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田居札记-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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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大嫂随她进了屋,双腿盘在炕上,又是对新被褥一阵夸,直夸得宜悠起一身鸡皮疙瘩。而后她往怀中掏一掏,递给她一张发黄的纸。
“爹叫我拿来给你们,虽然你们进了城里,可多点地总不是什么坏事。”
宜悠伸开,正是当初穆然爹娘水田的地契,上面的签名和手印甚至都没改。地契对于大越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吃得麦子穿的棉毛全都在这里边出。
当年重病的穆然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交出了儿子日后傍身的所有田产。那种绝望的感觉,她体会不到,却能稍稍想出来。如果换做是她,也会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强取豪夺的东西,如今直接送上门来。宜悠并没有收,她觉得不然也不会收。
“不必,如今我们手头并不宽裕,还赎不回这田地。”
“不用赎,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当初爹也是看他们兄弟年幼,怕他们照顾不过来,这才帮忙看着。如今五弟已然娶妻生子,他也能放心的交出来。五弟妹,你便收着。”
“当真不用,修缮爹娘的坟本是儿子当做之事。那是穆大哥爹娘,也就是我爹娘,我没有要动用别家钱财去给爹娘办后事、全孝心的道理。”
穆然走到门边,刚好听到这一句:“对,就是如此。大嫂请回,另外今年过年,还望表妹不要再过来。即便是过来,也请不要出现在我二人面前。”
穆家大嫂脸色阴沉,她娘家妹妹也不是嫁不出去的主,听听穆然这话说得,当真是让人生气。
“这祖产你都不要?”
“当时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我断没有再威胁要回来的道理。对了,表妹之事,还请大嫂给个准话。”
穆大嫂阴下脸:“自然不会!”
穆然拱拱手:“那就不再多留大嫂。”
见她怒气冲冲的消失在穆家门口,宜悠掰开一只包子:“穆大哥尝尝,味道还真不错,看来也加了白石煮过的水。”
“别不吃啊,用咱们的年糕换来的,吃着一点都不亏心。”
穆然就着她的手咽下去,分完一个包子,宜悠倒两杯子水:“那地你当真不打算要?”
“当初爹的地就不该那般少,毕竟奶奶在世时最疼爹,即便族长之位给了大伯,可她也给爹留下了足够的地。就是奶奶丧事,爹出了一次地。”
“所以,你的意思是把当初所有地都要回来?”
穆然点头,眼中满是阴郁。
第92章
入夜;宜悠与穆然躺在土炕上。冬日的雪夜格外寂静;夏日奔忙的各种花鸟鱼虫也早早的冬眠;此刻不见踪影。
两人离着不远,彼此间呼吸可闻。宜悠往边上缩了缩;穆然看过来:“冷?我下去把火炕烧暖和点。”
“也没;我多盖床被子就是。”
穆然一个咕噜坐起来;翻身下炕;将身上的被子搭小媳妇她上面。推开门,不久后门外传来柴火落地的声音。
门并不严实,她躺在里面,甚至能听到外面三人商量事的声音。
“哥;我来烧,明天你们还得早起。”
“老爷;还是我来。”
穆然拒绝两人:“无碍,你们也忙了一天,早点歇着就是。我在这守一会,明早端午早点起来看着火炕。”
“行。”
三人有商有量,很快就把一夜的分工完成。宜悠脚神到墙边,那一溜连接着火炕,不知是否是幻觉,只这一会她却觉得那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打个呵欠,昨晚睡得就少,今个儿又跟穆家全体人斗智斗勇。甚至中间还有牌位掉下来那等大事,熬到现在她便是铁打的也有些受不住。
眼皮渐渐沉下去,眼见穆然还在外面,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她便将被子挪到那一边,自己先闭上眼。
这一闭眼瞌睡虫就铺天盖地的涌来,没过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穆然进来时,就见小媳妇躲在被窝里,呼吸均匀。那小小的隆起的一团,像极了他小时候早起时见到的娘。那时爹睡在外面,娘睡里面,最暖和的靠墙地方则留给他。
如今墙边是两人带来的行李,小媳妇躺的地方,正是当年娘的那一铺。脱靴上炕,他躺在爹曾经的地方,慢慢攒一攒铺盖,两铺盖间仅存的那点地儿也迅速消失不见。阴暗的月光下,青色的铺盖与鹅黄色的融为一体,像极了他和小媳妇平常的衣着打扮。
翻个身,他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嗅一口发顶的茉莉香,疲惫也渐渐袭来。不过这次,他没有了半年前在这间房内的恐惧感。弟弟在另外一间屋,身边有小媳妇,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满满当当。
宜悠睡到半夜,突然感觉身边传来热源。成亲这几日,她已习惯温暖的怀抱,很快她靠过去,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穆然望着树袋熊般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媳妇,感觉到全身各处涌入双腿间的热流,默默想着军中练刀法时,廖将军教过的平心静气,终于平静下来,他也打个呵欠睡去。
**
一夜无梦,清晨宜悠是被臀部异样顶醒的。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才发觉旁边的人早就醒了。
“要不要洗漱?”
