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人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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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菲说:“过什么夜,一直走。”
花荣听了这话,急了,妈的,这叫人话吗,一大早出发,开了整整一天车,腰酸背疼不说,牙痛得脑袋都要裂开了。他说:“不行,必须找个地方过夜,太累了,如果你们不怕我把车开到山沟里去,那就继续走吧。”
江菲说:“风子,你不也会开车吗?他要是累了,你替他开。你们轮换着开,不要停。”
花荣说:“不行,我的车不能让别人开,我讨厌别人的手摸我车的方向盘。”
江菲沉默了。
风子说:“那这样吧,兄弟,我们随便找个路边人家借个宿怎么样。”
花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去城镇找个宾馆住,也许有他们的理由,他也不想问什么理由了,只要找个可以躺下的地方就可以了。他说:“好吧。”
风子又回过头,说:“江菲,你看这样可以吧。”
江菲没好气地说:“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花荣听得出来,她心里有火。
入夜后,花荣看到不远处的路边隐隐约约有灯火。终于看到人家了。到了近前,果然路边有一户山里人家,灯光是从窗户透出的,泥瓦屋看上去有些年月,门扉紧闭。他把车开到了人家门口的空坪上,停了下来。花荣说:“风子,你下去问问,能不能够借宿。”风子说:“不晓得屋里有没有人。”花荣说:“废话,没有人怎么会有灯光,快去吧,别磨蹭了。”
风子下车,来到那扇陈旧斑驳的木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谁呀——”
风子说:“老人家,请开门,我们是过路客。”
接着,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不一会,门开了。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出现在风子眼中,这是个老妇,满脸沟壑般的皱纹,眼睛红肿,她嘴巴里没有牙齿。老妇说:“你们要干什么?”
老妇十分阴郁,风子有点恐惧,他说:“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天晚了,想借个宿。”
老妇看了看他,又往外看了看,说:“你们进来吧。”
风子说:“谢谢,谢谢。”
他回到车边,说:“你们下来吧。”
江菲下了车,赶紧跑到后面,说:“把后备箱打开。”
江菲听到“噗”的一声,知道后备箱的锁开了,急忙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了那个皮箱。
他们进了老妇的家门。
老妇关上了家门,用一把锁把门锁上。她锁上门时,风子心里咯噔了一声。少妇也神色惊惶。花荣不像他们那样恐惧,只想吃点东西睡觉,他对老妇说:“老人家,家里就你一个人?”
老妇点了点头,说:“你们饿了吧,我去给你们煮点面条吧。”
花荣说:“好,好。”
老妇去做面条时,他们仨坐在厅堂里,花荣自顾自地抽烟,风子和江菲挨着坐在一起,江菲抱着皮箱不放。风子轻声说:“把箱子放地上吧,这样抱着累。”江菲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还是继续抱着皮箱。风子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根烟。他递了根烟给花荣。花荣说:“不抽,牙痛。”风子把烟插回烟盒里,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烟雾。
江菲踢了他一脚,说:“抽不死你。”
风子笑了笑:“抽完这根就不抽了。”
花荣心想,风子和江菲的关系不同寻常。
他懒得问他们什么,甚至连话也不想说。
老妇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上桌,花荣不管三七二十一,自顾自吃起来。风子和江菲也吃了起来。
老妇说:“你们吃吧,我去给你们铺床。”
风子看了老妇一眼,总觉得不对劲。
老妇家有四间房间,厅堂两边各两个厢房。老妇自己住右面的一个厢房,左边的两个厢房给他们住。她看出了风子和江菲的关系,让他们住一个房间,花荣独自住一个房间。吃完面天,也没有洗漱,他们就进房歇息。
房间与房间之间是用木板隔断的,根本就不隔音,就是隔壁房间里的人翻个身也能听见。花荣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花荣听得清楚。
“这房间好脏,有股难闻的霉味,我就不脱衣服睡了。”
“菲,不要嫌弃了,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等到了我家里,我好好伺候你。”
“你家不也是这样吧,同样是山区,我看好不到哪里去。”
“要比这里好,要比这里好,我和我妈说了,让她把房子收拾干净了,什么东西都买了新的,包你满意。”
“你说的话,我都不敢信了。”
“不信你还跟我跑。”
“这还不怨你,我放弃好好的家不要,被你骗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肠子都悔青了。”
“我怎么骗你了,你不是说喜欢我的诗人气质吗,不是说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抛弃吗。”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以为这是浪漫,没想到是个陷阱。”
“别说了,好不好,你要是真的后悔,你回去呀,回去坐牢。我从来没有逼你做什么,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我心情不好,说说不行吗。”
“好了好了,来,我抱着你睡。”
“滚开,谁要你抱。”
“那你睡吧,我不想睡。”
“为什么不睡?”
