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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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雅这个身体在过了九月的生辰后,已经正式进步十二岁的金钗之年了。不足一米五的个头,比之同龄女孩高挑了些,却并不丰腴。平素在家,多半是简单的襦衫长裙,天冷时加件半臂褙子,冬时又加冬衣,外罩大氅。行动起来自是比不上现代衣装方便,可是入乡随俗这个字,岑染还是知道的。
古人的衣服没有松紧带,衣料再华贵也不可能有弹性,里里外外系了多少衣结,岑染没有仔细数过。不过好在是做小姐的,否则就只是穿衣一项,也肯定会露馅。更别提那些古里古怪的发型了!
十二岁之年,女子算童,双髻团发即可。
可正式过了生辰后,却已经算是少女了。岑染不纳繁复,每日便寻了最简单的双环髻。钗带首饰一两样点缀即可。
可是象今天这样的日子,却是再不能了。
天才亮便让林妈妈唤了起来,青沅近日染了风寒,沈夫人不让她在跟前服侍,翠浼便领了另外一个叫朱儿的二等丫头服侍。衣装发饰都是沈母昨天准备好了的。锦丝缠棉的里衣棉袄外,一件正红暗锦纹刻丝平腰交领襦裙。衣料看得简单,并没有多余的锦绣花纺,甚至因上下一色显得有些匠气呆板,可沈夫人特意寻出,让林妈妈给沈世雅配在腰间的错金丝纽百花纹的玉色腰带却将整个服饰水准瞬时改变。单色因此显得不再简单,反而高庄。再加上垂在右手线侧的一只金线五蝠长络,更将贵气映得实实足足。
沈夫人王氏是定南侯正宗嫡女,父母一向疼爱,即使继承嗣子亦是在她出嫁后才行的差事。正经打扮装饰起来自然非同凡响,毫不轻浮流气。岑染头一次穿这样正经的礼服装,自然虚心受教。而沈夫人也在换好自己的装束后,来到女儿屋中打点。来时,岑染已经着好衣装,正梳发髻。依旧的双环髻,却因沈夫人逐一加上的钗饰变得再不与往日等同。其实认真说来,沈夫人今天套在岑染身上的首饰并不算多,两只对压雀搔头的鬒花处,便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只半隐在发丝中的珠头双钗,固发而用。
盛华朝是个怪地方,女孩子家只有在出嫁时,才可穿丝耳洞。未嫁之女穿上耳洞是大耻。因故,耳饰便省了,腕上一对镯子是沈夫人从正房亲手拿来的。岑染怀着谨慎的态度轻轻打开盒盖,只见红丝锦盒中,雪白的狐毛底毡上静静的摆放着一对羊脂白玉镯。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太稀罕,碰手才知竟是一对暖玉温水镯!
岑染上辈子先是富女,后继位阔太,鉴赏珠宝的能力自然非同凡响。玉质至灵,随身而动,人暖玉暖人凉玉冷。可是正经的奇玉也不是没有的。有那冷玉难得,再戴在人身也不见上温,更有暖玉最难见。岑染曾经在婆婆那里见过一只玉观音,便是暖玉做的。听说是程家祖传,珍贵非凡,传家之媳才能接手。可那样一只戴在项间的玉观音如何能与对这一对镯子相比?
