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香(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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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刚刚和我说的。”她低头瞧着他,说:“你无法想像,人们会在无意中,透露多少能够赚钱的小道消息。”
或许,他其实可以想像,毕竟她就是个活生生的实证。
他注视着那个显得有些忐忑不安的女人,道:“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情报。”
“我知道。”她垂下了眼,脸色瞬间又变得更白。
“你有什么事吗?”他握紧了滑鼠,问。
“我喝完汤了,来还锅子。”她垂着脑袋说。
还锅子拿给他妈就行了,不需要到他房间来,而且此刻她手上也没有拿着任何锅具。瞧着眼前这倔强的女人,他只觉烦躁在心中堆叠,正要回首,继续工作,她却开了口。
“还有”渺渺舔了舔干涩的唇,吸气,抬眼,看着他悄声开口:“我很抱歉。”
一秒钟,怀疑他的耳朵听错。
他扬眉,让她耳发热、脸微红,但仍鼓起勇气重复。
“我很抱歉。”她说,这一回,大声了点。
他的脸,再次没了表情,只歪着头,微微又眯起了眼,审视着她。
渺渺局促不安的站着,忍住想逃跑的冲动,张嘴再道:“我不该那么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我……”
她语音一顿,显得莫名紧张,甚至忍不住咬住了唇。
他看见,她黑眸中,有着不确定的神色,她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几乎忍不住,想催促她,叫她别再用牙齿蹂躏那柔嫩的唇,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耐心的等着。
该死,华渺渺,你是来道歉,把话说清楚的,别这么僵站着。
可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事到临头,还是感到有些惊恐。
她强迫自己张嘴,让字滑过。
“最近,我做了一个梦…”
她再起头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乍听之下,和前面的话题完全没有相关,但他隐约晓得,这很重要。
“我睡不好,我已经睡不好很久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眼前的女人,非常紧张,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这么不安。
她瞧着旁边,不自在的伸手环抱着自己,缓缓摩擦着双手的手臂,好像屋子里的冷气只有八度,而不是二十八度。
这女人看起来活像站在雪地之中,他想将她拉到怀中,却怕惊扰到她。
渺渺咽着口水,道:“上个月,我在街上,买了一盒香,那味道很好闻,店员说能够安眠,我想,试试也无妨,所以就买了。”
渺渺将视线拉回他脸上,等着他的评论,但眼前的男人,脸上没有表情,他没有嘲笑她,也没有指责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不知何时,他已经椅子转了半圈,面对着她。
“然后呢?”他问。
“我点了那盒香。”她往视着他,道:“然后做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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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
深深的,再吸口气,怕自己反悔,她快速的开口:“我梦到我回到了战国时代,交了一个朋友。”
她屏住气息,看着他,等着他大声嗤笑,或生气。
但他只是以手撑着脸,一语不发的,用那双深幽的黑眸瞧着她,薄唇微启。
“叫什么名字?”
渺渺一怔。
“你的朋友。”他说。
她瞪着他,张嘴,开口:“刀荼蘼……她叫刀荼蘼……荼蘼她,是个总管……”
话一起头,就再不敢停下。
在来得及后悔之前,她已经滔滔不绝的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字字句句,如泉似水,轻轻从嘴里涌出,飘散在空气中。
第12章(1)
她说出来了。
关于铁子正,关于刀荼靡,关于那上柱国,和他的夫人,还有那位和卖香的咖啡店员长得一模一样的阿澪,以及消失无踪影的那间咖啡店……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什么停顿。
他的电脑主机,轻轻运转着;墙上的冷气,无声吹送着凉风。
他的卧房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男人脸上,波澜不兴。
渺渺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感觉。
然后,他开了口,问:“今天晚上,你就是在找那间店?”
“对……”
反胃的感觉,又再次上涌,再一次的,她不自觉来回轻抚着自己的双臂。
“你觉得,我疯了,对不对?”
渺渺颤颤开口,想扯出轻笑自嘲,却没有办法,言语里,只有藏不住的慌。
“不。”他把手放下,慢吞吞的说:“我记得你说的盒子和香炉,你摆在床头。”
“你看到了?”她愣愣。
“嗯。”他点头,道:“至少,那个,不是你的幻觉。或许,你只是一时情急,太紧张,才记错了咖啡店所在的地方。”
是吗?
“你……相信我?”她无法置信的悄声轻问。
过去一个月,这个女人确实睡得比较好一点。
他很清楚,他每天都会忍不住探看一下,那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她的房间,就在他窗外,正对着他的。
“对。”他瞧着她,说:“如果你疯了,我想你没有办法如此正确的,处理你手边的每一份工作,过去一个月,你不曾搞砸过它们,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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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
他点出了一个她不曾想过的事实。
渺渺惊讶的看着他,喃喃回道:“没有,昨天之前,我没有搞砸过任何一件工作。”
他将两手交握在身前搭成塔尖状,定定的看着她,道:“所以,我想你不需要太过紧张。
无论如何,至少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为此哈哈大笑。
眼前的男人,认真看待她的恐惧。
渺渺震慑的瞧着他,屏息,然后吐出,突然有些腿软,却又感觉不安。
应该这样就好,她应该算了,他能体谅她的状况,而且他认为她没疯,只是太累而己,可是……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她忍不住,她无法再一个人,承受这整件事,而他又是如此理智冷静,于是话又悄悄溜出口。
“我觉得,荼靡是我呢……?你还是觉得我没疯吗?”
