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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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呆呆地点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子攸回过身来打量了陈长卿和刘文几眼,刘文也正偷眼打量她,被她这一看愣了一下,扭开头去,脸上颇有些轻视。子攸略有些讥讽地一笑,也不跟他们两个说话,留了酒钱转身要走。
陈长卿连忙出声唤住,“王妃请留步。”
子攸站住脚,有些疑惑地看着陈长卿,她那双眼澄澈得很,盈盈似有两汪秋水,陈长卿被这一看,险些忘记了要说的话。赶忙先行了一礼,“草民陈长卿,多谢王妃搭救。”
子攸点点头,还了一礼,穆家瞧不起读书人,可她并不觉得读书人有什么不好。“你是来参加科举考试的?我还只当天下的读书人都瞧不起姓穆的人。”
陈长卿平日多少潇洒谈吐,如今都拿不出来,傻呵呵地看着子攸,也不知道回答。子攸被他的傻样弄笑了,“你真是白瞎了好相貌,这还不是金銮殿对策呢,你怎么就说不出来话了呢?不过你既然想谢我,那等你今科进了三甲,别忘了请我喝酒就是了。”
陈长卿不觉也笑了,他早已看出这女子并非平常人物,这会口齿又回来了,“王妃既这样说,我这酒席的东道就当定了,不如今日就提前请了更好。虽说您贵为王妃,我为一介布衣,可到底你我皆是凡人,人生总不过百年,纵日日把酒算来也不过三万六千场,既然店家现下就有千钟美酒,何不早醉?”
“好大的口气。”子攸大笑起来,不觉又仔细看了看陈长卿,“你这书生有趣。”她可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有的是豪气,“掌柜的,拿酒来,我今日就与这书生一醉方休。”
掌柜的得了这句话,赶紧去后面招呼老婆子拿酒。只是那边刘文可不觉得陈长卿这作为是潇洒风流,倒觉得他是在攀龙附凤,所以也不屑于跟他招呼,抬起腿就走了。
子攸素来也不在意旁人眼光,跟陈长卿重新坐下,店家摆上酒来,不知是酒香还是怎的,外头飞来好大一只蝴蝶停在子攸面前,陈长卿笑道,“这景象,我忽地想起一首诗来。”
子攸举起酒来,嘻嘻笑着,“可别是寻常咏物的,若是赞这蝴蝶如何如何美,那我可不耐烦听。”
陈长卿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举起酒杯来,“这首虽然也是咏蝴蝶的,不过却有些不同呢。我就念给王妃听听,是这样”他清了清嗓子——“挣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
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
谁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
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
子攸久在京城中听惯了王孙公子们那些中规中矩的词曲,今日忽然听了这样的稀罕物,大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最妙得是陈长卿说了这样的笑话还能撑着不笑。虽然是文人,却是个滑稽才子,酒量也好,眼界也宽,心胸也阔,跟子攸谈古论今,颇为投契,就这么直说到月上中天。
结识了这么个人,子攸很是畅快。从酒肆分开时,子攸还觉得今日这酒喝得痛快,可等她独个儿走到王府外头,月亮底下被凉风一吹,汗都消了,就觉得好生冷清了。方才的欢笑得意的劲头都被风吹掉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王府的大门、角门都已经锁了,根本没人给子攸留门,子攸又不愿意敲大门弄得阖府上下都瞧见她醉酒迟归。不过她总归还是能够另寻它径的,别看王府的墙高,她要翻过去可是容易着呢。
不料翻二门的墙时却出了纰漏,落地的时候踩到了湿泥,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她直吸气。再抬起头来,心里一沉,里头还站着一个人呢,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别说里头还挂着灯,就算现在只有月影她也认得出来那人是谁。
她站了起来,拼命忽略膝盖上的疼痛,尽力走得平稳一些,走到他的面前。他的面色还是那么冷,他看着她的时候也还是那个样子,视线一碰到她就自然地从她的脸上滑过去,仿佛她就是这院子里不起眼的一棵草,一块石头。呵,其实她也无所谓她的夫君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她。她的确是穆家的女儿,生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的女儿,旁人看她的确会觉得她比一般的皇室公主还要尊贵些。可她到底是四岁就没了娘的人,别人冷落她,她原是不大在乎的。
“二门上并没锁。”司马昂淡淡地说,“还是你本来就喜欢带着一身酒气跳墙头。”他转开了头,移开步子,淡淡地而又是厌恶地说了一句,“野丫头。”
子攸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也熟悉他骂她时的那份优雅,他的举止连同语调都是雍容的,漫不经心的。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根本就看不见她,或者不想看见她,一向如此。
子攸觉得自己也许是醉了,所以眼睛有点酸热,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上去拉住了司马昂的衣角,“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你根本就不在乎?要是我……要是我死在外边,你也不会去找我是不是?”
