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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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侍从见十余名同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都有些惶惶。但见沈珍珠以一女子之躯尚来安抚他们,不禁心中暗叫“惭愧”,想着既然已奉皇命入回纥,便是只有向前,绝无退后之理,若是自己先逊了胆色,那已输了一半,由是个个顿起豪壮之气。程元振为防再生不测,特嘱诸队侍从加强相互照应,避免走失离队。
然而,虽是加倍小心提防,三日后再安营扎帐歇息一晚,第二日程元振清点人数,居然又少了近十人。陈周亦告知沈珍珠道:“这三日行来,路畔竟然发现一些被丢掷的内制器具。”随即将那些因风吹雨刮和人马践踏而破烂不堪的东西递与沈珍珠看,既有盛饭的簋(注:状似大碗,圆口,大腹,下有圆座),也有搭建营帐所用青帆布的残料。嚣具上隐约可见东宫特用徽标。所幸未见有兵刃残物和打斗痕迹。沈珍珠左思右想,不知李豫一行究竟发生何事,这些被丢弃的内制器具,又意味着什么。
两日后再度安营扎帐,第二日少了七八人。队伍人数锐减至六七十人。
这下随行侍卫都渐的慌张起来。这暗地里仿佛有一只无形黑手,紧紧跟随着他们行进的步伐,随时会伸手带走几人。
沈珍珠三人再四研讨,百思不得其解:这掳走侍从的,尤其有何意图?俗语道擒贼先擒王,他们要是立意对付自己这一行人,既然能轻易掳走内飞龙使,何不直接对付他们三人?这是易如反掌的,为何迟迟不下手?难道是要玩猫抓老鼠的把势,将他们一行人逼吓得半死,享受其中乐趣,直至失了兴味,再一把捏死那老鼠?
此时随行侍从人心逐渐涣散。以程元振之威,其后几日不时有侍从偷偷由来路往金城郡方面逃跑。
程元振气得七窍生烟,这日亲自抓捕数人,召集余下的四十余名侍从,当场要立斩不赦,陈周极力赞同。
沈珍珠知道程元振一为气极二为颜面三为要完成此行任务;陈周由沙场征战而来,最恨逃兵懦夫,借此法杀一儆百立威,以免逃跑的侍从愈来愈多。
此法也不无道理。可是此行限险,既然部分侍从不敢、不愿随行,那么勉强毫无用处,说不定今后还成累赘,低声劝道:“既然他们无意跟从,何不容他们归去?”
程元振却是不依,一手拽住其间一名脱逃侍从的衣领,拔剑比其头颈道:“此乃程某驭下无方,内飞龙使一入飞龙厩,便已誓死效忠陛下。今日这些小子胆怯背诺,程元振依律可立斩于剑下。”
说毕,长剑随手一拉,那名侍从来不及哼一声,颈间淌血,当场倒毙。沈珍珠不及劝阻,嘘得朝后连退两步。
这下威慑当场,不等程元振长剑比来,被抓捕回的另几名侍从皆就地滚倒,连连叩首求饶,其中一名中年侍从涕泪齐下,述道:“夫人饶命,两位大人饶命!非是我等怕死,若战死沙场属下万死不敢辞,但谁个家里没有老母妻儿,象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他乡异土,无人收尸,属下实不情愿啊!”
本来在场其他侍从对这些脱逃者多存鄙睨,程元振说要斩时,皆拔剑在旁齐呼“当斩”、“杀了他们”,深觉这些人大堕内飞龙使的威名。然而此时听这名中年侍从一说,倒勾起恻然之心,一时场中倒有些静默了。
沈珍珠便知此事再不能勉强。然而程元振为内飞龙正使,所作决断若要他亲口再收回,也是不妥不当,随即朝陈周使了个眼色。
陈周何等聪明的人,心中虽有不愿,恶狠狠盯这几名脱逃侍从两眼,上前对程元振打个拱,说道:“程大人,容某说两句罢。”
程元振收剑回鞘,微有不耐烦,摆过头去,道:“大人请说。”
陈周道:“这些人虽然罪在不赦,但念在尚为初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请大人给他们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程元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沈珍珠插言道:“要他们生,还是死。既然程大人也十分为给,依我看,可否由在场侍卫评判作主?”
