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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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一心想发财。多少同志在前方和敌人拼死拼活,为解放人民流血断头,这些顽固分子却安稳地过好日子,还有怕变天的思想,看不起我们的政府!我们有困难叫他们帮点忙都不干。指导员,看我不行就撤我的职吧。我江水山为革命流过血,还准备豁上这颗头,可是咽不下顽固分子这口气!”
水山越说越气愤,越激动,最后声音都颤抖了。
曹振德看着他那高大的身躯,右臂有力地挥动,左面空洞洞的衣袖耷拉着,心里禁不住发热,气全消了。他拉水山到场边的草埂上坐下,沉思了一会,感慨地说:“水山,你的心大叔明白。论说,你劳累了一天,受了那末多气,我该安慰安慰你才是。你也知道我,难道大叔遇到这些事就没有气吗?有,也不比你少些。你对蒋殿人的作为,也是不正确的。咱们不能用那种方法。发现了他场上的破绽,就该叫上蒋殿人,当场搬草挖地窖,使他没话好说。可你为了出气,憎恨地主的态度,就……好,蒋殿人毕竟是地主,又那末死皮赖脸,做就做了,群众也不大反感,还有不少人拍手,所以我没多说话。可是你对老东山、孙守财他们,那就错了。我也知道,你对他们也讲道理,他们不听,惹你火了才来硬的,而且最后也没怎样他们。不行,就这一点也不行!他们是中农,是咱无产阶级革命的帮手。中农占人口很多,虽说富裕的居少数。不假,他们有些人很落后,有怕变天的思想。可是他们是劳动人,受过旧社会的压迫。咱们多教育、说服,他们能跟共产党走,是革命的力量。你想想,逼他们借出点粮食事大,还是叫人家说共产党说话不算数、说团结中农又动强迫得罪了中农事大?水山,对自己人和对敌人,完全是两码事。这一点含混不得。你说我的话对吗?”
江水山舒了口气,深深地点头。
“水山哪,大叔喜欢你为革命拼死拼活的劲头,这是对的,好!”振德深情地说,“不过你也要当心,干事决不可凭一时的火气,由自己的性子去干。这末干,往往本是一番好心,拼着一身不顾,反倒落个不好,对革命没益处,甚至有害处。水山哪,革命的事不简单!咱们做共产党员的,不单要学会党教给咱们的动枪的本领,还要学会党教咱们动脑筋的办法。这两样缺一样都不成。”
江水山沉默着,静静地坐着。
“这个弯你一下子不一定转过来,慢慢你会懂的。对党的政策,我也学得不好,今后要加劲。”指导员又思忖着说,“村里起了谣言,闹得一些人惶惶不安,要马上纠正。”江水山提起精神:“怎么干?今夜就来!”
“马上就开支委会,大伙商议一下。不过,”党支部书记十分肯定地说,“这个是一定的,把不是出于自愿借出的那几家的粮食,退给他们。”
“退粮?”水山惊讶地瞪起眼睛。
“对,一粒不少,全部退回!”振德决断地说道。江水山用力地摇着头:“退粮不行,我不同意!好容易从他们那里挖出来,再退回去?不行!那些缺吃的人家,孩子吃野菜病了也不肯说出来……”
“水山,这个我清楚!”党支书激动地说,“保证全村人不饿死的担子咱们挑着,一定挑到底!何况,眼下还从蒋殿人那里搞了些粮食呢!”
“大叔,我看,不用退了,向中农讲清楚就行啦!”水山恳求道。
“不!这是党的政策,关系重大!”曹振德坚决地说,“粮食一定退还,困难我们再寻法解决。还有,你要当众向老东山、孙守财他们检讨。”
“什么,我去向他们检讨?”江水山震怒了,霍地站起来,“我妈叫我去向蒋殿人赔礼,权当她人老糊涂;可你——党支书,又叫我去向落后分子检讨!你说,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去向顽固家伙赔不是!党支书,你怎么说得出口啦?”
