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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何处寄余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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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余绅便安安静静地靠过来,把头枕在薛覃霈肩膀上。

    天上的阳光隔了一整个人间大地,隔了一汪海水,隔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照进来时便什么也不剩了,两人此刻贴得那么近,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可是不知怎的,这样深的沉寂,反而叫二人都安心了下来。

    现在还是白天,他们商量了一下,怕晚上会更暗,便先吹熄了那盏小油灯,等到晚上再把它点燃。

    度过了几个难捱的小时,两人正睡得混混沉沉的时候,小白又吐了,吐着吐着因为没有进食,再也吐不出来什么,只能干呕。

    余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了看小窗外,海水已经变成了黑色。

    “操。”薛覃霈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你还好么?”

    “以前也不是没有坐过,”余绅有气无力地看着小玻璃窗外黑色的海水,反而安慰起薛覃霈来,“很快就到了,闭上眼,很快的。”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小白的呕吐物的味道,薛覃霈一向爱干净,现在却也能忍下去了,他想,不就是坐个船么,忍忍就到了。

    于是又闭上了眼。

    他们两个人一路上都是空着肚子,什么都没吃,终于到岸的时候感觉简直如同重生,跌跌撞撞地就下去了。

    薛覃霈根本就是在躲着靳云鹤,他从一开始就躲,躲到现在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窝囊。然而虽然内心也清楚,他偏偏就是下不了狠心给二人一个痛快。他有时候希望余绅可以出来管管,可余绅如今虽然在他身边,实则对于他的事基本不过问,也不多管,甚至话都不多。

    也是奇怪,几个人明明在生活里纠缠在一起,过起来却总像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锁直到人都快走光以后才被打开,二人憋久了以后重见天日,都有些喜悦。

    薛覃霈没来过香港,四处环望了几眼,觉得有些新奇,但安排的车已经到了,他们便没有耽搁直接去了新家。

    要说薛家在香港的私宅似乎并没有比在上海的差了多少,香港如今繁荣昌盛的,飞机大炮都不往这儿打,那路上的人一看就没内陆百姓的苦大仇深。

    薛覃霈的十几年都是在英租界混大的,没受过什么苦,没法理解。余绅倒是知道贫穷的滋味,但是一贫穷了就想着富的好,一直在薛家的庇护下,其实也没见过什么深重的苦难。

    如今到了香港,几乎又是另一个世界。有钱人的好啊,这就体现出来了。

    靳云鹤跟着休斯医生的车走了,休斯医生说要带他去医院。

    薛覃霈朝余绅看了一眼,余绅没转头,但是知道,于是便问他:“你去么?要不我回去收拾收拾家里,等你回来好休息。”

    余绅根本就不想管任何事。

    薛覃霈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行。”

    于是也随着休斯医生去了。

    靳云鹤虽然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但意识十分清醒,浑身上下的痛从来没有这么真切过,简直像被汽车从头到脚碾过了一遍,他想到哪儿哪儿就痛,并且痛得胆战心惊。他很想呻吟,可是身边没有人能让他依靠听他呻吟,他也太累了,哪里还有力气呻吟呢?

    休斯医生以前没见过靳云鹤,都不敢承认自己一路上被他的脸吓得够呛,不过惊吓之余,他还是粗略地检查过了靳云鹤的身体,断定除了外伤严重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决定带靳云鹤去医院,也是想要负点责任,毕竟医院的条件实在好了太多。

    薛覃霈一路尾随在休斯医生后面,也不说话,只让休斯医生知道他的存在。他本来想从口袋里掏根烟出来抽的,无奈点了很久都没点燃,这才发现是潮了。

    休斯大概曾经来过香港,直接租车就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一路走得干净利索,一点都不拖沓,到了以后又开了间病房让靳云鹤先住着,自己去找医生交涉了。薛覃霈在病床边站着,眼看来了两个护士把床上的靳云鹤摆好,开始给他脱衣服。

    那件黑色大氅一拿走,便露出了满身狼藉。

    其中一个护士似乎年轻一点,接着便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到后面变成了一句轻轻的啊。

    另一个护士倒是没停手,只转过头看了一眼薛覃霈说抱歉。

    可薛覃霈哪还关心她们两个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靳云鹤,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靳云鹤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外套脱下来了,里面的衣服便开始变得有些难脱——全都和着血粘在了皮上。

    薛覃霈没看见靳云鹤的脸,也不知道他此时正硬咬着牙不出声。

    那两个护士此时进行到这里,不再动手了,而是拉上帘子统一出去,没多久又带了个医生回来。

    薛覃霈被赶了出去,再回来时,靳云鹤便已经换了衣服,安静地躺在床上。

    薛覃霈以为他在休息,便离开了病房去找休斯医生。

    那边休斯医生和医院的工作人员交涉完了,正在借用医院的电话,然而打了几次都没打通,就不打了,开始皱着眉头焦虑地踱步。

    薛覃霈哪里知道休斯一路这么痛快是因为他爸给钱给得痛快,现在他联系不上薛文锡了,就开始着急了。

    “薛先生,”休斯医生一见到他,急忙就赶了过来,“你看人都送到医院了,我是不是也能走了?”

    薛覃霈皱着眉看他,双手掐在腰上:“我记得当初合约一签就是十年,现在薛家搬到香港来了,要不您家也挪个窝?”

