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夜话(绿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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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摇首,「这一切赢得太容易了……」不该是这样的,帝国若真想拿下西域……不该只是这样。
「当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钟。」段重楼才不愿意去想得那么远那么悲观,「眼下帝国与地藏偃旗息鼓,都步入了休养期,往后的事就往后再想吧,你别忘了,冥斧在你手中,而你也是我们地藏唯一能够倚靠的人。」
唯一的倚靠?
那日封诰来见他,也说了与这话类似的话,他说,他只是来见见继承了女娲一职的人而已。
在某种转变下,他已成了一个女娲了吗?
「你的伤可好些?」看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段重楼忍不住将两眼移向那时孔雀在他身上留下的几刀。
他抚着伤处,「大致上都好了。」
「孔雀已死,你就别再想着那家伙的事了,现下帝国的新西域将军可是阿尔泰,咱们该烦恼的是那个叛徒,还有你的身子才是。」虽然少了个孔雀,这可不代表帝国会愁没人可接替,这不,一个自告奋勇的阿尔泰不就去中土里攀上高枝了?
一直都在心中很介意阿尔泰这个人的马秋堂,翻逼了记忆中属于阿尔泰的点点滴滴,可是得到的印象却很少。
他只记得,阿尔泰虽名为牧王的义子,可实际九原国里朝事、大事、小事,全都由阿尔泰一手发落,而九原国也在有了阿尔泰之后,一夜致富般地以大批的羊、牛、马成为地藏中最会经商的牧国,偏偏这些能耐,并非牧国王子牧瑞迟所有,老牧王明知阿尔泰是接棒的不二人选,王子牧瑞迟也早认为阿尔泰有天会抢走王子之位,取而代之登上牧国王位,但,阿尔泰却没有,连抢都不抢,抛下了一切就走,他什么都不要。
不要钱、不要人,甚至国也不要。
「你可知他为何会离开九原国?」马秋堂还是想不通阿尔泰那捉摸不定的性子。
段重楼翻了个白眼,「天晓得。」
「帝国是究竟有何吸引他,值得他甘心抛弃家国?」
孔雀为等待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甘冒风险让对手成长,但这是因孔雀本身就对武艺有些异样的执着,那阿尔泰呢?他并不像个会为武艺折服的人,真耍为了这点投效帝国,阿尔泰也应当知道他绝非夜色的对手……难道是为了财富?这也说不通,地藏本就够富裕了,九原国更是长年由阿尔泰一手把持,他不缺钱财。
不为人不为财,那是为了什么?
「新西域将军?」段重楼不以为然地问,「你认为阿尔泰凭什么以为他会是你的对手?」
因阿尔泰是女娲……但这点他并不打算说出口。
若他得到的消息没错,天孙的神器落到了阿尔泰的手上,非神人的阿尔泰,能得到神器,只怕就是封诰口中无意返回地藏的转世女娲之一,只是,身为地藏的神祇,为何阿尔泰要杀雨师?
马秋堂叹了口气,「你该问的是,女娲想对地藏做什么?」
百年前那个曾深深爱过地藏的女娲,这一生,已不再爱地藏,既是不爱,那他们三人,为何又要出现在地藏的面前?
或许,他该亲自向阿尔泰问个明白。
第四章
抄经抄了一整晚,总算是抄完一迭又可让无邪烧个痛快的经文,急着去向她邀功的孔雀,在她的宅子里找不到她的人时,转身拐进一条他未曾走过的狭巷,远远的,就见一个老嬷嬷正在对无邪说些什么。
「……别忘了妳的身分。」手拿龙头杖的嬷嬷,在察觉孔雀来到时,很快就收口。
「我知道。」无邪面无表情地应着。
嬷嬷手中的龙头杖,一下又一下击打在地面上的沉音,在这处地底造成了种沉重难以喘息的回响,孔雀若有所思地走至无邪的面前,伸手在状似出神的她面前挥了挥。
「她是谁?」
「她是自小带大我的嬷嬷。」无邪很快就换上一如以往的笑意,欣喜地瞧着他手中的东西,「没想到你真的写好了。」
「妳有何把柄在她手上?」他的声音仍然很低沉。
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半晌,她才缓缓回头以没药救的眼神看着他。
「在你眼中,这世界真的很黑暗是不?」他真的待在朝中太久了,她轻轻叹息。
「少敷衍我。」他才不吃这套。
「我有我的私事,你别过问。」她也跟他打起太极拳,「我只能说,我跟浩瀚一样都是有责任的。」
「妳的责任是什么?」身处在这儿,她还能有什么重责大任?那些所谓的责任,全都已经被陛下给扛了去,而她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无用皇后,只要安安分分的待在这就成了。
「我的责任是,让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无邪给了他一个没想过的答案。
他想了想,头一个问向她。
「妳有开心的过日子吗?」
她云淡风清地一笑,「我在努力了。」
不知为何,今日她的笑颜,看起来,不似以往的天真,反倒有着勉强,他无意识地锁紧了眉。
黄色的裙襬拖滑过小巷,看不过眼的孔雀抬手要她停一停,接着弯身替她撕去下襬,省得她三不五时踩着它。
「高手。」手法真老练。
他不客气地回敬,「能像妳一天到晚都在跌,那才叫高手。」除了轻功外,她一定也有练过金刚不坏之身。
攀上她腰际的大掌,让无邪忍不住看了一下,孔雀只是挑挑眉,以一副壮烈成仁的口气告诉她。
「实不想为,却不得不为。」这巷有多窄呀?平常她在空地上都可以跌个四脚朝天了,何况这等小巷?想让她的头多撞几个奖品回家吗?
