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只眼闭只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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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之流的人,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丰功伟业,这辈子也不以为自己能上得了天堂,以毒嘴赚钱的他,日後下地狱舌头能少被切掉一公分对他就已经是天大的宽容,即然早认清了自己的未来,为什么他的双脚还是忍不住朝不对的方向飞奔?!
挡下了一顶即将甩上花漾脸蛋的安全帽时,简品惇仍无法说服自己退离这场混乱的青少年互殴。
他的年龄,早不知脱离了“青少年”这三字多久了!
“简……简品惇?!”
花漾从捂在双眼前的指缝间瞧清了身前巨大身影的救星脸孔,她本来还以为是大雄,但大雄现在忙著扑在对方老大身上痛快挥拳,哪有闲工夫理会她差点被打得面目全非。
她惊讶著出现的人是他,也惊喜著出现的人是他。
他不是掉头走了吗?
现在再折回来是表示他始终都没有离他们很远,还是说他是查觉了他们会遇上麻烦而回头?
“你如果叫错名字,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掉头就走。”可惜,那三个字,她念得既标准又无误,唉。
“你是回来救我的吗?”眼中光彩乍现。她向来不屑小女生那种浪漫过头的绮梦幻想,也不觉得世上有所谓的白马王子,只觉得那跟过度嗑药所产生的短暂幻觉没什么两样,都是脑子里要蠢的细胞在发春,只是没想到以往话说的这么满、这么笃定的她,这回竟也栽在要蠢要笨的发春细胞上。
她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就是所谓的英雄……“不是,路过。”将那个丢安全帽的小混混一拳打倒,再补上一脚。
花漾很摆明著不信他这套说辞,笑得甜如蜜糖,可是嘴上还是回了句,“好巧噢。”
猛然一个念头又闪进简品惇脑里,令他发出挫败的低吟。
“怎么了?!你被他打到了吗?”一听到那声神似於痛苦呻吟的细音,让花漾急忙上前扶住他。
“这里分局的局长是我熟识的朋友,要是被他知道我和这群小毛头打群架……”以後八成上警局一次就被他耻笑一次。所以为了他的名誉著想,还是和这群互殴的毛小子撇清关系来的好,否则等会警车一到,他这现刑犯就百口莫辩了——第二拳又挥出,打中另一个偷袭的不良少年。他控制不了他的手脚。
“左边左边!”花漾看到左後方冒出第三名敌手。
一声轻喝,让简品惇很自动又踹出一脚,接著便是一连串的惨叫声滚入草丛。
“右边右边!”第四只!
正拳再挥,第四声惨叫消失在山路旁的低排水沟里。
看见简品惇游刀有余,花漾心里崇拜立刻再度攀升数十个百分点,直逼100%的完美境界。
“你还记得我叫花漾吧?花朵的花,水字旁的漾,我的手机号码是……”明明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她还有闲情逸致重复自我介绍,“家里电话是……”
瞄见草丛里被打得满脸血的不良少年正沾著鼻血在衬衫上抄下0921……简品惇一手捂住她的嘴。
“我记得!”所以可以闭嘴了,难道非得在大夥面前让大家有机会抄下她的基本资料吗?
“真的吗?你记得?”眼中同等的光彩又开始像满天小星星一样,发出亮晶晶的星光。噢,他记得耶,好感动噢……他蹲下身,揪住正在抄血书的不良少男右手,藉著指上原本就沾好的鼻血胡乱一挥,将那一排来不及写完的数字全数划掉,让那片米白色衬衫上一片血迹模糊,无从辨认出任何一个数字。
“没关系……我记在脑子里了……”不良少年虽然被打得眼泪鼻血直流,但为了俏马子的手机号码,他将这辈子没什么机会用到的脑力全拿来记这十个数字。
简品惇原本就严厉的细眸又是一眯,一记爆栗毫不留情扣上不良少年的脑壳,“2882…5252,来,重复一次。”
“0921……”不良少年忍著脑袋一阵雀鸟乱叫的晕眩,咬牙坚持记住花漾的手机号码。
叩。“2882…5252,再说一次。”
“09……”只剩前两字记忆。
叩!
