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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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儿,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在甬道的另一头轻轻呼唤着我,也不知怎么的了,眼前那道吸引我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那个声音的力量,越发清晰了起来,那种轻飘飘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身上,我逆着风,先前对于光芒的狂喜冷却了下去,反而是被那个声音牵引着,一点点的,往甬道的那一头,轻轻走回了过去……
芳儿,芳儿,快醒醒,醒过来啊……
知觉开始流转回身体,神识也逐渐苏醒了回来,我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正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着,靠在一片什么宽阔的躯体上头,听那个声音用沙哑的调子,轻轻地,不停的呼唤着我……
芳儿,芳儿……
龙广海,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
一阵欣喜如阳光般照入我的心扉,全身顿时都燃起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僵硬的躯体也仿佛提前感知了这份喜悦,开始挣脱起梦魇濒死的束缚,催促着意识快些清醒过来,而那个声音的主人也感觉到了我的好转,开始运行内力,将一股勃勃的热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进我的身体之中。
龙广海,这一次真的只差一点儿,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流进嘴角,苦咸苦咸的,我听见耳旁那个声音轻叹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居然也有了些哽咽:“你这个丫头啊,你以为你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有金光护体,如此危险混乱的场面,你明明早就知道,怎么还敢奋不顾身往里面跳呢!我其实早就该预料到的,因为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处处要强逞能,怎么过了这许多年,吃了这么多苦,你还能这么倔呢!”
听他这话,我不但不喜,反而吓得通身一颤,怎么回事,眼前这个人难道不是龙广海吗!
眼睛猛地一下睁开,四周依旧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不过咫尺的距离,我竟是看不清眼前那人的相貌,心中发急,伸手往地下一撑,谁知指尖猛地一痛,竟是被一地渣子一类的什么坚硬的东西滑了口子。
我痛得忍不住叫了一声,那个抱着我的人赶忙攥起了我的手,凑到眼前仔细察看,略一迟疑,竟是一下将我的手指含进了嘴里,小心的吸唆起来。
那感觉好像电流一般,霎时击中了我的心,我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发梢到脚趾,有一股酥麻的颤动陡然侵袭了过来,神识稍稍懈惫,竟忍不住张口,闷沉呻吟了一声。
那个人似乎吃了一惊,慢慢松开了嘴,眼见自己如此失态,我毕竟还是羞恼了起来,急忙挣扎了一下,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正平躺在那人腿上,而他的一双手正卡在我的腰上,将我紧紧抱在了胸前。
大胆!我不禁勃然大怒了起来,不顾身子受限,下意识的就把手掌抡起,迎着那人的脸,狠狠扇了上去,他居然也不闪躲,黑暗中只听见“啪”的一声,便结结实实吃了我一记耳光。
“这么些年下来,看来芳儿还是老样子,面儿上知书达理大家闺秀一般,其实骨子里既泼辣又刁蛮,跟个猫儿似的,性子撩起来什么都敢做,就连我这救命恩人的脸,也是说打便打啊……”我攥着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提防着他还手,没想到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他竟然自抚着脸颊,开口苦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这么一笑,我凝滞的头脑仿佛灵光一闪,猛然间反应了过来,玉淇!难道会是你吗!
眼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一时情急,伸手就往他脸上摸了过去,他也安静的听凭我的摸索,果然给我在他左耳后头,摸到了一个又硬又小的凸起,那是我们六岁那年,爬树时不小心被树枝钩伤而留下的一个伤疤,这么说来,眼前这个人除了玉淇之外,还会是哪一个!
手摸着这道伤疤,心下却是陡然一片黯淡,一个支持不住跌坐下来,他赶忙一把揽在怀里,紧紧抱着我坐在黑暗里,两个原本亲密无间的人,在好容易重逢的此刻,竟是除了沉默,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好你没事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清了清喉咙,费力说道。
“皮糙肉厚,要死也没那么容易……”玉淇淡淡回答了一句,陡然间又陷入沉默。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种无边的沉默更加令人煎熬的了,为了稍稍排解一些心底的压抑,我试探着摸了摸地下,才发觉原来方才割破我手的,是一地碎的七零八落的瓷器碎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木器、绸缎甚至金银的碎片,散落的满地都是,空气中丝丝缕缕的,似乎还残留着火药的腥气。
这应该就是爆炸后留下的残局了,只是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我们此刻又身在那里!
开口想问,一时却又迟疑住了,或许是玉淇瞧出了我的神色,他自清了清嗓子,主动说道:“方才火药爆炸,你被气浪击中了后心昏迷过去了,我背着你躲入香案下头的地窖里头,现在爆炸虽然结束,但地窖的门或许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没法推开,看来咱们一时是出不去了……”
原来如此,我稍微松了口气,紧跟着听他又说了一句:“这地窖里只有你我二人,你那个神通广大的左帮主,恐怕是没来得及躲进来了。”
他的语气满是不屑,我有意不去深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扯住玉淇大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香案下头有藏身的地窖!”
我情急之下力道过大,竟扯的玉淇闷哼了一声,赶忙松手察看,才发觉我手掌上,尽是殷红的鲜血淋漓!
原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强撑着为我运功疗伤,玉淇倒是不以为然:“哼,这还要多亏你身旁有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当时见你昏迷,她赶紧拖着你往香案下藏,可惜她自己也受了重伤,拖不过半丈路程就已气力不济了,临死之前拉着我,要我念在往日情份,千万将你救下,我这才勉强捡回条性命……”
怎么到最后,大娘还是没能死里逃生吗,想起大娘的忠心耿耿,心中猛然一个酸痛,翻身就要跳下地来,却被他一把牢牢揽住:“干什么!”