振德静坐着,等水山咆哮完了,他才站起来。他一点不生气,也没感到突然,似乎水山不向他发火,那他倒要奇怪了。振德心平气和地说:“水山,你这不是去向落后分子检讨,也不是向顽固家伙赔不是,你是向党。”
“向党?”水山惊住了。
“是的,向党的政策检讨,承认错误。”
江水山沉吟了一霎,说:“那你给我处分好啦,只要不开除我的党籍,多大的处罚我也受得住,可就不能去向顽固家伙低头!”
“处分暂且不谈,”振德耐心地劝说道,“这是非做不可的!你想想,我们在全村人眼前,把粮食退还给中农,向他们检查我们的错误,不该对自己人强迫,这影响有多大?为我们党说了话,使中农和全体人民都看清楚,共产党说啥是啥,决不含糊。你说这不该做吗?”
江水山沉重地垂下头,痛苦地悄声说:“是党叫我去的?”“是党叫去的。共产党员应该去挽回给党造成的损失!”江水山以极大的力量吐出:“好吧,我去!”说完,就垂下了头。
曹振德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完全知道水山痛苦万分的心情。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多末的不容易!振德以父辈的感情说:“这样吧,水山,这个检讨由我来做。党员犯错误,支部书记的责任并不轻些。”
“不,我自己去。”水山低沉地回答。
振德握着他的手,觉得这手热得灼人。他疼惜地说:“还是我去吧,这不算什么。我们马上开支委会,你在会上检查也一样。”
“振德叔!”水山抬起头,提高了声音,倔强地说,“你别担心我难受。我一时想不通,心有些乱。可是党的决定,我豁上命也要去完成!”
几个月没见阳光的孙承祖,脸色象萝卜腚一样阴白。王镯子用剪刀给他铰短的头发,一垄长一垄短,象是狗啃的一样。孙承祖潜回家后,听见门响草动就躲进大囤子里。白天他都不敢上院子,只有夜里出来活动。自从放毒害牛以后,他们再没敢进行直接的破坏。因为毒牛时孙承祖煞费苦心想出的计策,并没做到使曹振德他们放松对村里的注意,相反,村里对蒋殿人和一些可疑分子更加紧了监视,致使孙承祖无破坏之隙可乘,与蒋殿人的联系也困难了。但,国民党特务孙承祖并不灰心丧气。他认为,在共产党腹地里的破坏活动,虽然危险,但却和从心上割肉一样,打中了共产党的要害;何况,中央军的大兵拼命向胶东进犯,还愁没有机会?天下早晚也会变的。前些天,孙承祖又离开山河村去东泊村,窝藏在“刮地皮”家里,策划那里的党羽们进行活动。他通过“刮地皮”父子,极力向党羽们宣传他们国军在美国大力援助之下的威力,鼓起那些被斗争过的地主、国民党员和一些复仇分子的勇气,向解放区的军民展开斗争。经过孙承祖和“刮地皮”等骨干人物的一番努力,有些对前途丧失信心和保命等待的同伙,也提起了精神,蠢蠢欲动。
孙承祖又回到山河村家里。昨天,发生了强制中农借粮的事,孙承祖为此大喜,马上吩咐王镯子去鼓动她舅老东山,让他带领被强迫了的中农起来反对政府。他又计划串通同伙蒋殿人,唆使巫婆冯寡妇,借此制造谣言,散布怀疑人民政府的空气,使社会秩序混乱,煽动起落后群众去抢公粮仓库……然而,他孙承祖的如意算盘刚打,老东山还没去告状,村干部就着手纠正自己的偏差。今天上午召开了村民大会,当场将老东山、孙守财几户富裕中农的粮食、地瓜干,一粒不少一两不差地退还。民兵队长江水山当众向他们道歉,指导员曹振德还乘机大力宣传了贫农雇农和中农是一家、共同打反动派的道理……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轰动了全村。在会上,老东山团着眼睛不肯把收条交出去。曹振德对他说:“政府是诚心实意退还给你,共产党决不强迫咱自己人干事。你把粮食拿回去,称一称,要是数不够,再找我们补。”老东山头也不回地走着说:“我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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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孙守财,其它的中农都心悦诚服地借了粮。那位诅咒江水山有媳妇生孩子也少只胳膊的老太婆,还感动地说:“俺放心啦!共产党真是金口玉言,压根儿不哄人!”
