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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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怔了一怔,缓缓道,“既然进来了,如何还能出去呢,不过是吊命罢了。”
云歌忽而紧紧的握住易水的双手,道,“你同我一道跑了吧。”
易水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金娜,云歌轻轻的一推,阿金娜便软绵绵的倒在了草铺上。易水吃了一惊,来不及顾及阿金娜,忽而云歌抽出佩刀来,寒光凛凛直逼向易水,易水惶恐的一声惊叫出来,闪身一躲,那刀只刺中了她的右臂,血涔涔的渗出来,易水一手捂住伤口,惊诧的看着云歌,“你。”
话犹未尽,云歌忽而就大声的喊叫起来,“我便是要杀了你,是你害了土布子民陷于战争之苦,是你,是你。”而后便是看着易水狂笑,直笑得落下泪来。
牢里的侍卫匆匆赶到时,云歌正举刀复要刺向易水,牢门打开,当头得守卫夺了云歌的刀,云歌只是怒骂,易水许是惶恐极了,手臂上又流着血,脸色煞白。阿金娜从迷蒙中惊醒,一眼看见易水红透了的衣袖,扑在易水身上嚎哭起来。
当头得守卫一挥手,便有人上来扯走了阿金娜,伤口隐隐作痛,易水的眉头凝结在一处,逼仄的牢房里四处是血腥的气息,易水觉得头重脚轻,甫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第十二章 怨眉愁睫暗中磨(1) (2068字)
再醒来,身上添了干燥松软的衾褥,四下里皆是药香扑鼻。易水动了一动,只作是一场梦一般。忽而的睁开眼,却见帷幔低垂,遮掩了四下光辉。甫一动,便有人轻轻的伸手拦住,“小心伤口。”转眼望去,却正是清宛,眼里含着泪光,易水的心魂已然惊飞到九霄云外,失口道,“是你。”
清宛扶了她起身,倚靠在枕上,方才拭去泪痕,俯身行了大礼。“奴婢清宛见过娘娘万安。”一壁伸手挽住了易水的手,那手上瘦骨嶙峋,惹得清宛心伤。含泪道,“娘娘万安便好。”
易水的神思由昏聩震惊渐渐的平复下来,眼泪怔怔的落下,五年前不堪的一幕一幕渐渐的浮现在脑海之中。心里忽悠悠的一轻,不由的松开了芳宁的手,擦拭去泪水,却总是擦拭不净似的,床铺对面一面小小的菱花镜里,易水瞥见了自己的容颜。尖削的下颌,因失血而惨白的面容,和那一双沾染了深宫的算计,无情的战火而再不清澈如水的双眸。
“我终究是逃不开了。”清宛跪在榻边,泪珠滑落,尽数的落在易水的手上。易水的嘴唇轻轻开合,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不由的疑惑,“娘娘说什么?”
易水转头,脸上带着虚浮的笑意,“并没有什么,我是一个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呢。”
清宛本自有千番的不解,却只是说不出一句来。易水靠在软枕上,手上的伤口依稀作痛,却只道,“清宛,是谁将我送到这儿来的。”
清宛摇摇头,缓缓道,“娘娘恕奴婢无知,奴婢是自掖庭被召唤了来侍奉娘娘的。”掖庭,易水心里微微的一抖,那是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了。转首看了看清宛,五年间她亦是苍老了些许,“你竟然进了掖庭吗,你受苦了。”
清宛眼中泪意潸然。动容道,“自娘娘那场风波后,皇后斥责奴婢等侍候不周便悉数发往了掖庭,奴婢命贱,能得以苟活至今,可怜芳宁姑娘,她。”清宛的神色里满是凄怆,一时竟哽咽住了。
清宛缓缓道来,易水听在耳中竟然恍如隔世一般。看着清宛哽咽难言,忽而凄楚的一笑。
“她死了,是不是。”
一语既出,清宛虽然不敢大声哭泣,却也是泪零落如雨。好一个服侍不周,好一个淑德的皇后。门外忽然就喧嚣起来,高大的殿门吱呀一声推开,像是推开了一世的过往尘埃一般。清宛已然面向外叩下头去,清楚的言道,“皇上万安。”像是停留了半晌,清宛悄悄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隔着纱幔,易水看不清皇帝的面容,风拂过药吊子里咕嘟嘟的冒着药气,冲击着易水的头脑。许是过了半世一般,皇帝漠然而又平和的声音缓缓道了一声,“彤儿。”
彤儿,易水心头激灵灵的一抖,唇边恍惚开一个笑容。这一切犹如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还依旧是皇帝曾经宠爱的夙贵嫔,享受着本该享受的一切一般。亦是恍惚里,皇帝伸手掣开了纱幔,窗缝间的阳光直直的射了进来,晃得易水不由伸手去遮挡住眼睛。
下颌被狠狠的掠住,钳制在皇帝的手指之间,皇帝眼中的戾气在看到易水的一刹那忽然浓重了起来。凝视了许久厌恶的甩开手去,方才道,“你不是死了吗?”