“你受了伤,得赶紧包扎啊!”我又急又痛,忍不住抬高了声量。
“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用大惊小怪!倒是有另一件大事干系性命,你可千万别乱动!”他低沉的吼声在封闭的地窖里隐隐激荡,震得我耳骨一阵颤动。
“我能有什么事?”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问道。
玉淇也不说话,伸手攥起我的手腕,凑到我眼前,趁着昏暗的光线,只见我自己的腕子上不见了往昔的白皙,变得又青又肿,竟好像一段霉变了的肉肠一般。
心下吃了一惊,赶忙举起另一只手腕察看,竟然还是一样青肿,伸手朝身上探去,才发觉自己全身裸露出的肌肤,竟已都是这样又青又肿,甚至还起了点点霉斑一样的斑点!
老天,我怎么给忘了,我已经超过六个时辰没有服“芨芨草”了,这是我体内雪后寒的毒,终于发出来了!
举着手腕瞧了一会儿,我轻轻放下了袖口,深吸口气重新躺下了来,觉得空睁着眼睛太累,索性闭了起来。
玉淇呆了一呆,忍不住在一旁大声吼道:“你个傻丫头,你这是中了奇毒啊,再拖个一时三刻,只怕毒气攻心性命不保,你怎么还能这样无视!”
我闭着眼默默养神,眼见玉淇又气又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不会的,我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好了。”
“怎么会没事,也许外面根本没人知道我们困在这里,也许要过三五天才会有人找得到咱们,等那个时候,哪怕把救命解药放在你嘴里,你也没力气咽了,你可就小命不保了你知道吗!”
我笑了一笑:“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再过一会儿,我就会因为毒气流走全身而体温陡降,浑身发寒致使肌体冻僵,全身皮肉抽紧干瘪如干尸一样,我更知道若一天之内没有解毒灵药,我就要陷入假死状态,虽然听得见,却就是说不出,可能再过分一些,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把我钉进棺材里埋进地下,心里再怎样着急也罢,就是说不出动不了,最后会因为饥寒交迫而被折磨致死,在你们替我守灵的头七,也许我还听得见为我哭泣的声音呢……”
“不要再说了!”玉淇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抓着我的肩头大力推搡了起来,“你这犟丫头!为了他吃这么多苦,值得吗!”
我被摇得一阵恶心,拿手去拨开他,一手捶着胸口一面说道:“你是不会明白的,他对于我来说,不但是君父,是九五之尊,更是知己,是佳偶,我甘愿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牺牲性命,又有何不可!”
玉淇一呆,捏的我生痛的大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我不懂,我的确不懂得,我只知道如果我真心爱上一个人,我会成全她,会为了叫她活得更开心而无所不为,哪怕背负上千古骂名,被自己的亲人唾弃也无所谓,只要她能过得快乐,过得风光体面,哪怕我只能远远看着,也等于是成全了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沙哑了起来,我只觉自己仿佛一只被猛然敲碎了的瓷瓶,顷刻间破碎成粉粉面面,散在地下,连拾也拾不起来了。
“玉淇,难道说,你是为了成全我,才投靠老贼鳌拜的吗?”我的话语也好像破碎的瓷器一样,支零破碎的散在空中,干涩难听。
黑暗中玉淇沉默了一会儿,粗重的呼吸声仿佛一计又一计的拳头,不断砸在我心口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他用一种冷漠的声音,生硬的说道:“我钮钴禄玉淇,虽与芳儿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却也不是就只认得芳儿一个女子的井底之蛙,要知道天下佳女子成千上万,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我那心上人,便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说实话芳儿,无论学识相貌,还是家事地位,你,都不足与我那心上人相提并论……”
他的笑声响彻斗室,仿佛根根钢针扎在我的心上:“到今时今日这等时候,芳儿莫非还在以为,咱们当年那些小儿女的情话,会是认真的吧,呵呵,那芳儿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想鳌拜鳌中堂慧眼识英雄,我投在他老人家阵营之下,为的就是早日出人头地升官发财,博一个万户侯,风风光光将我那心上人迎娶过门,从此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做一对儿珠联璧合的恩爱夫妻,说不完的情话绵绵,享不尽的风流快活,芳儿你倒是说说,我又怎么会为了你这么一个干瘪瘦小的丫头,舍弃我如花似锦的前程,还有,心上人呢!这一层道理,恐怕芳儿你是不会明白的……”
眨眼之间,他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冷漠无情的脸孔,我被他如尊石像似的托在怀里,一股泪意涌在心头,却强忍着不叫释放出来:“我不懂你,真的不懂,一时是亲密无间,一时是疏远陌路,一时是青梅竹马,一时又是罗刹恶鬼,你究竟哪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难道你还不肯同我说说真心话吗!”
黑暗中,玉淇刀刻般的面容一丝不露,凝固着一层牢不可破的冷酷:“方才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俱都是发自我的真心,芳儿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与我没有关系,你若非要执着下去,只会是自惹烦扰而以……”
见他依旧是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喊出声来:“钮钴禄玉淇!”
他咬着牙狠狠回敬:“芳姑娘!”
“淇表哥……”
“芳儿妹子!”
两人之间转眼又堕入无声的沉默,压抑和愤懑在彼此心中起伏不平,我再也无法在他膝头安坐,一翻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