司马昂冷冰冰地转过头来,嘴角的微笑来得有些冷酷,“你的爹爹比我的父皇更像个皇帝,你说谁会敢杀了你呢?”
他走开了,不耐烦她的酒气,吩咐侍女收拾东西他要外边书房睡去。子攸低着头,看着锦缎的衣角从她的指间滑脱,她张开手指,看着空空的手掌。
第三章 千金难买一醉
第一卷 第三章 千金难买一醉
子攸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在卧床上翻了个身立刻头痛欲绝,昨天喝得太多。她坐起来,四周静得出奇,料想是见她起得迟了,小丫头们都脱滑跑去玩了,她推开窗子,偌大一个院子冷清得可以。子攸就那么冲着院子里的几竿翠竹发起呆来。一个她陪嫁过来的丫头叫六儿的,正好走到廊下给笼子里的鹦鹉添食,瞧见王妃起来,赶忙进来伺候。
“小姐,我看您就是好性儿,对姑爷家的奴才们太宽了。他们眼里都没您这个主子。”六儿服侍着子攸洗梳头,一边说道,“小姐,您在家的时候是多厉害的一个人啊,咱们老爷都曾说过,小姐要是个男子,比咱们少爷还强十倍呢。可是六儿就不知道为什么,您干嘛任姑爷家的奴才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啊。”
子攸瞪她一眼,“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人都是那个样子,司马昂不把我当做妻子,下边的人自然越发想要作践上来,你们见咱们家的下人对嫂子还不也是那样——不过我也不怪司马昂,是爹爹非让人家娶我的,人家不敢不娶。我在爹爹眼里是不过步棋子,在司马昂眼里就是……”子攸顿了一下,没说下去,人要是活得太过明白了,那是不好的。
她叹息一声,朝着菱花镜皱起了好看的眉。
她还记得她初见司马昂的时候,他十三岁,她九岁,他在狩苑里骑着马,弯弓射猎,她远远地看着。她那时候身子不好,整日病仄仄的,爹爹本来不想带她去狩猎的,可她非要去,顽劣脾气上来,闹得病都重了几分,爹爹无法,也就随她去了。她坐了一天的马车,等到了狩苑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就是那时候,她在自己爹爹的营帐边上,看见一队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在她面前呼啸而过,她好生羡慕他们的自由自在。不过那些少年,她只来得及看一眼最前面的那一个,还记得是好英武的模样。
只是那一眼,她再也忘不了。
小时候她没有亲娘教养,不知道喜欢一个少年,自己要做的事是什么。别的女孩子可能会去绣香包,写情诗,可她本来就不擅长那些事儿,她憧憬他,于是就错误地希望自己能变得像他一样,但凡他擅长的,她也要去学。所以后来骑马射猎她都精通得很,可是除了身子变得健康了,旁的好处什么都没有。最灰心的是,最近她还听说,他是喜欢文弱温柔的女子的。这可不是造化弄人吗?娘的,她在心里偷偷学着男孩子们骂了一句人。
总之那一年的后来,她站在爹爹身边,又仔细端详过那个皇族少年,他容貌俊朗,目光坚毅。才不过十三岁啊,那眼神却像爹爹营帐里的那些将军们才会有的。可也就因为这个,爹爹不喜欢他,子攸知道,爹爹更喜欢皇上那种既昏聩又带着惧怕的眼神。可司马昂却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大颢唯一的继承人——当然,这是外人的想法,子攸却知道,爹爹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所以他把自己嫁给了司马昂。