“我准备水就好,这里不比咱们那里方便,随便洗一把就成。”
“恩,我去烧点开水。”
穆然赤着胸膛,直接钻出了门外。宜悠胡乱的穿着衣裳,总感觉什么事忘记了。直到她坐到镜子前,望着里面穿着厚实冬衣的自己才反应过来。
这么冷的天,他上面一件衣裳都没穿,直接光着膀子出去了。
这怎么行,万一冻狠了,莫说是风寒,怕是连中风都有可能。想到这她迅速抓起炕上一件冬衣,急匆匆朝门外走去。刚出门她就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穆然站在柴门后,提起一大桶毫无热气的水,从头顶直接浇到脚心。
冬日温度严寒,她肉眼甚至可以看清,那自裤上滴下来的水,在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你这是做什么!”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这人刚才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一道门的功夫,她也没说什么,他就开始这般自虐。
她的怒气引来了穆宇,小家伙有些不解,朝两人中间转一圈,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嫂嫂,哥哥他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
“他冬天每天都要洗冷水澡,前几天咱们在城里,人多眼杂,所以他都是在门房随便冲一下。这会回村里,没有门房,干脆他就像以前一样,直接站院子里面冲。”
一桶水完又是另外一桶,穆然将桶放在厨房外,而后搭着毛巾走进来:“廖将军教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也没你这样练的,碰到前两年冷的时候,你直接就能成一尊冰雕。”
“以前被冻过,不过没事,习惯了就好。而且这么一锻炼,也不容易起病灾,这是军中的郎中说过的。”
宜悠深深的觉得这一切都充满荒谬,在她看来,夏天尽量穿少些少活动,保持凉快。冬天穿暖些,一年四季身体恒温,既舒服又养生。怎么到穆然这,就拿出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套,在这跟她说着些完全让人害怕的鬼话。
“快进来,端阳你去看着烧水的火。”
关上房门,宜悠将自己那条干的巾子仍在他跟前:“快擦擦,躲被窝里暖和暖和,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真没事儿!”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没听说过,不过郎中却跟我说过,人这身体跟牛马没什么两样。小时候弱,等到咱们这岁数年富力强,然后好时候就那几年,慢慢的就会走下坡路。所以若是年轻时不注意养着,等老了有说不出的疼。
我娘就是因为没注意,现在有点关节炎。你现在还年轻,正值壮年,这么折腾当然觉不出有什么。”
穆然找不出反驳的话,军中郎中当时说了好长一段,他是楞一个字都没记住。
“廖将军就是这么做的,到现在他都过了知天命之年,身子骨还是很健朗。百步穿杨一点都不费劲,你看廖兄和我功夫如何?”
“自然是极好,依我看,那廖监军怕是比你都要好一些。”
“可我们两个一起上,都不是廖将军的对手。”
“什么?”
“你还真别不信,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可廖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前浪。这些年多少人想让他快点老死病死,摔下马来意外死,那么多人动手脚,不还全折在他手上?”
宜悠全然被穆然口中的故事吸引了心神:“还有这事儿?”
“当然,越京都盛传廖将军是关云长转世。为此这会圣上还特意铸一青龙偃月刀,封赏那日随圣旨一块送进他府里。”
“当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巧姐最近嚷嚷着要学武,而且她最崇拜的人也是廖将军。”
“廖兄那几招就足够她学。”
宜悠同样点点头,男女天生力气上的差距,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同时也注定巧姐不可能像她想的那般,手拿流星弯月刀,一拳轰出去能将人剁成肉渣。
“宝贝儿你这会可放心了?”
“没。”
这会愣住的变穆然:“为何?”
“廖将军即便是战神下凡,也不可能什么都懂。这样,等回去我问问夫人请的那些郎中。他们若是说行,往后我随着你一起练。”
穆然并未高兴,反而是担忧起来。这一套有多苦他却是心里有数,小媳妇细皮嫩肉的,学起来肯定得吃苦。
宜悠挑眉:“怎么,你是不相信我?”
“当然信,我舍不得你吃苦。”
宜悠心里比喝了蜜水还甜,穆然见她甜甜的笑容,还是把心中的拒绝压下去。因为他发现,只要小媳妇软软的求上两句,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我去看看开水,怎么你也得先洗洗。”
**
目送穆然出去,宜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昨日的梦突然映入脑海。她蒙到穆然得知她曾经的抛弃,而后彻彻底底生了气,任凭她如何挽留,他始终头也不回的与另外一女子远走天涯。
“穆大哥、穆大哥!”
就是这声音,怎么她有做梦了?或者这一切干脆就是真的?
没等她沉浸在感觉中,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走进来,看到她面色不善:“你是谁!”
“你……”
见到来人宜悠如遭雷劈,这就是她梦见的那个人。怎么,她这会就找来了。
“表姐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嫂嫂。”
穆宇的出现让她走出噩梦,宜悠审视着面前的少女,皮肤是够白,白皙的双手看起来是个长期养尊处优的。但是她模样顶多算是周正,身形也不如她窈窕,声音更不如她好听。
无论哪方面,她都能把红衣少女比成渣。
“你是穆大嫂的娘家妹妹?”
“正是我,你在这干什么,穆家又没承认你,为何你还会住在穆大哥的房子里,嫌不嫌害臊。”
红衣少女直接坐下,抓一把瓜子磕着,脸上全是讽刺。
宜悠一颗心却是落到实处,昨日穆大嫂来送包子时,穆然曾经问过她明话,要她保证今年表妹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如今出现了,那也是穆大嫂失约。穆然没理由口是心非,即便退一万步,他真的有点意思,可自昨晚到今早他从未出去过,也不会有机会去传达自己的意思。
“谁说穆家没有承认我?”
“当然不会,因为我有穆家的信物。只有我,才会是穆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放心,我娘跟我说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是个男人都不会舍得。到时候我自会开恩,让你做个贱妾,顺带着伺候穆大哥。”
宜悠足足楞了有好几句话的时间,而后她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你也没发烧,怎么会在这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