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第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感觉。他们借我的身体来到世上,为郑氏传宗接代,仅此而已。”
那声音停顿片刻。“你母亲的心愿是否达成了?”
“已经达成。所以徒儿要走了。”
声音沉默一会儿。“走吧,走吧。”
郑彦准备走了。
“恶人果然名不虚传。”
郑彦停下,风吹动一尺长的束发飘带。
“我教了你十五年,你对我一点儿留恋之情都没有。”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徒儿亲热不起来。”一抹微笑从郑彦嘴角扬起。他抬头看天,几只苍鹰在头顶上方盘旋。顺着它们盘旋的方向,他看到三只雪白的小兔在草丛中追逐嬉戏,时而并行,时而排成一队,时而变线分赴三方。
“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师父没别的吩咐,徒儿走了。”郑彦面带笑容轻轻巧巧说出这句话,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告别,今天分开,明天还会见面一样。
任何期待轰轰烈烈分别情景的人,都不愿看到对方这样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那个声音也有些生气了。
“我看了你十世,也没有看透你。郑彦,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只要没看错人,看不看透又有什么关系?”
声音笑了,笑声掺杂着无奈和一丝苦涩。郑彦的眼睛慢慢深邃。
“师父……”
“别忙走,我有事让你做。”声音提高八度。教了十五年的徒弟将他视如敝履,急欲弃之而后快,谁碰上这种事都得火大。
“师父请说。”郑彦眼中荡漾着笑意。
“帮我折磨那些天神,杀不了他们就让他们不得安宁。”
郑彦仍然笑着。“徒儿做不到。”
“啪”凌空掉下一张弓一篓箭。郑彦将它们拾起来,弓是藏蓝色的,箭分七彩,不知是何种金属制成,份量很重。
“断虹弓,碎云箭,有了它们玉帝的宝座你也射得中。”
笑意飞上郑彦的眼角眉梢。“即便如此,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被他事不关己的语气激怒,声音变得凄厉起来。“你不做我就缠着你,让你生不如死。”
郑彦的眼睛盯着小白兔,它们在做一种高难度的叠加动作。
“师父当知,徒儿从来不怕诅咒。”
“我没在吓唬你。你若知道我是谁,便不会奇怪了。”
此时三只小白兔刚好排成一列。
“我知道。”郑彦说。他弯弓搭箭,快如闪电,碎云箭呼啸而出,将三只小白兔串在一起。“吱吱吱”箭身发出的红光将小兔烧成灰烬。
“你…你原来早已知道。”
郑彦冷笑。“周文王长子,姬伯邑考。徒儿若连师父名讳都不知道,岂非不孝。”
虚空中现出一个人影,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紫色锦缎“万”字滚边游龙袍,腰系玉带,脚蹬金靴,直发披肩,肤如凝脂,眉若春山,目似朗星,挺秀的玉鼻下,一张樱桃般润红的小口微合,虽怒而含情,虽悲而含笑。
郑彦看得胸中气血翻涌,伯邑考不愧为寰宇内最美的男人,妩媚之处尤胜女子,怨不得九尾狐狸精都为之心折,得不到宁毁之。
“师父已贵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何必对旧事耿耿于怀。”
“至诚至孝,至仁至义,舍我其谁。文王得了盛名,武王得了天下,我得到了什么?”
“师父成全了他们。”
伯邑考惨然一笑,“这话拿来骗天下人还可以,却骗不了自己。”
可是不骗自己又能怎样?事实已经铸成,万难更改。
“师父莫非后悔了?”
“没有!”伯邑考怒目圆睁,“我堂堂文王世子,岂可诌媚于妖狐。”
“往事重来,师父仍要拒绝妲己?”
“自然。”
“那师父还执着什么?”
“我恨当初不听父王之言前往殷都;我恨死得太惨,只存三块碎肉于世,不成人形;我恨死后封神还要屈居人下。”
郑彦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师父要和众神为敌?”
