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环记-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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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挑了件鹅黄色的衣裙，我推开了，都要走了，还穿得如些花俏做什么，自己上前选了一件最为普通的衣服套上。挽了个随意的发式，找了两枝平常的钗，并没有插花在头上，便朝着勤政楼前去。踏出了兴庆宫，便再也回不来了，回头看了看这诺大的宫殿，倒还真是舍不得了。小禄子、小福子、紫兰也都哭得一塌糊涂，他们知道我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来的那人虽与我样貌一样，却终不是我。

梅妃又派人来催，说是寿宴已经开席了，大家都在等着我呢。我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去了。

进了勤政楼，李隆基见我这一身打扮，不解问道：怎么没穿件鲜艳点的衣服？”

我笑答：“今日是姐姐的寿宴，玉环哪敢抢姐姐的风头呀。”

梅妃没有作声，只是笑了笑。

李隆基信了，举起酒杯，说是我来迟了，要罚我。与他共饮了三杯，胃里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接着便是百官们频频举杯，李隆基也都一一应下，一圈下来，脸被浸得通红。梅妃也喝了不少。一个妃子举着酒杯要来敬我，而我却只顾看着一旁的李隆基，全然没有感觉。梅妃笑着提醒道“妹妹看皇上都看痴了”。我才回过神来。

杯中已空，梅妃举起酒壶，为我斟酒：“妹妹，这一杯姐姐敬你。”一个手颤，酒洒在我的衣裳上，浸透了那浅蓝色的裙子，阴开一大片。

“呀哎！这可怎么办！”她连忙放下酒壶，拿着帕子过来帮我擦，“是我不小心，妹妹可别怪姐姐才好。”

“下去换一件便好了，梅妃也无需自责。”李隆基轻声道。

“皇上说的极是，这离倚梅阁近，不如臣妾陪妹妹下去就近换身衣裳吧。”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我知道我这一走，便回不来了，便是那个女子代替我了。我不想走，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梅妃拉了拉我，见我没有反应，死死地盯着李隆基瞧，便明白了。

她笑了笑，朝地上一跪：“皇上，臣妾有事要奏。”

“什么事？”李隆基看着梅妃，不解她有什么事需跪在地上。

梅妃把目光调向我，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前些时日，臣妾去兴庆宫，正巧撞见……”

我惊得回神，一把拉住梅妃的裙摆，这里百官都在，若是说了出去，李隆基的颜面何在？那样的话连一点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呀！

梅妃笑了笑，接着道：“正巧撞见妹妹宫中鼠蚁乱窜。”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是多日前的事了，太监们已经解决了，姐姐快带玉环去换衣裳吧。”

梅妃起身朝李隆基福了福身，便退下。

我一步一回头地看着高座上的他。

亲爱的，你可知如此一别，便是永别了。

亲爱的，你可知今日一个转身，便是无缘再见了。

亲爱的，你可知日后那个你呵护着的女子，便不再是你的玉环了。

看着李隆基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内，终于放声痛哭出来。梅妃拉着我，一直走到倚梅阁外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停着一辆马车，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是一辆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马车。

小翠还有紫兰、小福子、小禄子他们早在那里等着了，见到我来，便一个个都泣不成声。

“小姐……”

我拥着他们。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是他们陪我过来的，若是没有他们，我不知道这四年的日子会怎样。

“小姐……你路上小心呀！”

“放心好了，一切我都帮你打点好了，马车会直接把你送到城南十里坡，到了那里你便自由了，只要离开长安城，随你去哪。我不想哪天有人跑来和我说，又发现一个与贵妃娘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梅妃的声音倒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反倒透着一点关怀。

“小姐，走吧，走吧……”

“有人来了……”不知谁唤了一声，便听到说话声渐近，像是李隆基的声音。

我欲冲上前去，我不要这样走，不要！

谁知一个巴掌盖了过来，我回头不敢相信地盯着小翠，她竟然打我，有那么一刻，她的眼神是陌生的。

“小姐，你清醒点好不好！皇上知道真相是不会放过你的，就算谁都心知肚明你是被冤枉的又怎么样？这些年了，皇上宠你，却没有对你说过爱你，这后宫的女子向来只有宠没有爱的。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吗？对一个女人只宠不爱是耻辱，这样的你去哪里了？”小翠哭着说道。

她说的对，后宫的女子向来只有宠没有爱。而骄傲如我，又岂能如此放不开？

说话声越来越近，我却站在那里不动。

梅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把她押上马车。”

不知从哪里冒出两太监，把我拽上了马车。我挣扎了一番，却丝毫没用。坐在两旁的太监看样子是要护送我出宫的。

梅妃上前抚着我的脸，脸上温柔似水，轻声道：“走吧，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走吧，这里不属于你了。走吧，筱妍！”

最后两个字，让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叫我筱妍，竟然叫我筱妍！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我的身份她全都知道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忽然对上小翠那双乌黑的眼眸，第一次感觉到是那么陌生可怕。马车滚滚向前，我的两只手被左右太监掐得死死的，似乎预料到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我看着小翠，不要！不要！小翠，不要是你！不要是你！

小翠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像一朵罂粟花般诡异，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接着，她抬起头，在下巴处轻轻揉擦两下，一张似面膜般的东西从她脸上被剥开。看着那张慢慢被展示出来的脸，我的心彻底碎了。嘴上传来一股血腥的味道，还没有张开嘴，血便从嘴角溢了出来，流在浅色的裙子上，慢慢化开，像朵花儿一般触目惊心。

马车慢慢驶离长安城，一切喧嚣和繁华都退去，留下的只有心里那一道道难看的伤疤，新添的和未好的全都融在一起。这些将好未好的伤口将伴着我度过余生，曾经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郊外的天空似乎更蓝，空气中也没有那么多血腥的味道。马车一路上颠坡，血仍然从嘴里慢慢流出，血腥的味道竟然如此熟悉。原来，我已经习惯了它。

看着车外一片绿色，烟雾缭绕，缥缈幻化，就像是我刚到这来时的情景，而今，我却是离开了。去哪呢？还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呢？这纵使这大唐朝多么地大物博，却没有可以让我容身的地方。

马车停了下来，想必是到了城南十里坡了。

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小翠给了我致命的一击。为什么会是她！这个从一开始便随着我的人，这个我当成至亲的人，这个我从未有过疑心的人，为什么会是她！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般，两个太监放开了我，我便整个人瘫了下去。

仿佛过了一世那么长，便听到有人轻声唤我。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看不清来人。但是他的气味是我熟知的。我依在他的怀里，安心地睡去……

梦中——

是我与他两人宛若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在家里相夫教子。每当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时，我便轻倚在屋门口，领着孩子等他归来。

他宠爱地在我额上轻吻，知足地吃着我做的粗茶淡饭。孩子在一旁嬉闹，玩耍，哭笑。

一切都是这般美好……

天宝四载，李隆基封杨玉环为贵妃。

据长安城的百姓传言，当日长安城内红绸灯笼挂满了城，烟花爆竹响彻云霄。李隆基大宴群臣，贵妃杨玉环美若天仙。而梅妃却终日不见天颜，似被打入冷宫之中。倚梅阁中的梅花不再盛放，宫中从此无人再闻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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