她这话说得新奇,程元振转头诧异道:“哦,夫人说如何评判?”
沈珍珠缓步向前几步,提高声音,对当场侍从道:“诸位均是由陛下身侧内飞龙使中选拔出来的,个个出类拔萃。我赫赫天朝威振四邦,东西来朝,百姓富庶,谁想安禄山造反于前,史思明再叛在后,以致百业凋敝,百姓离乱。至今已近六年。朝廷力克叛军,已显胜绩,再复我大唐盛世指日可待。岂料储君忽失踪迹,天命假于你我之手,虽受重挫,必能再鼓士气,顺天应命,重迎太子殿下归京。”纤手指向几名脱逃的侍从,继续说道,“他们曾与你等同甘共苦,现脱逃于队列,以耻辱加诸于诸位,然人谁无过,改之为善;人谁无畏惧退缩之时,重整旗鼓则宜。现在,你们可有权对他们做出裁判,希望——不,可允许重回队列中?”
沈珍珠的问话隐隐在林中震荡,徐徐方落。她的问话很简单,在场侍从只要回答“是”与“否”即可。然而,一时竟然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伫立不动。她的话是有着震撼力的。几乎每名侍从此时均在自省已身。没有脱逃的侍从会想到:夫人区区女子都这般不畏艰险,我身为男儿,是不是从未起过害怕畏缩和脱逃之心呢?陛下以如此重任负于我等身上,我能完成这样的重任么?那些脱逃的侍从更是无地自容,深觉自己辜负重托,先前那名中年侍从再度叩首:“属下知错了,属下不敢求死,只求将功抵罪。”
片刻之后,所有的侍从皆面载坚毅之气,齐刷刷半跪下来:“夫人,二位大人,我等誓死追随,决不有半步后退!”
沈珍珠未料到自己的话竟然起了这样大的鼓动作用,程元振与陈周也为这一刻而深深震撼了。她的话,终于将即将涣散的军心,在最后一刻拉拢回来。这四十多人的力量,也许要大大强胜当初的百余人。
第138章:遥遥关塞断烟霞(下
两日后,一行人攀越过贺兰山,面前豁然开朗,耳聪目明。
春末的草原,壮阔无比,生机勃勃。
清风徐徐,和煦的阳光倾泻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头上扎满小辫的回纥少女策马扬鞭,高声唱着听不懂的粗犷歌谣,驰骋奔跃;山岗上、河谷中,羊群如绵软的雪堆,四处飘散;天空澄碧辽阔,纯净无一丝纤尘,与远处的山岭几成一色……
程元振勒马惊叹道:“没想到塞外也有这样的美景!”
陈周道:“回纥人逐水草而居,一年中草原美景,最多也不过这三四个月,过了八月后天气寒冷,草原便积雪难融。现在看是美景怡人,但越往北朔漠愈多愈大,鲜有草原绿洲,我们须得备好水食。”陈周通晓突厥语且熟知回纥人习性,正是此行最佳向导。
程元振便道:“那我们就在此附近安营歇息一晚,这附近有山涧,便于预备水食。”
沈珍珠与陈周均无异议,于是如常安排扎营。
其时将近正午,看着侍从们有条不紊的搭建毡帐,取水、生火、煮食,沈珍珠暗自叹息:前途茫茫,她劝住了这些侍从,但她与程元振、陈周可有能力保护他们,留住他们的性命,将他们安然带回大唐?
“夫人,在想什么?”程元振象是看出沈珍珠心思,部署毕扎营事宜,行至她身侧说道。
沈珍珠侧头对程元振微微一笑,说道:“我所想的,大人怎能不知?”又说:“我看大人也是满怀忧忡的。”
程元振点头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无论如何,我想夫人定会安然无虞的。”
沈珍珠轻笑起来:“你说得这般肯定,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过你。”低下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其实六七年来,诸般事情都经历过,生与死,我倒也看得淡了。”
程元振叹道:“太子殿下若知夫人——”
话未说完,已被沈珍珠打断:“我与程大人结识已久,尚不知大人家世渊源,听说大人事母至孝,家母甚好罢?”