“不是我,是你。你是恶人,现在又有圣物护身,可以不入六道轮回,不会魂飞魄散。他们拿你没办法。”
“师父不怕他们知道您背后主使?”
“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大不了陪你一起死,下界投胎做恶人。”
郑彦冷笑。“师父是神,死不了。徒儿更不愿自己找死。”
伯邑考眼中射出寒光。“这么说,你不会替我办事?”
“徒儿只做想做的事,师父这件事徒儿不想做。”
伯邑考冷哼一声,“我早该想到,说服恶人卖命,比说服江河改道还难。”
伯邑考手中多了一张古琴,烫金的琴身发出古朴的棕褐色光泽。
“郑彦,我的本领中你只有一样没学会——抚琴。以前我怪你不用心,现在我要谢你,你若会抚琴,我此刻便杀不了你。”
郑彦的脸色变了。
“师徒一场,为师抚一曲作别,送你这欺师灭祖的东西上西天。”
“噔”琴声乍起。郑彦心口大痛,拉开断虹弓,连发数支碎云箭,射向古琴和伯邑考。碎云箭穿身而过,伯邑考毫发无损。
“郑彦,你面前的为师只是幻影,你射不中。乖乖领死吧。”
伯邑考轻拨琴弦,大珠小珠落玉盘。郑彦心窝头颅疼痛难当,弓箭脱手。一直飞翔在头顶上的苍鹰尽数折羽,跌下山崖。
“为师的追魂曲如何?”伯邑考冷冷的说。
郑彦站立不稳,翻然倒地。
伯邑考毫不留情,肃杀琴音声声追命,郑彦只觉天旋地转,全身经脉尽断,眼前渐渐模糊。
“师父,徒儿不孝。您杀徒儿是应该的。徒儿不怪您。”一缕鲜血自他失去血色的唇边淌下,不断痉挛的四肢舒展开来,他闭上了漂亮的眼睛。
一曲终了,郑彦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伯邑考抬起泪雨沾湿的脸颊。
“彦儿,为师本不想杀你。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不能听为师一次?”五百年凝望,十五年师徒之情,一朝全毁。伯邑考失了神。
一个时辰后,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姬伯邑考失魂落魄的回转天庭。
又半个时辰后,郑彦的“尸体”突然坐起来,抹去嘴角的“血”。
“这玫瑰樱桃汁的味道不错。”
九天云宵紫微宫中的俊神看在眼里,目光发直,“好孩子,连为师都被你骗了。好…好呀。”过了一会儿,痛苦和麻木的感觉消失,伯邑考直恨得银牙咬碎。“郑彦,我要杀了你!”今夜的紫微星特别亮。
郑彦拍净身上的泥土,看看天时,“不早了,还得赶下一场呢。”
………………………………………………………………………………………………………………………………………………………………………………………………………………………………………………………………………………………………………………………… 碧水湖边,瀑布脚下,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端坐青石之上,直钩垂钓,镜面一样平静的湖水孤伶伶的倒映着一根鱼竿。
“太公还这样执着吗?”郑彦朗声道。
老头儿一动不动。“总有明主的。”
郑彦靠着他在青石上坐下。“当世已无明主,即使有也看不到无形的良臣。”
鱼竿剧烈抖动一下,马上归为平静。
“伯邑考走了?”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刚刚驾归天庭。”
姜尚吃了一惊,转头审视这个琢磨不透的青年。
“你怎么做到的?”
“我杀了他在人间的宿主。”
姜尚点点头,好办法。
“你赶走他,又来赶我?”
郑彦凝视水面,投下一颗石子。
“太公有地方去吗?”
鱼竿又抖了一下,水面上的涟漪散去后,面前姜尚的影像开始模糊。
“两千年了,我过得很平静。你为什么要扰乱我的平静?”
“封神之战已经过去两千年了吗?”
影像又模糊一重。
“我在这里钓鱼,又没有妨碍你。”
“太公没有妨碍任何人,除了我,没有人看得到您。”
影像越发模糊不清。
“我马上走,行不行?”