钝钝的痛意袭来,易水的眼里不自觉的泛起泪光。只得咬牙忍住,自嘲的一笑,缓缓道,“我亦希望我是已经死了的人。”顿了一顿,直视着皇帝郁愤的目光,复道,“臣妾信守当年皇上的嘱托,而今尚且得以苟活,皇上不为臣妾深以为幸么?”
宸煜的目光不复五年前的温润如水,多了一抹抹杀不去的戾气。狠狠的一扯,纱幔落下,一手狠狠的攫住易水的手臂,一壁狠狠道,“你竟敢与罗摩一道欺骗于朕,堂堂天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朕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要见你这副容颜!”
易水的脸上浮着虚无的笑意,“皇上不愿见,呵,孰知如今我亦不愿再看见如今的容颜。如若五年前,我身死异域,皇上必然会以为我为国尽忠尽节,颂扬我的德行贞操。而如今,因为我还活着,呵,只因为我还活着。这一切便都要颠覆了。”
宸煜的神色渐渐的缓和下来,易水的下颌依旧是一痕淡淡的淤紫。忽而目光落在了她受伤的臂膀,气息沉顿许久,方道,“若不是你受伤,朕亦不会再见到你。”忽而转身面向窗口,淡淡道,“朕忘了告诉你,易重离世已然有四年了。”
宸煜缓缓的踱了出去,天地间的气息好像凝滞在了这一瞬,由着方才的撕扯,手臂的疼痛袭来,如同一把利刃绞割在易水的心头。殿门吱呀的又关上了,大殿里空旷静籁无声,唯有那药香时时袭来,还提醒着易水活在人世间。
清宛从后殿里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看得纱幔垂落在地上,不禁蹙眉,唤道,“娘娘。”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看向清宛,又似乎看向了远处,“我父亲死了四年了么?”
忽而冷笑满溢了唇边,“我刚刚离宫,我的父亲便死在了他手上么?”
清宛不曾想到易水已全然知晓,无从回答,只觉得心头梗住了酸痛,“是,娘娘节哀吧。”
“娘娘?”易水的冷笑住了一住,似是自哂一般,“清宛,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目光飘忽到大殿的深处,似乎五年前的光景一一翻阅开来,触目便是避无可避的惊心。像是撕扯开了一片血淋淋的伤口,只看一眼,便会疼痛贯入到心里,再无可自拔。
☆、第十二章 怨眉愁睫暗中磨(2) (2263字)
臂膀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长天久日里,易水被囚禁在这最远离后宫的三清殿。有时,易水会潜心的焚一点檀香,跪在三清殿的佛堂里礼佛,看着肃穆的满天神佛,易水偶尔会静静的愣一会神,究竟神佛是否有眼,在这三清殿里容得下这样多的黑暗和阴霾。
身后的门徐徐打开,清风贯入的龙涎香气很快湮没在宫殿中萦绕的檀香里。静静的对着佛龛,双目紧闭,似是要躲避开这世间许多的纷扰一般。
身后的人忽而极轻蔑的一笑,“你倒是很清逸闲致啊。”
易水笑了一笑,缓缓睁开翦水双瞳,眼眸里淡淡的映下睫毛的阴影。“待罪之身,只好清求满天神佛怜悯宽恕了。”
宸煜挥挥手,苏永盛将一套华服放置在一旁的蒲团上。宸煜的目光凝注在面容慈悲的佛像上,缓缓道,“你在三清殿一日,仍旧是朕亲封的贵嫔,何来待罪呢。”
最后的一句,落在易水的耳畔,易水可以感受到皇帝气息的温热和言语间的凛冽。缓缓的俯身叩了一个头,起身缓缓的转圜过来,淡淡的一笑,“那么斗胆问一句,皇上亦是如此以为么?”