    “这……”休斯医生似乎也想起来了这茬,为难地挠挠头,“我得问问家里人。”

    事到如今,薛覃霈也懒得和他瞎扯淡,张口不提钱的事儿,就想看看他能干什么。

    趁着休斯医生打电话的空,薛覃霈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终于认真地把靳云鹤看在了自己眼里。

    靳云鹤的头上用白色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不见,身上也换了白色的病号服,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什么。但是薛覃霈已经知道他受苦了,并且知道地深切。要不是这次他受了这么大的苦,所有事情也就不会那么突然地变化了。

    其实说不在乎,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毕竟眼前这个人算得上和自己一起长大,长得好看,口齿伶俐,怎么着也不能说讨人厌。

    他只是因为知道了靳云鹤对自己的莫名情愫而感到惶恐。

    薛覃霈红了眼圈,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掏烟,掏了一半想起来医院里不能抽烟,便住了手,握住靳云鹤的。

    “对不起……”

    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怕这颤抖通过自己的手传到靳云鹤身上,便又想抽回去。

    然而那手却动了一下,似乎想握住,病床上同时传来一句轻微的呻吟:“痛。”

    

    第38章 叁拾捌 香港

    

    靳云鹤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大肆呻吟的机会——现在身边只有薛覃霈一个人,他安心。

    因此便把之前硬吞下的所有痛楚统统又吐了出来,嘴里嗯嗯啊啊的,像在唱戏。

    他倒是不那么难受了,殊不知薛覃霈却是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

    薛覃霈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折在家里三个人手里了,无论在外面怎么作威作福,面对家里人,他总是软弱。更不消说这靳云鹤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人。

    “你很痛?”薛覃霈内心挣扎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问完又觉得是废话,于是继续说道,“我去问问医生,你能自己待会儿么?”

    靳云鹤仍旧是呻吟,也听不清呻吟了些什么。

    薛覃霈便起身出去了。

    他问了问医生有什么办法能减轻疼痛,那医生瞥了他一眼,推推眼镜,心不在焉道:“镇痛剂,吗啡杜冷丁什么的。”

    薛覃霈也挺着急,因为靳云鹤才刚送过来并没有检查出什么结果,此刻又躺在那里痛得不行,便按着医生不让他走:“有办法就用啊,钱不是问题。”

    那医生其实不想负责,但是吗啡这种药一用起来很容易就没个头,要是给富人用了,利益就是长久的,因此上下打量了一眼薛覃霈,说道:“那你得让我看看病人,要是把他转到我这里治,有要求的话,是可以用的。”

    那医生看出来薛覃霈什么都不知道,也看出来他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因此含糊其辞,也听得过去,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跟他去了病房。

    薛覃霈走了以后靳云鹤又安静下来,仿佛是睡了,医生走过去,解开衣服粗略看了几眼,又抬头看薛覃霈:“伤是挺严重的,如果病人受不了可以要求镇痛。”

    薛覃霈松了一口气,两手一摊:“行。”

    于是这两人协商愉快,私自达成了协议,在当事人昏睡的情况下为他做了决定。

    后来看靳云鹤真的睡了,薛覃霈找到休斯医生,联系上老王,也回去了。

    当时老王载着余绅和两条狗回家,到家了,小白死了。余绅开始还没发现,后来见它一直也不动,才意识到它已经死了。

    倒是没哭,挖了个坑埋了,他抱着大黄坐在门口。

    这处私宅并不是独立的,周围有邻居,大多也是有身份的人。有的开车经过了看见余绅抱着只土狗坐在门口,也会多看几眼,余绅也不理会他们,静静等人回家。

    薛覃霈和休斯医生一路回家,路上休斯自己找房子住去了,薛覃霈一个人还迷了路,走错好几回。休斯倒是决定留下来了,他说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想来香港,于是改了主意。

    他们二人回来时租了辆车,薛覃霈开起来觉得不顺手,决定买辆新的。

    快到的时候薛覃霈就在路上远远看见了余绅,看见他抱着条狗坐在门口,也不嫌脏,于是熄了火,跳下车来说道:“怎么坐在这儿?”

    大黄乖乖地坐在余绅怀里,把目光投向薛覃霈。

    “等你。”

    薛覃霈有点开心,他上前拉起余绅:“地上多脏啊,还冷,怎么不进屋等?”

    余绅摇摇头,把钥匙给他:“屋里什么都没有。”

    “啊?”薛覃霈开了门,发现真是这样,整一个大房子,基本是空的,“这他妈怎么办啊?”

    难不成还睡地上?

    薛覃霈懊恼了一下,后悔自己早也没想到这点。

    于是他想出去买床被子回来先凑合。

    余绅点点头,没有异议。毕竟他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异议。

    “船上那么难熬我们也都熬过来了,别担心。”薛覃霈笑了一下,余绅却不笑,他把大黄放下来,一个人站着。

    薛覃霈此刻注意到了小白的消失,便问了一句:“小白呢?”

    “死了。”余绅伸手指指窗外,“埋在外面了。”

    薛覃霈无话可说,把大黄关在家里,带着余绅出去吃饭买东西了。

    对于薛覃霈来说,香港和上海并没有什么不同,无法是换个地方吃喝玩乐混日子,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没干过什么正事。

    他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但总是侥幸地觉得自己家山高,所以高枕无忧。

    但要说不同,其实还是有的,薛余二人都不会说粤语,买东西时便连交流都成了问题,而这时,身处异乡的种种问题也就开始初现端倪了。

    好在这日路上刚好有个报童,也是从大陆逃难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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