为此还带动了一些有粮户,又借出好多粮食,加上从蒋殿人家里抠出来的,最缺吃的人家的问题大体可以解决了。
……孙承祖听完妻子的学述后,气得白脸发紫,好半天才缓上气,骂道:“他妈的,穷小子们可真有两下子!”他喘了几口气,“好,井魁回来啦,他是把能手……”
午夜过后,在王镯子的探路了望下,王井魁钻进了孙承祖的家。
王镯子在王井魁进屋后,才闪进院里,将门插严。门闩门礅都涂着猪油,开动起来无声无息。
屋里油灯明亮,窗户用黑布遮着,里面闷热异常,蚊子哼哼乱叫。
王镯子奉丈夫之命,昨晚上拜访了王井魁。哥哥对妹妹叙述了怎样在外当汉奸杀人,怎样在中央军里当排长,怎样被解放军俘虏,怎样化名隐身跑回家等待中央军的到来……孙承祖听王镯子转述后,很是兴奋,今夜里就和王井魁会见了。
三个人就着咸鸭蛋吃了几巡酒。但是酒没能把高个子黑皮的王井魁打起精神来。听完孙承祖的破坏计划,他萎靡不振地说:“老弟,不是我不想干,实在是使不上劲。要是想拼,我就逃到国军那里去了。只是我奔波了这几年,出生入死,苦受够了!现在仗打得很凶,哪一仗也死他千儿八百人,我也差点作了鬼……唉,我打算在家老实躲着,等国军来了过几天舒服日子,不去找冒险的麻烦啦!”
“我也是这个心思。为人一世,还不是图个活着穿衣吃饭?怎么好死也没赖活着强啊!我看……”王镯子说到此处,见丈夫瞪了她一眼,就又转口说,“也是,在共产党手下过日子,看看那些穷种们乐呵呵的,真叫人气破肚子恨红眼珠子!哥,你兄弟说得对,你就打起精神干吧!小心点,也伤不了命。咱们的人手也不少,外村也有……”
“你再去拿点咸菜来!”孙承祖插断她的话,瞥她一眼。王井魁问道:“外村你联络上人了,是谁?”
“盘算过,一时还没接上头……来,吃菜。”孙承担说着拿起筷子,伸向盛咸鸭蛋的小瓷碟。
孙承祖对王井魁的淡漠反应很不满意。不过他没有发作,耐心地做了一顿说服工作。最后王井魁答应,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可以参加活动。
“你们这里有藏的地方吗?”王井魁问道,“我妈不牢靠,我怕她说出去。”
“你过来吧,哥!”王镯子应允道,“就对妈说你走啦,到我家和你兄弟在一块……”
“还是过几天再说吧,”孙承祖插上道。他是怕发生意外,连累自己,“人都窝在家里,容易出漏子。你妈是个老糊涂,多吓唬着点,她不敢说出去。当老人的多会也是向着孩子的。”“那好吧。”王井魁赖赖地说,“奶奶的!老吃粗饭不好受。”“这里也一样。”王镯子很敏感,急堵哥哥的嘴,“可惜老村长那末多米面,都叫人家扒去了!”
“这也好,断了老村长的后退之路,他要拼命啦!”孙承祖狠狠地说,“他们能抢,我们也有手。早晚要给公粮站一把火……”
轰轰隆隆,响起雷声。王镯子送走王井魁回来说:“下雨星啦。天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