境。
容若铁青着脸转过头回望,许漠天已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容若直接走到他面前,大声说:「放他们下来。」
「为什么?」许漠天冷笑一声:「因为他们是楚人?」
容若用尽全力大喝一声:「因为他们是人!」
许漠天莫名一怔,觉得胸口如受重击,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叫他所有的冷酷言语、残忍逼迫都出不了口,面对这男子带着怒气的眼睛,他一时竟觉不能逼视。
耳旁仿佛传来赵文博的低呼:「将军。」
许漠天定了定神,这才道:「两军作战,讲不得仁恕之道,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敌人,自应无所不用其极。」
容若冷笑一声:「国家与国家的战争,应该只有敌人而没有仇人,若每一个战死者的家人与朋友都要报仇,那天下再无宁日。战场之上,他们自然是你们的死敌,损身殒命,别无怨言,既已放下刀剑投降,便再也不是敌人。许将军也是一城主将,难道连对待俘虏最基本的仁恕都做不到。古来虽有杀俘之事,但或是逼不得已,或是生性残虐,最终不免尽失人心。将军平日应该不是这样对待俘虏的吧?」
许漠天淡淡道:「不错,往日我也会把俘虏收于军中,用做军奴,不会轻易杀戮,只是此一战,楚军杀我太多士卒,军中怨气升腾,不杀这些人,不能平众将之怒。」
容若冷冷道:「此一战又是何人引起的?楚军纯为自保,奋力反击,又有何错。」
许漠天对答如流:「两国交锋,所有名目道德不过虚妄,胜就是对,败就是错,不必再谈道理。」
「好,那就不谈道理,谈人心。楚军为秦军所俘,活该倒霉,但是秦军难道就没有人被楚军所俘吗?今日将军如此对待楚军,那么,他日楚军又会如何对待被俘的秦军?」
许漠天深深看了容若一眼,淡淡道:「我大秦勇士,为国而死,又有何惧。」
容若不由气结,愤而喝道:「你身为主将,不恤将士,只会说这些口号,为国而死、为国而死,上位者,只会叫下位者去死吗?」
许漠天再不看容若的表情,慢慢抬了抬手,站在木杆下的秦军已掏出了剜心尖刀。
张铁石忽的高叫一声:「公子你不必为我们难过,我大楚勇士,为国而死,又有何惧。」
其他楚军,也大声呼喝起来。
容若差点没气晕过去,这帮只会逞勇的家伙,专跟我扯后腿。
许漠天已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容若一眼:「他们自己的心意亦是如此,你又何必再多事。」
容若再也忍不住,瞪着他:「将士勇悍,是他们为国无惧,但身为主将,岂能不爱惜他们的性命。我既然带了他们出来,当然要尽力保全他们,我既然作主投降,便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他们。许将军,将心比心,你也不会愿意你手下的将士被楚军所杀,对不对?就算他们不怕死,你也会希望尽可能救护他们,对不对?若非如此,你又何必冒险回去救赵将军。」
他语气诚挚,有理有节,对于一军主帅来说,这番话简直说到心眼里去了。若是平常,许漠天怕也早就心软,为他所说服。
不过许漠天本来就不是残暴之人,所谓杀俘也是摆出来的架式,就是为了逼容若屈服,哪里会这样容易对他点头。
所以他再不理会容若,喝道:「动……」
一个「手」字还没说出口,容若已大声道:「许将军,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
许漠天终于正视他,脸上露了微笑:「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楚国的君王,以一国之尊的身分向我发出请求,我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容若毫不犹豫,退后一步,对着许漠天一拱手,端然正色:「楚王萧若,请求大秦驻定远城主帅许漠天将军,手下留情,饶恕所有被俘楚军性命。」
虽说许漠天是故意用这些楚军来逼容若屈服的,却也料不到,他承认得这样爽快、这样干脆,不由微微一愣。
但他反应神速,立刻笑道:「既有楚王之命,末将岂敢不遵。」
随着他淡淡下令,被吊起的楚军全被放了下来。
他们本来被高吊在半空中,听不清容若的话,不明白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却依稀猜到,必是容若做出了什么妥协,才能让他们逃过一死。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容若。
容若心中感动,处此困境,他们担忧他,竟仍然远胜于担心他们自己。
但他仍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对诸人摆了摆手,用无声的形体语言,告诉大家放心。
许漠天微笑伸手相引:「厅中已备微酒薄茗,陛下请。」
容若倒也处之泰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倒真不如大大方方,面对一切,所以微微一笑,举步向前。
楚韵如先一步走到许漠天身边,无视一旁秦军将士警惕的眼神,双手奉上刚才夺到的宝剑:「适才对将军无礼,还请恕罪。」
既然容若承认了楚国皇帝的身分,那楚韵如就是皇后,许漠天也不敢造次,恭敬地伸手接过剑,顺势弯腰一礼:「娘娘神技,末将惭愧。」
容若在旁边笑道:「是啊!这是韵如隔空摄物的独门绝技,名字就叫……」
他语气一顿,忽然想到,如果告诉他,这招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只怕这人聪明,很快就能想到,韵如靠的是一根不易察觉的细线来夺剑,而绝不曾高明到有隔空摄物的本领,这样一来,他们就算弄明白韵如的武功深浅,以后行事更无顾忌了。
这一转念间,他已改了口,笑吟吟道:「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伸缩自如的爱。」
这样古怪的武功名字,让人听得愕然,想到楚韵如奇妙至极的本事,也不由让许漠天暗中出了一身冷汗。武功高到可以隔空摄物的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若要出杀招的话,就算是自己,也难以应付得下来吧!