一时怔怔,沈夫人见女儿不语发呆,摸摸柔丝般的发髻,女儿长大了。
“这对镯子本是贡物,是武皇帝那时赏了太祖父的。如今已经传了三代了,今天母亲便把它给了你。世雅,娘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的路终是要自己走出去才做数的。”
岑染不爱哭,哪怕是当年的再当年,错过的终生不能挽回的东西时,都不曾掉下一滴眼泪。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摊上那样的父母,本便是她的宿命。她没有力量和勇气展翅飞走,便不能拖着他的脚步。笑着送他远走,哪怕心酸,亦自我安慰,这样也好。
与程识的新婚夜,是岑染的初夜。因为程识完全没有意料到二十六岁的岑染居然还是处子,又兼酒醉,所以动作并不温柔。可是岑染也没有掉一滴泪。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自己押的注,愿赌服输。
后来的后来,更是完全没有流泪的必要。日子一直按她设计的那样平稳的前进,直到穿越。虽然诡异,却也并没有怎样的痛楚。老天爷总是爱给她致命的打击,这次虽然过于奇怪,也不算难挨。
可是今天……
“傻孩子,哭什么?娘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活得好,娘才会真的好。”
沈夫人虽然眼角也发涩,可是妆已上好,只能温言劝解。岑染哪会真的白花自己的妆,硬硬压下眼泪后,讨好似的伸出双手,看着沈夫人将一对镯子戴在了女儿的腕上。
人如朝花颜似玉,女儿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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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侯府亦在城东,却在东北角上。与青莲别苑相隔颇远,坐车好半晌才到。
今天是侯府世子大喜的日子,自然宾客如云。沈夫人和岑染到时,左右胡同街面上已经停了不少的车轿。朱门高府前更是来宾不断!
盛华朝虽然允许女子入学,为吏女官,但未嫁女儿仍然尊贵。沈夫人亲手给女儿挂上红纱帘后,打板扶着王嬷嬷的手下车了。
王世勋今天特意受了父亲的嘱咐,要好好招呼好十年不曾回门的大姑姑。虽然接待兄长朋友同僚亦是他的门面,可到底眼珠子一直在左右晃动。眼见一辆挂着沈印的青辕双轮马车过来后,便下了阶迎了过来。
“侄儿世勋给姑母请安。”
立得太急,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夫人回头的姿势。待礼毕起身时,却见车上正向下走的一名少女。鸦发森森,目潋清寂,一件绛紫百雀纹的银狐大氅与姑母是同样的款面,却因领襟处挂的一对绒球而可爱了几分。
“这是你表妹世雅,小你一岁。世雅,这是你世勋表哥,你舅舅的二子。”
沈夫人介绍得亲切自在,岑染只好强压着抽抽的嘴角,敛祍行礼:“二表哥好。”
王世勋亦在朝学进馆,早听说了这位表妹的事。只是父亲与姑母有些往事心结,姑母又随姑丈移居南江,多年不曾正经打过交道。所以哪怕是在学里,碰到沈世宗,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个称呼而已。沈世宗为人文雅轻贵,王世勋却活泼好动,两个人不怎样处得来。自然更不必提那个压根不算是一家人的沈平雅了。
表妹?沈世雅?
身边小厮临烟见表小姐都行完礼半天了,自家少爷都没动静,轻轻点了一指过去,王世勋这才算是回过神来。赶紧揖手还礼:“表妹客气了。姑母,父亲派侄儿专门等您的,特意吩咐了您一到,就请进正堂去。”
沈夫笑着点头,牵起女儿的手走向已经十一年不曾回来的定南侯府。王世勋左手上处请进姑母,纵使十年来京城贵胄多已交换,可仅从姿态上也不难猜出这位贵妇人的身份。前厅之处多为定南侯王缰的同僚亲朋,男子居多,沈夫人不便多呆,偶尔几个眼熟的点过头去后,便进了正堂了。
王缰坐在堂上,正与几个同僚闲话家常,数说一下各家子女不孝时,见世勋领人进来。心下一紧,便立了起来,顿了一顿后,笑着上前几步:“阿清回来了。”
沈夫人娘家姓王,闺名清荷。