“2……882……我饿……我饿……”昏死过去之前,十个阿拉伯数字重新排列,脑中花漾的手机号码最後被披萨店的外送热线所取代。
“很好。”简品惇这才满意地收起拳头,抬头,又见一幕令他无力呻吟的画面——他不想当英雄,真的。
哥,你今天运势很好噢,不过星座书上说,别多管闲事,否则吃力不讨好。不过明天就不太好了,不管多不多事,都只有两个宇——大凶。
“凌晨一点半,算是明天了……所以是大凶呀。”一阵刺痛传来,痛得连他这种身高一八○又身强体健的壮汉都有些许的脸色惨白。
不能皱眉,因为越是疼痛蹙眉,牵动那一部分的神经,越是觉得痛楚加剧。
“给我治好他!否则我叫两百个兄弟把你们医院给拆了!”不远处,顶著一头刺猬发型的花漾正一把揪住白衣小护士的领子,恶声恶气地威胁著人。她离他有一段距离,可是属於她身上那股乳臭未乾的奶臭味还是很明显。
“也对,现在捂著眼睛的手帕是从她口袋掏出来的,难怪味道这么重……”不过这条手帕可能没办法洗乾净再还给她了,听说血迹是最难洗掉的……躺在移动病床上,突然觉得视线变得好模糊,那片白色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呈现晕开来的雾茫,对了,他两眼视差一百五,两眼一块用时视力平衡,现在缺了一边——还是缺了视力比较好的左眼,所以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朦胧。
又是一阵刺痛。目眦里不停滴滴答答落下黏稠液体,染湿了整片左脸颊,甚至有些淌进了耳壳里……是因为太痛了才会落下男儿泪吗?唉,这狼狈样跟他向来的严肃形象大相迳庭……花漾威胁完一干子医护人员,跑回到他身边。
“你……你一直在流血……”花漾蹙著眉头,将他手上那条被鲜血染透的手帕抽出来,继续塞给他乾净的棉布止血。
“原来是血呀……”难怪黏得他都快睁不开眼了。“等等,你拿什么盖在我眼上。”一股有别於方才手帕的乳臭,这会换成了淡淡的清香。
花漾很明显脸色一红。
“吸收力超强的夜安型……”虽然这玩意儿是正常女人的必需品,但每次一提及它,女人的口气就会变得很尴尬,尤其是在男人面前……“夜安型?什么?”没用过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卫生棉……”
“让我的血流乾好了——”他情愿死,也不要在眼睛上贴著一块卫生棉。
为了让他别心生排斥,花漾小心翼翼地替卫生棉换个方法解释,“卫生棉很乾净的,你把它想成纱布加棉花就不会这么排斥它了,它本来也有机会变成棉花棒,只是因为运气不太好,所以才被分到了卫生棉生产线上,不要因为它的名称而排挤它……”
他想,以後他会连棉花棒一块排挤……
终於,一位白衣天使推著车过来,先替简品惇处理伤处,贴在眼上的夜安型如他所愿地换成了乾净纱布。
“还很痛吗?护士小姐,你轻一点好不好!很痛耶!”问句之前是吴侬软语的小绵羊,问句之後是狂吠中的大野狼。被“处置中”的简品惇大气也没吭一声,反倒是她这个旁观者呼天抢地在叫疼。
“有本事打群架,就有本事挨疼。”白衣天使表情镇定,检查简品惇眼睛上的伤口时也没有任何害怕鲜血直冒的恐惧。“情况有些严重,马上安排手术室。”
花漾一惊,“会不会瞎掉?他会不会瞎掉?!”