孔奇云微微一房。
渺渺看着他,口干喉紧,白着脸,哑声道:“我觉得,荼靡是我,我就是荼靡,不只……在梦里……不只昨夜而己……”
“怎么说?”他问。
“我记得,一些没有梦到的事,我不应该晓得的事。”渺渺舔着唇,痛苦的哑声道:“我记得,铁子正牵着荼靡的手,带荼靡离开刀家……我记得,有一日荼靡去朝市,天正下雨,淋湿了被锁在街边的小蛮奴,却无人理,她本想下车买奴,但另一辆车舆停下,铁子正抢先了她一步,买了那奴,一把抱起那孩子,亲手把锁给解了……你知道吗?他一点都不嫌那孩子身上脏,沾了泥,爬了虫,藏了蚤……”
声,轻如风。
她的眼,迷离朦胧,不知何时,又再悄悄泛红。
“我记得,有年冬日,他强要刀家派人来探我,逼着他们,对我嘘寒问暖……何必呢?明知都是虚假,却执意要做?为了什么?为让我安心?就这样,他愿意年年都砸下千金万金?”
她那悲伤酸楚的怔忡摸样,喑哑吐出的一言一语,都教他心惊不己。
不由得,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渺渺。”
她身一震,回神抬首。
他极力维持着镇定,告诉她:“人的大脑,会欺骗自己,将梦里不足的部分,自动补足,或许你也只是这样而己。”
“但是,那个梦……好清楚……”她睁着赤红大眼,轻颤。“我记得,他身上泉涌而出的血,好热、好烫,既湿,又黏,止不住……我怎么样也止不住……”
“那不是你,是荼靡,刀荼靡。”他轻喝,抚着她的脸,制止她的低语。
“我知道……我知道……”渺渺喉头一哽,仰望着他,痛苦的说:“那不是我,是荼靡。可我不曾接触过战国时代的文物,甚至没有看过相关电影小说,只是过去这个月,梦到过而己,为什么现在却会知道那么多当时的事情?我知道丝麻该如何精练,怎样脱胶、染色,晓得能用一匹绢,换多少米。我还清楚市有分早午晚,管理市场的官叫市令,收的税叫布,有分总布与质布。我知道季春之月不伐桑柘,孟夏之月不伐大树。我知道他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越说越害怕。
“我甚至可以背得出,楚国所有的爵位与官职。”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渺渺在他身前,抖颤迷惑的问:“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历史系的……又不是历史系的……”
她是这么恐慌,如此困惑,整个人抖得如风中落叶,他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强调:“那只是梦,只是场梦而己,你应该把它忘了。”
“我知道我该忘了……”她将脸埋在他肩头,痛苦的哽咽喘息,“但我忍不住、忍不住想,或许,那不是梦……不只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是我的……前世?否则……我怎会如此清楚?怎会这般……感同身受?”
前世之说,只是怪力乱神,没有科学实证。
他应该振振有辞的告诉她,却说不出口,只有心阵阵紧缩,只能收紧手,将她紧拥。
原以为,她做恶梦,是因为难以摆脱,丧亲之痛;却未料,困扰她的,却是更混乱的状态。
“孔奇云……我疯了吗?”她的问题,好小声、好小声,闷在他肩头。
他抚着她的后脑,抚着她的背,实际的道:“或许你应该去看医生。”
她喉咙紧缩,同意:“或许,我应该去看医生。”
但她不想。
他知道,她也清楚。
这一切,太荒谬,太超乎常理。
若那场梦,并不是梦,若她记得的一切,事后被证明都是真的,两人几乎可以确定,她会被心理医生当成医学案例,新闻记者会找上门来,家门前会日夜被狗仔包围,或许记者狗仔在兴头过后就会消失,但她这辈子,却绝对会因此被贴上怪胎的标签。
况且,那个梦,太过私密,他怀疑她有办法,和陌生人谈论。若非压力太大,快将她逼疯,恐怕她也不会和他说。
事实上,她愿意讲出来,己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个女人是如此倔强压抑,顽固得像颗石头,要不是两个人已经解开了多年的误会,要不是他昨晚,刚好人就在那里,恐怕她至今,都还要压着。
她担心自己已经疯狂,害怕面对那些真相,慌得无人可以商量,才找上了他。
“或许,”他建议:“我们可以再去找找看,你说的那间咖啡店。”
“你愿意……”渺渺微讶,抬首轻问:“帮我?”
只见他低着头,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黑瞳幽幽,问:“为什么不愿意?”
至此,才发现,自己在他怀中,揪着他的衣,贴着他的身,依偎着他。
微微的,小小一惊,该退开的,却又不想。
亲密的氛围,飘散在空中。
他的手指,画过她的颊,抚过她的眉。
“为什么,不愿意?”他轻问。
渺渺仰望着他,不自觉,止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她悄声说。
“渺渺。”他的手指,滑上了她的唇瓣,哑声再问:“你为什么来?”
他的指,微暖。
刹那间,脸红了起来,她不自觉轻喘,回道:“我……来道歉……来还锅子……”
“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