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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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宝裕叫好,蓝丝则已走近那盆水,只见她双手,伸进水中,在水中上下翻腾的那些粉末,竟然一下全都聚在她的手上。
再见她高举双手,搓动了几下,那些粉末,自她的双手之上脱落,一起落入她的衣袖之中,转眼之间,她手上再无一点粉末。
我常说:一流降头师的各种手法,比超流的魔术师更魔术,在蓝丝的行动上,又得到了证实。
蓝丝又从温宝裕的手中,接过剑盒来,伸手在盒上按了一按,再取过那柄大剑,伸手在剑上轻抚,然后,带著两把剑,走进了寒光阁。
我们都没有问她取了剑之后的那两下动作是甚么意思,猜想是在安抚剑上的精灵。
不一会,蓝丝出来,又伸手在不知甚么地方,取出了一节竹筒来。红绫一见就大喜,叫道:“你一来,我就知你身上藏著好酒,只是你身上古怪东西太多,我不敢出声!”
蓝丝把竹筒抛给了红绫,红绫接了过来,等不及待打开,才一口,便把竹筒中的酒,喝了个涓滴不剩,竟连那酒是甚么颜色的,也未曾看清!
红绫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蓝丝向红绫要回了那竹筒,温宝裕已推过几张瓷凳来,我先坐下,温宝裕已先就陈长青情形发表意见:“他现在已不是人。”
他这句话说得很是肯定,但是各人听了,并没有立刻同意的意思。
因为,若是肯定了这一点,接下来的推测,与不接受这一点,会有极大的差别。
温宝裕见我们没有立即同意,就强调道,如果是人,就不可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这话一出口,我、红绫和蓝丝三人,就一起叫了起来:“太可以了!”
温宝裕也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忙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难以做到像他那样地闻声不见人,而且,事实上根本没有声音!”
他一面说,一面望著蓝丝,寻求她的支持。
蓝丝道:“如果他已学会了‘他心通’之类的神通,他就能做到这一点。”
温宝裕扬声:“所谓‘他心通’是双方面的,也就是说,要甲、乙两个人,都掌握了这神通,才能互相通讯,而我,虽然不会,也可以和他沟通。可知那是另一种方法,是他的一种能量在影响我的脑部活动,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温宝裕说了半天,就是想证明陈长青“不是人”。我道:“别忘记,陈长青和我们分开,是去‘学道’,要是他学道有成,他自然可以有种种神通,而‘神游’,正是他学道的内容之一。”
温宝裕对我的说法,居然不反对,他道:“是啊,他若是学道有成,那他已不是人了。”
红绫笑了起来,“不是人的意思,不一定说他就是鬼,对不对?”
温宝裕跳了起来:“你到现在才明白啊!不是人,当然不一定就是鬼,可以是神仙妖怪精灵邪魔,何必一定是鬼,即使转了生命形式,也不可以说不是人。”
我举起手来:“这个问题不必争了,我同意,陈长青现在已不是人。”
我下了这个结论,温宝裕并不因为他的假设得到了确认而高兴,反倒很是忧虑,他道:“他已不是人,而且情形很不好。”
我吸了一口气:“这一点,也可以确定,但是,是一种甚么样的‘不好’呢?”
温宝裕又想说,但红绫伸手,拦住了他的手,蓝丝同时道:“让别人说几句。”
温宝裕抢说话的本事,天下第一,若不是红绫和蓝丝如此这般,我当然可以说上几句,她们两人,只怕就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了。
当下温宝裕鼓起了腮,表示不再说话,红绫道:“他以鬼魂的方式存在的可能性较大。”
这一点我也同意,因为他本来不想出声,是温宝裕的咒语,令他出了声的。
我望向蓝丝,蓝丝点了点头:“那咒语,是专对付鬼魂的──在念诵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力量,看念诵的人本身的能力而定,可以把鬼魂驱赶出一定的距离去。”
温宝裕急呼一口气:“是很不友好的驱赶?”
蓝丝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没有试过被赶的滋味,我不是鬼魂。”
我道:“被驱赶,总不会是愉快的经历,像某种超音波,可以赶走一些啮齿类的动物,被赶的动物,有时甚至会感到痛苦。”
温宝裕顿足:“如果知道他在,我也不会念那咒语!”
他说了之后,立时又道:“可是不念咒语,也不知道他在──他为甚么回来了,却又不让人知道呢?”
蓝丝说:“当然是他的处境,十分不好,给我们知道了,一定会帮他,可是又无从帮起,所以他就不想给我们带来为难”
我感叹:“对,这正是陈长青的性格,他很能为别人著想,尤其为朋友著想。”
温宝裕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帮他,只要有人肯为他死!”
我用力一挥手:“这种说法,我认为是他的夸大,他说话一贯十分夸张,哪有一个人死,可以解另一个人困境的情形!”
温宝裕的样子,突然变得很是神秘:“假设他……失去了身体,只是鬼魂的状态存在,那么,{奇}他就需要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书}那情形和黄老四的鬼魂进入小女孩的身体一样,{网}不然,鬼魂就一直是孤魂野鬼,而如果他要入某一个人的身体,那么,某一个人,自然就等于死了!”
温宝裕一口气说下来,我道:“他现在失去了身体,这一点听起来很可能,但那是最不成问题的问题──勒曼医院之中,有的是身体,他自己只要有一根头发留下来,立刻复制一个他自己,也容易之至!”