「那边。」极力按捺住笑的她,在走出了小巷后,伸手指向远处人工所做的小溪。
他这才发现她手里提了个小篮,当她蹲在溪畔取下篮盖时,里头盛着的,是各色纸折的精巧小舟,他有些不明白她来这做什么。
沉默了一会后,她静静地看着这条总是承担她许多事的小溪,然后蹲在溪畔伸出手就要去捞溪里最是色泽红艳的两颗石子,孔雀见她的衣袖都已弄湿了,赶紧一手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拉起,并以眼光责怪连这种小事都需要有旁人照顾的女人。
无邪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他则是面无表情,她朝他伸出手,摊开玉掌,在近处宫灯的照耀下,那两颗不知当年是何国赠与浩瀚的大礼,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上。
自看到她掌心那两颗鲜艳到似火的石珠起,孔雀就大概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等待着万事都要拐着弯的她,亲口告诉他这次她又想做什么。
「我喜欢这条浩瀚为我造的小溪。」她边说边把红色的宝珠放进两艘色泽不同的纸舟里。
「为何?」
她侧着首,微笑地看着他,「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我不想记住的往事,全都顺水载走。」
孔雀总算是听明了她想说的是什么了,但他的想法与她不同,以往他都是这么认为,也知这世上,每人都有自己的苦,谁都无法替任何人来承担,一条小溪,就能轻易载走记忆中,那些爱恨愁怅,心碎与伤痛?
光看他的表情,无邪就知已被他看穿了目的,但她并不感到沮丧,只是隔了一会淡淡地说。
「孔雀,我二十三了。」
孔雀看着她柔美的侧脸,不觉得岁数有改变她什么,也不知她为何会对他说起这些。
「那又如何?」
「我很快就会老了。」她的语气里有丝忧心。
「老在妳前头的人多得是。」每个人都逃离不了生老病死,这是定数。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错过……」她低首看着匆匆流过的清澈溪水,「再这样下去,我会错过更多的。」
「我送妳去见陛下可好?」以为她是在想年华总被他人误,有些同情她的孔雀,心房不禁因她一软。
她轻轻摇首,「不了,他太忙了,我不希望他得腾出时间花心思在我身上。」
「那……妳怎么办?」说这里是冷宫,一点也不为过,陛下不来这,而她又不去陛下那,难道她要将她一辈子的大好年华都锁在这里吗?
她眨眨眼,「我的事与浩瀚有关?」
「妳与陛下拜过天地不是吗?」他瞪向她,指出事实。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不是他这个臣子想嫌弃她,只是,她不但没有身为皇后的自觉,与人相处更是随和又随性,对男人的手,总是想拉就拉,就算是别的男人想碰她这尊贵之躯,她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是不爱陛下,故才不愿对陛下守身?还是从来就没人教导过她什么叫妇道?
不知他在心生暗火的无邪,又自顾自地陷入自言自语的情境中。
「其实当皇后也很好的,一来我没什么鸿鹄大志,二来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做皇后,我也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妳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他也多少摸清她这个人了。
「简单的说,我是个没有心愿的人……」她先是垂下眼睫,而后渴盼地看着他,「平常人都会有心愿的,就像你,你一定也有的,对不对?」
就算有,那也已经过去了。
「你想到某人时总会皱眉……」她只看他一眼,接着便愁眉苦脸地抚着额,「我都已经尽量挑字眼不让你想到那儿去了,不然待会你又一定会对我摆脸色……」他不是男人吗?这么敏感做什么?她会很累的耶。
他有表现出来吗?完全不认为自己神情有泄漏任何情绪的孔雀,在那种头一回见到她时深感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上来时,天生的警觉心让他忍下住再次因她而疑心四起。
「一切不过是情海翻细浪,何苦?」她没留心他,只是继续苦着脸自言自语。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还是一样无辜得要命的脸庞,就是找不到哪里不对劲,是他太多心了吗?
他不怎么情愿地更正,「记得吗?是我要讨好妳,而不是妳来讨好我。」
「也对。」她一手拍着额,「都怪你太不尽责了,害我都忘了我留下你的目的。」
「妳希望我怎么做?」或许试她一下她就会现出原形了。
让人惊艳到得深深屏住呼吸,再用力喘口大气的俊容,猛然凑至无邪的面前,随尝他长则旷则毛上下眨呀眨,眼前的男人已从桃花随时可以朵朵开,变成妖艳盛绽得完全没有天理……使出浑身解数的孔雀很卖力。
「那个……」她掩着嘴,以好抱歉的眼神看着他,「我实在很不想说……虽然说你的模样很极品,不过你这样冲着我笑,感觉真的有点阴森……还有你这样一直眨眼,眼不酸吗?」
方才一定是他的错觉。
「娘娘,我在勾引妳。」他索性放弃迂回那套,省得她天分不高他还要多浪费时间。
她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只是两手拍拍他的肩,很诚恳地向他建议。
「再努力点。」她还以为他是眼抽筋。
「……」
「以前呢,我有个心愿,那就是把浩瀚手中的东西都抢走。」放好了纸舟后,她在他的身旁坐下,「我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打小一块长大,会有这念头不奇怪是不是?」
「陛下一直都在让妳?」跟不上她转变话题速度的孔雀,也只能顺着她的风头转。
她娇嗔地撇着嘴角,「才不呢,他小气得很,自小到大,我看中的,他从不曾让给我。」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