程元振未料沈珍珠轻言细语的问及自己的身世,稍有诧异,也有几分感动,说道:“其实程某出身寒微,父亲早逝,全赖母亲大人日夜替人浆洗衣裳充为家用,才将某辛苦养育。”
“哦,你的母亲——”沈珍珠柔声道,“真是十分了得。”
程元振点头,眼中竟然噙了泪花:“某家祖籍相州滏阳,临河而居,冬时严寒难耐。母亲常年浆洗,落得一身病症;想当年,姨母、外舅也多番劝她老人家携子另嫁,她总怕某受委屈,执意不肯。”
沈珍珠被轻轻触动心事。寻常妇人也会拼一已之力,与儿子相守相亲。她却忍心抛下亲子这样长的时间。适儿已近五岁,她已离开他两年有余。他有多高了,他生病时可会呼唤“娘亲”,他快活时有多少人真心与他同乐?只是,若真等他长大,或许会永远的怨怪自己的母亲。这是她欠的他,永远的负疚,永难补偿。
不知不觉,她泪上睫下。她听见自己问道:“老人家现在安好?”
程元振答道:“她年前已经去世。”
沈珍珠派出数名侍从,由陈周引领,向周旁回纥百姓问询李豫的讯息。然而正如陈周所说,回纥人逐水草而居,方圆数里基本没有什么定居的百姓,个个摇头说“不”,至日暮,仍是一无所获。
第139章:惊风时掠暮沙旋(上
弦月熠熠。
沈珍珠合衣躺在毡帐内的毡席上,覆去翻来睡不着觉。直觉和前几次的事告诉她:今晚定会有事发生。
前几回宿营,她也是这样的心神不宁,多次去毡帐四方巡视,然而总在她回帐歇息后,仍会发生侍从失踪的事。因此,逞着白昼曾经小寐过一会儿,她索性起身坐在毡席上,取出随身小刀,在毡帐上用力一划,割出一条细缝。因是在草原上扎帐,不同于在山谷扎帐分布松散,且明月高挂,故而从这小小缝隙可窥周边营帐的动静。
外面的世界很平静。侍从们轮流值守巡防,陈周守着篝火侧卧,不时发出阵阵鼾声,篝火时明时暗,偶尔走来一名侍从添加干枯树枝,程元振由对面毡帐走出,低声对侍从叮咛着几句什么,四面观望一时,又缓步踱回……
沈珍珠不时偷觑,始终无任何异常,时间一久耐不住困顿打起瞌睡,头往侧旁一咯,正碰着搭建毡帐的篷架,立即吃痛惊醒。眯着眼往毡帐外望去,却见南面营帐远侧,一名侍从宛若喝醉酒般,歪歪倒倒的斜下地去,她赫然一惊,全身汗毛倒竖,也不知自己是以何等惊人的速度飞奔出毡帐,高声大叫:“来人!来人!有刺客——”
她的叫声瞬时划破驻地的宁静,陈周率先一骨碌儿由篝火前跳起:“哪里,刺客在哪里?”就近的几名值守侍从已拔刀出鞘,四下里查看。
沈珍珠分明看见南面营帐后忽的蹿出数条黑影,她指向那个方向:“快,快,就是那里,抓住他们!”
正叫唤间,忽听有人喊道:“接着!”沈珍珠倏的抬头朝声音所在方向看去,在这电光火石间,耳畔“嗖”的风声抢掠,听到身后“铮”的一声,一支箭羽贴近她身躯而过,正正刺入身后毡帐的梁柱,力道不减,犹在瑟瑟颤动。
陈周双掌一拍,骂嚷了句“他娘的”,手一招,瞬即带着数名侍从朝沈珍珠所指方向扑去。此时各个营帐中歇息的侍从全被惊动,纷纷由帐中冲出,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