“那把扁钻划过他眼珠子,你说会不会瞎掉?”白衣天使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答得模棱两可,但专业的技术已经替伤患将周遭的污血清理乾净。
“那怎么办……”花漾慌了手脚。
“可以推进去了。”白衣天使指著简品惇,另外两名护士则是动作俐落地将病床推进手术室,然後红灯亮起,白衣天使则对花漾说:“你,跟我来办挂号。”走了两三步,发现她没跟上来,白衣天使又折回花漾身旁,拍拍哭得满脸粉妆塌垮的董蔻脸庞,“别哭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万福了,昨天送来一个摔车的飒车族,脑壳削掉一大半,比起手术室里的他还惨百倍。”要比惨,天外有人呀。
“他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扁钻划伤……”
“那你就是罪魁祸首。”
被白衣天使直言指控罪名,花漾愣得扎实,更加自责沮丧,刺猬般的发梢也垂头丧气地塌垮在颊边,只差没找个垃圾筒旁的角落去窝。
白衣天使自知自己向来说话嘴毒,好好一句安慰话说到後来总会荒腔走板,不只一回告诫自己收敛收敛,但老是恶习难改。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要补救脱了口的话很难,但聊胜於无。
花漾擤擤鼻,才发觉自己不小心用了简品惇原先捂眼的手帕,也跟著沾了满鼻子的血,摸遍了口袋找不到一张卫生纸,後来还是白衣天使递给她一块酒精棉花解了她的尴尬。
“没关系,你只是实话实说……”花漾一边擦鼻一边继续说,一瞧见棉花不过随手一抹就整块染成了血红,想著想著又忍不住内疚掉泪。“我是罪魁祸首,我如果不尖叫,他就不会回头,他如果没回头就不会看到那臭家伙掏出扁钻扑向我,他如果没看到这幕就不会冲过来想阻止人,他如果没冲过来就不会被扁钻误伤,他如果没被扁钻误伤——”
那时,当他回头一瞧见她的危险,几乎是反射性地冲入扁钻的攻击范围内,用他的身体替她挡去每一次的惊险,她只能缩头藏尾地揪著他背後的衬衫布料,感觉他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和她的手掌,并且在她不小心脚下踉跄後,害他同时分心,被对手偷袭成功。
大量的鲜血吓坏了她,更吓到了那名原来只准备拿扁钻吓唬人的少年,唯一没有太大反应的人反倒是简品惇,最有资格嚷痛的嘴却只喃喃低怨著——他不想当英雄,真的。
“他如果没被扁钻误伤,那支扁钻还是会见血,划伤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然後,在这边自责捶胸的人换成了他。”白衣天使接话。脸上表情还是很酷,下颚微微一努,落向手术室方向,“相信我,他会宁愿现在在手术室的人,是他。”
“可是他看起来很不甘愿……”
“谁会甘愿被扁钻划伤眼,而且光用看的就觉得很痛。”只要稍有偏差,那支扁钻会穿脑的耶!今天要是受伤的人换成了她,她也不会摆出太好看的脸色。“烦恼归烦恼,挂号还是要办,边走边哭吧。”
白衣天使又往柜台走。
“为什么我觉得你安慰人的话一点也没有效果?”花漾停在原地。
白衣天使耸肩,“我说话向来如此。”反正她每次的安慰很少有人听得出来,她也不在意了。
“不过……让人听得出来,你努力想安慰人。”花漾小跑步跟上了她,正巧瞧见白衣天使首次露出笑,让那张在深夜值班时略带疲惫的清秀脸庞转为柔和,但没多做什么回应。
胡乱填完了白衣天使交给她的资料卡,上头的空白处多过她填满的位置——因为资料卡上有太多病患的基本资料,对她而言根本也是个谜。花漾又窝回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等了好几个钟头,连远方清晨的太阳都在林立的大楼间探出了头,“手术中”的红灯还是没熄。
她的身上还沾有他的血迹,一点一点的红色都是触目惊心。
精神很疲累,但是一想起手术室里的他还在奋斗;一看见衣服上的血,她的眼睑却怎么也不愿闭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