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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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青道:“随便你怎么说都好,反正就是那样的一种情形,所以,他才大多数附在致他于死的凶器之上──你的想法并不错,每一柄剑上,怕都不止一个精灵。”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这种精灵,又凶又狠,易请难驱?”
陈长青以为温宝裕已有害怕之意,所以道:“是啊,所以,不惹他们最好。”
却不料温宝裕道:“就算易请难送,就算它凶狠恶毒,那又会怎么样?它和我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又能奈我何,我看你是──”
他本来想说“我看你是也成了鬼,所以才会对你的同类这样害怕”,但他长大了许多,毕竟在说话上,也懂得甚么叫分寸。而且,他想起陈长青若是变了鬼,那是令人极其伤心的事,绝不能以此来讽刺自己的朋友,所以他才忍住了没有说。
陈长青却已发了急,因为他劝了半天,等于白劝了,温宝裕根本不听他的,所以他怒道:“怎么能无奈你何?虽然人鬼殊途,但是人的思想活动,全靠脑部活动进行,而灵魂正是脑部活动力量的积聚,一股邪恶的精灵,可以轻而易举,占据你的脑部,控制操纵你的行为,使你失去常性,变得凶狠恶毒,残忍暴戾,使你处于疯狂状态之中,于你何干?”
陈长青的警告,可以说是严重之极了,连我在听温宝裕转述,听到此际,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因为,陈长青所说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
不单是我,红绫听了,也是神色凝重,显然她是在设想这种可怕的情景──一个极好的人,忽然迷失了本性,这种情形,现实生活中也有例子,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邪恶的精灵,占据了人脑的恶果?
可是,温宝裕听了,只是呆了半响,就“哈哈”笑了起来:“真厉害,那情形不是和服了朝阳神教任教主的‘三尸脑神丹’差不多吗?说是发作起来,连自己的父母子女,都会拿来嚼吃了──这可能是任教主也会降头术,把精灵附在毒药中之故。”
陈长青的声音,变得十分难听:“小宝,我一直很欣赏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若是明知极度的凶险,而又不听劝告的话,那是妄为,是愚蠢。”
温宝裕听出陈长青认真了,所以他也认真地回答:“你别生气,我不是在闹著玩,我有我的道理。”
陈长青喝道:“说!”
温宝裕道:“第一,精灵是不是侵入脑部,我看,个人的意志力相当重要,一个人的意志若是够强,等于一座城堡,有足够的防御能力,来敌也没有那么容易攻入──要是真有精灵要强占的情形出现,也可以藉此考验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意志力。”
陈长青怒道:“这也是考验得的?要是失败了──”
温宝裕立时接口:“要是失败了,世上少一个意志力薄弱之徒,又有甚么大不了?这样的生命,消失了也不足为惜。你别忘了,你自己,正是为了追求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而牺牲放弃了一切的。”
陈长青怒道:“谁说我的目标虚无飘渺?”
温宝裕早就料到陈长青必然如此回答,所以他立时道:“你的目标,追求到了。”
他们虽然在讨论精灵的问题,但温宝裕一直想知道陈长青如今的情形,所以同时制造发问的机会。
陈长青性子较直,立时道:“就算没有追求到,也不是一无所得。”
温宝裕打蛇随棍上:“那你现在,是甚么情形?”
陈长青叹了一声:“我的情形,告诉你你也不明白,也很难告诉你。”
温宝裕更进一步道:“你为甚么要唉声叹气,情形如果不好,何不回头?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陈长青答骂:“你胡说甚么,现在是在谈你的事,你这样做,不是以身试法──”
温宝裕大笑:“我这是以身引鬼。”
陈长青怒斥:“很好笑吗?”
温宝裕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能绝不好笑,但是总要试一试,若是藉此能知道历史上众多的冤魂,是处于一种甚么样的情景之下,则虽然身犯奇险,也大是值得。”
陈长青没有立即回答,温宝裕又道:“这就像你不顾一切,去探索生命的奥秘一样,我要做的,也是在探察生命的奥秘!”
看来,陈长青反而被温宝裕说服,他叹了一声:“可是你冒的险太大,你可能……化为乌有──连灵魂都被吞噬了。”
温宝裕吃了一惊:“这……精灵竟然一凶至此?”
陈长青道:“我不知道,只是作最坏的打算,有可能出现你的记忆组从此消失的情形,那就是道家的所谓‘形神俱灭’,从此,宇宙之间,再也没有你了。”
温宝裕想了一想,才道:“我有恃无恐的第二个原因,是蓝丝不会害我,若然这种行动,真的如此危险,她不会让我进行。”
陈长青道:“这一点我已经说过,她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温宝裕摇头:“她降头术的造诣,已是举世一流,我相信她所说。”
陈长青看来已无奈他何:“不管怎样,你在行事之前,总应该去找卫斯理商量一下。”
温宝裕大是奇怪:“你呢?你不准备去见卫斯理?”
温宝裕这一问,大有责难之意,而且,责难得很有道理。他和温宝裕的交情虽好,但总及不上和我的交情,我和他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在《追龙》这个故事之中,他的确冒了生命的危险,去替我出头,他要是回来了,不来见我,著实有点不可思议。
陈长青一被温宝裕责问,半晌不语。等温宝裕一再催促,他才道:“唉,我……是愧对故人……所以,不想去打扰他了。”
温宝裕发急:“你究竟怎么样了,你能和我相聚,自然也能和他相聚。”
陈长青的回答,令温宝裕啼笑皆非,他道:“一来,我被你那咒语产生的力量,逼得我非出声不可,二来,在你面前,我容易敷衍,可以过关,在他面前,被他追问起来,却难以打马虎眼,所以不……去见他了。”
温宝裕就算不是机灵过人,也可以听出陈长青此际的处境大大不妙。虽然他也知道陈长青说话夸张,但是用到了“愧对故人”这样的词句,那是无面见江山父老,由此可知他处境之糟糕了。
温宝裕发急:“喂,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你这样的态度,算是甚么意思?”