宸煜一时无言,然而面色却渐渐冷峻。半晌方道,“你却是很聪明。”转身踱步出了三清殿,却是苏永盛复又进来,面上不惊不跳,带着一点习惯的像是与生俱来的笑意。
“皇上口谕,三清殿易氏即刻随扈伴驾,钦此。”
短短的一句话,口谕。易水笑了一笑,漠然的看着那一套大红的衣装,伸手展开,艳若九天桃花一般。眼风扫过苏永盛,漠然道,“敢问公公,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吗?”
苏永盛略略的低着头,眼睛像是转了一转,“是。皇上已然安排好了,还请您好好准备吧。”说着拍一拍手,门外齐刷刷的跪进来服色相同的四个宫娥,早有人依然高高举起那套衣装,口中却道,“请娘娘更衣。”
转入内室,易水对着那大红的美裳华服,有一刹的失神以为是当时的岁月仍在,这一刻不过是浮华一场梦境一般。任由着那些女子为自己穿上那一套宫装,长发绾起满头金银珠饰,衬着易水苍白的面色和虚浮的目光,看起来太像一个笑话。
穿戴齐整,殿门大开的一瞬,易水很清楚的捕捉到宸煜的惊讶。大漠风沙五年,易水脱去了稚嫩的外衣,渐渐生发开牡丹般的雍容妩媚。俯身向着皇帝拜了一拜,苏永盛侍立在侧,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提醒,“皇上。”
宸煜回转过的神思有一瞬的初蒙般的茫然。扶着苏永盛的手上了龙辇,忽而却向着易水伸出手来。那手掌上依然是带着略略的粗糙,易水踌躇的立在阳光下,背后是三清殿的阴凉。许是着急,苏永盛的额头冒出汗来,一时间也不忌讳,只低低的唤道,“娘娘请上辇罢。”说着已有近前的侍卫托起了易水的手臂,身上一轻,几乎是被宸煜一手提上了御辇。
宸煜的目光渐渐由迷茫里透出几分冷冽,“朕说过,只要你从三清殿里走出来,便还是朕亲封的贵嫔。不要让人看了你的笑话!”
易水的目光里有惶恐的踪迹,然而终究是不由得笑了一笑,搭了苏永盛的手登上御辇,落座的一刹那,御驾开动。宸煜的气息近在咫尺,像是风声划过,“这已然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含元殿依旧是曾经的壮阔辉煌,整齐的宫巷,琉璃的屋顶,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易水忽而就想起了这么一句,然而即便是金玉富贵荣华,皆随着五年前掀起的一场风波,在她心里化为了乌有。
这样想着渐渐便行得远了,终于在一处远离后宫前朝的牢所前停了下来。“下来。”宸煜依旧是伸出了手,紧紧的钳制着易水的素手,与他相依相偎而行。似乎是一对最亲热厚密的帝妃,携手共行,随着宸煜的脚步,易水的心里生发出许多的不安。身后逶迤的裙裾拖曳开长长的火红的牡丹花,裙裾下的脚步慌乱的有些踉跄。
牢房大开,宸煜的脸色在逆光里看不出喜怒,只是携着易水一步步前行。那牢房里发霉的枯草气息和令人窒息的死亡的恐惧,无一不令易水横生出几分胆寒。
木栅的门里,蜷居在墙角里的身影是那么熟悉。细看之下,心里震惊不已,几乎是脱口而出,“罗摩!”
衣袂下的手指又被攥紧了几分,宸煜的眼里有慑人的愤怒。罗摩已然抬起头来,像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待得久了,直直的凝视了半晌,忽而就要挣脱了手上的枷锁,扑上前来。“易水!”然而扑进的一刹那又忽然的停滞住了。易水那一身火红太过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