经我这样一说,各人也连连点头,都觉得陈长青目前如面临困境,那也必然不是失去了身体那么简单,而另外还有因素。
我提出了这一点,并且说:“我们对于人的身体和灵魂,虽然有了一定的认识,但是在身体和灵魂分离之后的情形,都几乎不了解。”
温宝裕纠正了我的话:“我们只是对身、灵分离之后的灵魂的情形不了解。”
我想了一想,向温宝裕嘉许地点头──他的修正,是科学的。在灵魂和身体分离之后,身体的情形能够了解,都被处理掉了,或烧成灰,或制成木乃伊,全身土葬的,。coM电子书也总归化为尘土,纵有千年不烂之身,也是毫无用处,古埃及坚信灵魂在离开身体之后,还会回来,但是至今为止,他们的信仰,似乎还没有甚么事实提供。
所以,灵魂和身体分开之后,对身体的情形,我们有足够的了解,所不了解的部分是灵魂部分。
红绫略有异议:“我们对灵魂,也不是一无所知。”
温宝裕道:“请举出所知的情形。”
红绫充满自信:“所知不少,第一种情形,灵魂到了‘阴间’──这‘阴间’,不止一个,都是由外来力量所建立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向我望来,我点头表示支持她的说法。红绫又道:“另一种情形,灵魂独自存在,这一类的孤魂野鬼,为数也不少。”
温宝裕大声道:“对,这一类的处境,像是不很好,都急于再找身体,像黄老四的鬼魂,就这种情形──什么时候,我再去找他,好好问一问。”
红绫续道:“第三种情形,是投入了轮回──这似是灵魂寻找新身体的一个普遍而正常的程序。我们如今所理解的轮回,是宗教性的,但是诸神菩萨,来源都不是地球,那么,谁在控制轮回,也就不难推测。”
谁在控制轮回呢?当然是一种超越地球人的能理解的力量。
宗教传说中的生命轮回,并不空泛,而且相当具体,一只大转轮,轮上有六个入口,大轮在缓缓转动,等待获得新身体的灵魂,就在一种自己不能控制的力量下,投入这六个不同的入口之中。
六个入口中,只有一是可以获得人的身体的,其余获得的,可能是牛狗羊的身体,更等而下之,获得的可能是虫蚁蛇蛙的身体,这一切,全都要靠这个灵魂生前的行为来评定。
评定者,自然就是轮回的主宰者──他的决定,甚至是最后决定,不得有异议。
就算是获得了人的身体,他有各种各样境遇的不同。获得人的身体的过程,称之为“投胎”,这新的身体是健康是孱弱,是男是女,将来是富贵还是贫贱,是聪颖还是愚鲁,也就早已由主宰者作了决定,其分配的标准,也是依照生前的行为而定。
而生前的行为,应该如何,可获得最好的身体,也是有标准的,而且这个标准,绝不神秘,早已公开,人人可以遵循──世上尽管遵循的人不多,可是那标准是一直竖立在那里的。
宗教尽管有形式上的不同,但是在这个原则上,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这可能就是诸神的原则。
比较起灵魂只聚集在阴间,或是自由游荡,卷入轮回,似乎有更复杂的意义,因为那是生命的一种延续方式。尽管这种生命延续方式,还有许多不可解之处,但那是灵魂离开了身体之后的一个动向,也应该获得肯定。
所以,我们对红绫的这个说法,也没有异议。
红绫又道:“至于第四种情形,那就是不在阴间,超越轮回,从此不再要身体,另一种生命形式,所谓与天地同寿,再也没有因需和身体结合生存而带来的苦痛,那就是成仙了。”
蓝丝点头:“神仙境界,就是如此。”
红绫道:“剩下来的一种,是灵魂就此消失,再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存在──生命至此,也画上了句号,彻底结束了。”
大家都不出声──当然不是否定会有这种情形出现,而是都在想:这种情形是幸还是不幸,如果说宗教观念,灵魂和身体分开了,没有了身体所带来的种种苦痛,是谓之“超脱”。那么,灵魂的单独存在,难道就没有苦痛了吗?
当然不是。单独存在的灵魂,其苦痛不比和身体共存时为少,在我的经历之中,从“木炭”或“极刑”,从黄老四到附在剑上的精灵,只怕仍然在苦海之中浮沉,并未有甚么解脱。
那么,就只有连灵魂的彻底消灭,才能算是真正的大解脱了。
然则,灵魂又用甚么方法来进行大解脱呢?人可以很容易地把身体和灵魂分开,但是要使自己的灵魂消灭,不知该如何进行?
我思绪很是紊乱,事实上,讨论这样的问题,一定会产生一种令人虚荡的感觉,因为所讨论的一切,都不是脚踏实地,全凭想像的。
而且,有的情形,连想像都在所不能,像灵魂若是追求彻底的自我消失,就无法想像该如何进行!
想到这里,我先是发了一阵呆。接著,陡然捉摸到了一些头绪,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低呼。
各人都向我望来,我先是无意义地挥著手,接著道:“陈长青他现在……是以鬼魂状态存在,如果他有极处的困扰,那么,应该就是他想摆脱这种形式。”
温宝裕把我的一番话,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出来:“他不想做鬼!”
蓝丝道:“所以,他想找一个身体,或是加入轮回?”
红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道:“他也不想做人!”
大家都明白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我双手握著拳,心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
陈长青看破红尘,放下了荣华富贵,人间逍遥的生活,那种生活,是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可是陈长青放弃了这样的生活,去参研生命的奥秘,那当然是为了追求一种解脱。
他要追求的解脱,是要超越生命的羁绊,不再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