最开始的时候,子攸没想太多,知道自己终于要嫁给司马昂的时候,她整整高兴了一个月,随后,司马昂那冷冰冰的眼神就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他要娶的是她爹爹的命令。而她也从爹爹几次三番叫来的太医那里瞧出了些端倪,那些方子的意思是,穆家急不可待地想要一个外孙子。
大婚之夜,他冷冰冰地解开她的外衣带,换来她的一记耳光。现在子攸还记得他那时惊愕的表情,随后那表情换成了忍受屈辱时的愤慨,他一定把那记耳光视为穆家给他的耻辱了。他恨自己的爹,所以当然也会恨自己,她知道,是他们夺走了他作为皇子的尊严,还有司马氏的皇权。他愿做个英雄,死都不愿做傀儡,她知道,只是可惜了啊,她的爹也知道。所以她知道她不能生下他的儿子,她不能冒那个险。大将军——她的爹爹,会在得到外孙的同时就杀掉司马昂,他太需要一个儿皇帝即位了,司马昂年纪已经过了二十,又是这么一个英雄人物,已经不适合做傀儡。
可那天司马昂一怒之下,转身离开,把她自己冷在洞房。如若他也爱她,她定会告诉他,她只是想保护他,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她,她又何必说出来呢。
六儿无奈地叹口气,把她的思绪打断了,她小声说,“咱们姑爷真是瞎了眼了,哼。对了,小姐,奴婢看他对他那个叫萧吟的表妹倒很好,那个女孩咱们在皇后那也见过,要说那个温柔如水的劲儿啊,真能把人的骨头都化掉了。小姐,既然姑爷喜欢这样的女子,您不如也对咱们姑爷温柔点,咱们也学做个淑女,别总出去喝酒玩乐了,您将来也是要做皇后的不是?”
“没那必要。”子攸手里拿着根簪子在胭脂盒子上无意识地敲着,敲得心烦意乱,“我若不是我了,他纵喜欢了,喜欢的又是谁?”
“小姐,奴婢听不懂小姐这话的意思。”六儿摇了摇头,在她心里,女人要想讨好男人,本来就是要靠妩媚和顺的。小姐不肯这么做,她只能想到穆家的这个姑爷就算是王爷,可也是要靠穆家才把得稳局面的,因此他本就该求着穆家呢,所以小姐不愿意屈尊降贵地侍奉他。
子攸已经换好了衣服,一挥袖子,很是豪气,像是多少烦恼都给挥掉了似的,“罢了,罢了,别说这些烦心事儿了,我出去玩了。”
“小姐,小姐,扇子。”六儿连忙追出去,“还有帕子,小姐!”
子攸接了扇子就跑掉了,这院子里待着气闷。
不过司马昂其实也真有厌恶子攸的理由,比如说子攸明明是个女子,可出二门偏不坐车,总是自己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好像什么人看她,她都不在意,下人们到处乱嚼舌头根儿编排些她的什么谎话,她也不恼。
所以这一天司马昂在外书房门口见到子攸的时候,更是恼怒。“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子攸有点迷糊,她就是正好走过这里啊,“我看见翠纹在这门口站着,所以跟她说句话。”
翠纹在院门口笑得有些尴尬,她是司马昂的侍女,原来是皇后跟前的一个宫女,比司马昂大几岁,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