“我要看着箱子,如果我们睡着了,被人偷走,那就不好办了。还有,那老太婆把大门锁死了,我担心——”
花荣想,敢情他们是私奔呀,妈的,一对狗男女。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听他们说什么了,睡觉要紧。不一会,花荣就打起了呼噜,他只要累了,就会打呼噜。
火烧火燎的牙痛让花荣醒过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他看了看手机,才凌晨三点多。隔壁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他们都沉睡了,也许都没有睡,或者一个人睡了,一个人没有睡,在黑暗之中守着那个神秘的皮箱。花荣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真想过去打开那个皮箱,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
这时,有凄凉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哭声很轻,但是可以听出是女人在哭,而且十分悲伤。
哭声不可能是隔壁房间里传来的,是在更远的地方。
花荣本来想强迫自己再睡,哭声让他无法入眠,加上该死的牙痛,他知道自己今夜不可能再进入梦乡。
躺在床上,异常难受。
那哭声诱惑着他。
花荣悄悄起了床。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摸到厅堂里。
他看到老妇起居的那个房间门缝里透出一缕光线,他也感觉到了,哭声是从老妇房间里飘出的。一定是老妇在哭,她悲凄的哭声让花荣想起了母亲,那个早逝的可怜女人。花荣内心酸楚。他来到老妇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哭声停止了。门开了,花荣看到老妇双手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一个精神的年轻人脸上挂着永远的微笑。她是抱着相框在哭,她眼中积满了浑浊的老泪,丑陋干枯的脸上,有两条泪河。
老妇声音有些沙哑:“你有什么事情?”
花荣说:“老人家,你为什么哭?”
老妇说:“你进来吧。”
花荣进了房间。
老妇把相框放在桌子上,然后关上了门。
老妇说:“坐吧。”
第十章 两双鞋,一双朝南一双朝北(2)
房间里只有一个椅子。
花荣说:“老人家,你坐吧。”
老妇说:“你坐,我坐床上。”
花荣坐了下来,说:“老人家有什么伤心事?”
老妇抹了抹红肿的眼睛,指了指桌子上照片中的年轻人,说:“那是我儿子,我的独生儿子。他死了,死了快两年了,想起他来,我就伤心。对不起呀,影响你睡觉了。我想忍住不哭的,可是忍不住呀。”
花荣说:“你没有影响我,是我自己牙痛,睡不着了,听到你哭,过来陪陪你。”
老妇说:“好心人哪,有谁会在深更半夜陪我这个孤老婆子。”
花荣说:“人死不能复生,老人家不要过于悲伤。”
老妇说:“道理我懂,可是,可是我儿死得冤哪,他还那么年轻,老婆都还没有讨。”
花荣说:“他——”
老妇说:“那年,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他觉得有愧,对不起来我们老俩口,留下了一封信,就到外面闯荡去了。我们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根本就没有他的消息。几个月后,收到了他寄来的两百块钱,还有一封信。信中装了张照片,就是镜框里的这张。他让我们安心,说找到工作了,以后每个月都会寄钱给我们,让我们不要太担心他。他说的话做到了,从那以后,每个月都寄钱给我们,钱有时多有时少,最少也有两百元。我对老头子说,孩子有出息了,你该放心了。老头子和我想法不一样,他总是忧心忡忡。两年前,老头子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没有料到会那么严重,儿子竟然死了。你知道吗,我儿是被人打死的。我们去收尸时,才知道可怜的儿子这些年,一直靠摆小摊为生,自己省吃俭用把钱寄回来给我们。打死他的人是城管,我不晓得城管是干什么的,只晓得他们好凶恶,活活的把我儿打死了。人都被他们打死了,赔钱有什么用。我们回来后,就在安葬他骨灰的那天晚上,老头子吐血死了,他们都走了,留下了我这个孤老婆子。你说,我能不伤心吗。我也想死,可是,我死了,谁在清明时给他们扫墓呀。”
花荣的眼睛湿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妇。
他伸出手,握住老妇粗糙的手,老妇的手十分温暖,像母亲的手。
他一直记得母亲温暖的手。
天蒙蒙亮时,风子他们走出了房门,叫唤花荣,说该出发了。
花荣从老妇的房间里走出来,他们十分诧异。
花荣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对老妇说:“老人家保重。”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在了她手上。她连忙说:“不要,不要,我用不着钱的,真用不着的。”
她把钱塞回花荣的口袋,说:“你不要再给我钱了,我会生气的,我生气了就不给你们开门了。”
花荣见她十分决绝,就没有再把钱掏出来。
风子和江菲冷漠地看着他们,也没有拿点钱给老妇的意思,而且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只是想马上逃离老妇的家。
花荣突然特别鄙视这对男女。
老妇开了门,他们出了门。
江菲要抱着皮箱上车。
花荣冷冷地说:“放早后备箱里去吧,那里更安全,你这样抱着,不是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吗,我可不想看到我的客人被抢。”
风子说:“花兄弟说得有道理,还是放后面吧。”
花荣说:“我不是你兄弟,以后不要这样叫我,腻歪。我只不过是个开黑车的。”
风子尴尬地笑笑。
风子帮江菲把皮箱放进了后备箱,他看到后备箱的角落里放着一把剔骨尖刀,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合上了后备箱的盖子。
风子没有坐在副驾驶位置,而是和江菲坐在了后面。
花荣和老妇告别后,才上车。
风子把嘴巴凑在江菲耳朵上低声说着什么,他们的脸色十分难看。花荣上车后,他们赶紧分开。
离开老妇家,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一个乡镇。
这是个山区乡镇,冷冷清清。
花荣肚子饿了,找了个路边的包子铺,停下了车。
风子说:“你要干什么?”
花荣说:“难道你们不吃早饭?”
戴着口罩的江菲说:“不吃,走吧。”
花荣心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