陈长青却拒绝作答,再不闻其声。温宝裕又道:“不论你现在有甚么困难,都没有甚么大不了,老实说,这些日子来,我们都今非昔比,大有进展,连阴间也来去几回,没甚么难得倒我们。”
确实,自陈长青“上山学道”之后,我又有许多奇异的经过,温宝裕这样说,倒也不算是吹牛。
陈长青的反应来了,出乎温宝裕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哼哼哼”三下冷笑,才道:“那个阴间,只不过是几个有家归不得的外星流浪鬼,装神弄鬼的玩意,收留了一些游魂野鬼,比起难民营来,也好不了多少,算是甚么,也值得说嘴。”
当温宝裕转述陈长青对“那个阴间”的批评之际,我不禁摇头──那确实是陈长青说话的一贯口吻,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别人说得如此刻而接近实情。“那个阴间”由一二三号建造而成,一二三号确然是“有家归不得”,只是他称他们为“外星流浪鬼”,那就会有点匪夷所思了。
温宝裕当时,也怔了一怔:“你倒知道不少。”
陈长青洋洋得意:“岂止不少,简直甚么都知道。”
温宝裕立即道:“那你该知道,别人如何才能帮助你。”
他的话,先咬定了陈长青如今的处境,需要人帮助,不容陈长青有推搪的余地,说话的技巧甚高。
陈长青果然入彀:“除非那人肯去死!”
温宝裕陡然震动,失声道:“甚么?”
陈长青嘿嘿冷答,笑声听来,竟是无限苍凉,他重覆了那句话:“除非那人肯死。”
由于陈长青的那句话实在太骇人,所以温宝裕也不及去细想他那几声冷笑,是不是在调侃世人──世人每有豪言语语,说是为了帮助朋友,便怎么怎么的,可是说归说,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
像这样,温宝裕千愿意万愿意帮陈长青,可是一想到他自己要以死亡作代价,他也不免踌躇。
温宝裕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曾与卫斯理出生入死──当时且是抱著必死的决心去行事的,我也可以为你这样做──”
他的话没有说完,陈长青便“呸”地一声:“放你的狗臭屁,我何至于要朋友为我死?你自己肯死,就不想想你令堂大人和蓝丝姑娘?”
温宝裕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大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可是由于我熟知温宝裕的为人,所以听到这里,我已经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了甚么事──这小子有一股极度热情澎湃的激情,他在考虑之后,得出的结论,一定是要死去救陈长青。
当然,他要下这样的决心,自然有十分痛苦的心路历程,他本意是绝不愿意的,可是却又感到非这样做不可,所以他很矛盾痛苦,这才有一见了我之后,神情沮丧,说他“不想死”的这种情形出现。
但是他尽管不想死,还是可以为了陈长青,而不愿一切。
自我初识他起,我就知道在他的血液中,奔驰著这样的一股激情,这种激情,绝不现代,但是却可爱得叫人心疼──这也是我和他一见如故的主要原因。
当下,我趁他的叙述略作停顿之际,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正色道:“小宝,为朋友牺牲自己,不是说不可以,但必须有个原则。”
温宝裕的眼神,在刹那之间,变得激动无比──他自然是因为我竟然知道了他的心意而激动。
他道:“请你告诉我,是甚么原则,我正为此,而矛盾不堪。”
我道:“好,你听著,那原则就是,朋友的痛苦,在死之上,你才值得去替他死。若是你牺牲了生命,他得的只是一般好处,那就不合原则。”
温宝裕皱著眉,我又道:“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也要看情形而论。陈长青当年,替我去涉险,他坚持的理由是,他只是单独一人,在世上无牵无挂,而我有极爱我的妻子,还有下落不明的女儿,所以他认为,他替我去,比较适合。”
温宝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的“原则”。
我又道:“好了,那么,请问陈长青的处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形?比死还痛苦,可以使他解脱这种痛苦?”
温宝裕的回答,很令人意外,他道:“陈长青他不肯说,我说就算死,只要值得,我也肯,又被人拒绝。”
我吸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形下,你想帮他,也无从著手。”
温宝裕笑了起来,反掉过头来安慰我:“你放心,生死大事,非同儿戏,如不弄清楚,自然不会轻易从事,而且,我看陈长青也决不肯告诉我他现在的处境,我作了几个设想,可以研究一下。”
红绫听到这里,才道:“小宝,你真了不起。”
温宝裕在红绫的眼中,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他耸了耸肩:“自家人,说这种话做甚么──请让我继续说下去,可好?”
我和红绫齐声道:“当然好。”
小宝把那柄小剑,放入盒中,笑道:“我们不要尽顾说话,让剑上的精灵逃走了──当下,我对陈长青表示,若真正需要,我可以不惜一死。可是,陈长青却鸡蛋中中挑起骨头来了。”
陈长青鸡蛋里骨头的话,一听就他是故意如此的,目的是要拒绝温宝裕的帮助。
他冷笑道:“你没有一口答应,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