不过,他毕竟胆识过人,心念电转之间,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不曾后退一步,依旧执礼甚恭。
楚韵如愕然看看容若,却见容若笑嘻嘻眨眨眼,便也会心一笑。无论如何,她也不至于把自己全靠透明的细丝牵引夺剑的真相说出来的。
一行人回了正厅,分宾主落坐,宴席就此开始。
虽说,一干秦军将领至今,仍无法适应容若身分上的变化,虽说,定远城的酒宴,也同样和飞雪关一样,谈不上有多豪华。不过,许漠天殷殷待客,容若谈笑风生,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实在想像不到,他们彼此的身分处境,如此古怪。
容若是俘虏,但他皇帝的身分,让任何一个有分寸的将领,不致做出对他失礼的事。再加上,秦王摆明了要利用容若对付楚国,在这种容若必有大用的情况下,更没有人愿意狠力得罪他,许多威逼利诱的手段,对他都不能施展,反要客气相待。而且,楚韵如让人感觉高深莫测的武功,更让人在咫尺之间、厅堂之上,不能对容若无礼。
亏得许漠天,还可以谈笑自如,应对从容,让人生起如沐春风之感,简直能让人忘掉自己本来是俘虏这一事实了。就算对楚韵如,他也不曾表现半点畏惧,却又恭敬守礼,分寸拿捏极好。纵然是笃定在定远城中,楚韵如武功再高,也不敢拿容若的性命冒险,胡乱出手,但许漠天这等镇定从容的功夫,却也让人佩服。
酒席谈笑之间,双方说说楚国的繁荣、秦国的风俗、楚地的歌韵、秦境的传说,又谈及秦国的英风传奇、楚国的立国传说,双方都是兴致勃勃,高兴之时,拍案大笑,长歌饮酒,无比痛快。
看得一干秦将,汗如雨下之外,却也佩服莫名。这样演戏的功夫,实在让人佩服。也亏得这二位,好像所有发生的事都不存在,没事人一般谈笑风生。
如果不是许漠天密诏众将,把秦王密旨公布,如果不是容若当众承认身分,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种奇怪的事。甚至直到现在,很多人还有做梦一般诡异的感觉。
许漠天也在说笑之间,暗中套问容若楚国内情、朝中状况、兵力分布,等等。
容若仿似毫无所觉,说笑无忌,可一扯到重要问题,即刻糊涂,关于国事、朝政、军务,他的回答永远是:「我哪里知道,这要问摄政王啊!」
许漠天听得暗中翻白眼,可看着容若无辜的眼神,却又没办法说容若是在骗人。全天下都知道楚国皇帝没实权,楚国皇帝不管政务,在这种情况下,他说不知道,实在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他也曾问及,容若离京之后的情况、来到飞雪关的缘故,努力想让人联想楚国君王与摄政王不合,致使皇帝偷偷外逃,或其他对楚国稳定不利的事。
容若只是笑嘻嘻说:「反正国事我也不懂,听着也烦,留在京城多辛苦,索性都扔给摄政王,我自己出来玩玩。这一路游山玩水,一不小心,离开了国境,到卫国转了个圈,就让陈将军给请回去了,这不,又让许将军你请来做客了。」
天大的事,于他好像都只是说笑,喝酒喝得脸通红,好像带了七八分醉意,说话更是漫不经心,让人拿不到重点,摸不到头脑,找不到一点可以利用的地方。
直到容若醉得趴在桌上睡倒,许漠天仍没有套出一句可以利用的话。
一直在席间微笑相陪的楚韵如扶起容若,对许漠天道:「许将军,他醉了,请容我们夫妇休息。」
许漠天连忙应是,喝令送楚王夫妇回房,好生服侍,又让人快去张罗解酒汤,亲自相送到台阶之下,犹自目送容若和楚韵如在一大群秦军的护送之下离开。
直到人影远去,许漠天才悠悠一笑:「我以前只当他是没有能力,大权旁落,为了自保,连母亲都可以出卖,忍受嫁母之辱的无用皇帝,如今才知,此人大勇大智,又自精明奇诡,不但战场之上,刚烈果决,就连受被俘之辱后,犹能从容应对,不失大体,不丢楚国颜面,不损楚王威仪。刚才酒席之上,更是滑不溜手,全无半点破绽,这样的人物,实在让人想不通,为何会甘心让别人掌握国家大权,为何会宁愿为了一个手下将领,沦落为囚徒。」
他摇摇头,只觉那人实在万分古怪:「看来,想要打动他的心思、打开他的嘴,我的能力不足,还是早日将他押入京城,交予陛下吧!也只有陛下这样的人物,才能降得住此人。」
他心中下了决定,嘴里下令:「到被俘的楚军里,挑两个人出来,送去服侍他吧!这样,显得我们大方些、恭敬些,毕竟陛下留他有用,不能将他得罪太狠,彼此多留余地吧!不过……也不能不防着他,不可让他们接近其他楚国的俘虏,不可让他们有什么消息可以私相传递。」
先锋李良臣在旁低声说:「既是如此,何必再让楚人去服侍他?万一……」
「只派两个,隔绝消息,掀不起大浪。被俘的时候,表面再坚强,心里也是凄凉的,身边若能有熟悉的人相陪,心情会好很多,这个人情,咱们做了也无损失。另外,他外表看来嘻嘻哈哈,内心其实极之坚强,非常难以折服,刚才若不是为了保住所有楚军的性命,他也不会屈服松口的。既然这是弱点,我就要让他的弱点更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