一颗彗星滑过黄昏的天际,郑彦叫道:“快看,扫帚星,是姜夫人吧。”
姜尚的影子像被铁锤击中,出现裂痕。
“罢了。劫数难逃。流浪了两千年,终究躲不过。”
影子慢慢分崩离析。
“啪”鱼竿掉进水中。
“郑彦,我留下的遗稿,你要替我传与后世。”影子散去,声音围着郑彦绕了一周也散去了。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青石上泛黄的竹简。
郑彦伸出手,还没有碰到,竹简就随风化成片片碎屑,被风带到湖面上,沾水融化了。两千年前的东西没有姜太公的精神力护佑,如何能够保全。
郑彦叹一口气,“太公,郑彦对不住您,没有保住您的遗稿。”
他坐在青石上发了一会儿愁,忽然笑道:“什么遗稿?你又没有死,不会自己教徒弟。”
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太公,早晚有一天,你会为此感谢我。”
………………………………………………………………………………………………………………………………………………………………………………………………………………………………………………………………………………………………………………………… 这天深夜,在山崖上枯枝搭建的鹰巢中,郑彦找到一只雏鹰。“你的家人都死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叫你花翎,好不好?”
2003年12月9日星期二
前传 不了情
九月初九重阳节正是南方饮酒赏菊的时节,据说这个习俗始于东晋陶渊明。每逢这时,城镇里便有赏菊会举行,烧菊茶、摊煎饼、贩卖各色小吃的,纷纷云集于此,吃客看客络绎不绝,文人雅士流连不去,待到宾客走时,东道主会采菊相送。一年中气候适宜,景色迷人的盛会莫过于此,就连春节的庙会也不能与之相比。
郑彦行至杭州,禁不住菊花美景的诱惑,也来赴会。竹篱圈成场地的赏菊会里,黄菊掩日,观者摩肩接踵。郑彦怀里揣着花翎,它还很小,不太会飞,追风和啸天跟在身后。追风的眼睛已经被千奇百艳的菊花耀花了,走起路来脚下磕磕绊绊,摇摇晃晃。啸天的鼻子对花粉过敏,连连打喷嚏,样子逗得郑彦哈哈大笑。拖着这两个麻烦的家伙,他只能往人少的地方走。还好他不是那种厌恶寂寞的人,在五彩缤纷、芳香四溢的满园菊花中独自穿行,眼中充斥着争奇斗艳、含苞欲放的菊花,耳中倾听着文人墨客吟诗作赋,鼻腔肺腑呼吸着沁人心脾的异香,心早已醉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所在,郑彦微微警觉,纵然他刻意找寻清静,此地人数众多,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去处。正疑惑间,但觉阴风扑面……
“陈兄,来否?郭兄,我在这里。钱兄,小弟等候多时了……”不远处支了一张桌子,四把藤椅,一个身着宝蓝色丝绸长衣的青年公子一边埋头温酒煮茶,一边招呼着。
零零散散的过往人等置若罔闻,无人驻步。
闻到淡淡的梅子酒香,郑彦笑着走过去。
“这位仁兄请了。”
那位公子抬头,一脸的惊愕之色。他大约二十一、二岁,生得十分俊俏,然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你是谁?”他问。
郑彦忍不住笑了,迷人的黑色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红唇轻启,银牙微露,配之洁白如玉、光滑无比的俊脸,如墨渲染的黑发,一身素缎武生剑袖,在艳而不妖的君子菊丛下,格外显得清新飘逸,气度不凡。
那公子见凭空来了这样一位妙人,不由惊呆了。
郑彦笑道:“怎么?仁兄当街招呼人喝酒,小弟来了,仁兄又不欢迎了?莫非……仁兄嫌弃小弟是外乡人,不配与仁兄饮酒?”
“岂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仁兄请。”
“请。”
郑彦大大方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