那是只有家中独女才能享受的待遇!出嫁之前,家中长耋多唤阿清。王缰虽是嗣子,族谱上位排在沈夫人之后,可年纪却比沈夫人长,唤一声昵称,极是亲近。
沈夫人敛祍见礼:“兄长安好。”
客气又恭谨的话态,半点找不出当年的影子。王缰眼帘沉了沉后,扭头看向沈夫人身侧的少女,上下扫扫,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世雅吧?”厅中几位亲贵的眼神也瞬时移到这个小小女孩的身上,隔着面帘瞧不出模样如何,但只凭着这一身不卑不亢的气度,亦不难猜出教养不差。
大庭广众之下,岑染自然不能不装乖。依制行礼,尽量大些声拜见舅父。可是因堂内堂外客人众多,王缰虽然看到外甥女动嘴,却没听清。疑惑的扫了一眼沈夫人,沈夫人手指轻抬,装似无意的扫了扫肩领。王缰顿时明白,眼神略大但很快平稳下来,扭头看儿子:“外面天冷,仔细冻着你姑母妹妹,赶紧请进里屋去吧。”
内堂多为女眷,因今日喜事大办,左右前后四个厅堂人头满满。王缰近前在圣前很有些脸色,王世勤又年少争气,来凑份子的自然不在少数。王夫人韩氏已经听到信儿了,赶紧几步出来,好歹算是把沈夫人迎在廊下了。姑嫂见面,自然又是一阵客气,韩夫人还赏了一只九玲珑的缀香荷包给岑染,本想多说几句拉拉亲近的,可儿子在沈夫人身后比划的动作却让韩夫人顿时明白,便笑着拉了沈夫人进屋了。
定杨堂是定南侯府后院正堂,位在这里的自然都是数得上门面的京畿贵妇。不少脸色都是沈夫人的旧识,见了面自然是客套不只,有亲有远有疏有近的,自然而然‘爱’屋有乌扫到沈世雅身上的目光也很多。可韩氏倒也机灵,半场客套才过,便是让身边的于妈妈领了沈世雅去灼花厅了。
韩夫人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王缰倒是有一房姨娘,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却没有生养。因性格老实温顺,韩氏也没过于打压,反正自家老爷一年有半年不在府里,何必和她这个一年要不上三次水的旧人较真。何姨娘自知身份,待韩氏十分恭敬顺从,似今日这样喜事,姨娘本是不能出面的,可何姨娘却可以呆在灼花厅,陪侍各府夫人太太带来的小姐。
因有机灵的小丫头前头报讯,所以待于妈妈扶着表姑娘转过一处梅廊后,何姨娘已经迎在了灼花厅外五步处。
笑盈盈的上来半蹲了一个侧礼:“表姑娘,奴家是侯爷的何姨娘。”
哪怕是盛华朝这样的地方,姨娘也是半个奴才。岑染今天反正是打着人头猪脸,饱受打击的心态来的,所以再怪的事只有别人做得出,岑染也受得了。回了一个微微弯膝的侧礼:“姨娘安好,世雅有礼了。”
声音这次低得更盛了,何姨娘心里虽然奇怪,可到底不敢多问。接手扶沈世雅过来的空当,瞟到了后面于妈妈指脖子的姿态,顿时明白。可明白归明白,这么个情景一会儿要怎么对付才好?大少爷颇是争气,连带二少爷的行情也水涨船高,今天各家夫人带了这么多位小姐来,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里都有数。何姨娘被韩夫人派到这里服侍,自然是做的收罗消息的主意。刚才在厅里,十几位小姐叽叽喳喳,先开始还算和睦,可左三右四扯来扯去,竟有几分尖锐起来。苦了她一个姨娘出身的,没法劝没法说,只能让小丫头借机会上茶递帕子,错一错火气。现在表姑娘一来……若是个好的倒也罢了,姑奶奶教出来的女儿应该上得了场面。可偏偏是个不能说的?这可如何是好?
“姨娘若为难,不如另寻一个僻静之地给世雅呆吧。”
转角便是灼花厅了,何姨娘脸上的表情有些悲愤得明显。岑染当然知道沈母今天特意带她出来的目的,可是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再加上半废的右手,不成器的嗓子,徐徐图之其实也是一种好处。何姨娘听了自然大松一口气,左右看看后,果断右拐。灼花厅右处廊子下有一处翘几小屋。因立在池面上,夏日拆了门扇便是凉亭,冬起立上便是小阁。因今日早预到客多,所以那里也收整出来了。
至今无人,正好摆放这位表姑娘。
翠浼林妈妈都是随身跟着的,进得屋来见里头果然暖和清爽,便帮姑娘褪了大氅。何姨娘亲自添了银霜炭在手炉里,给表姑娘送了过来,却正好迎上才摘了面纱的沈世雅。大冬日的,走了半路本便有些冷气,屋里虽然烧了两顶白炉,可才进来一时半会也暖不进。何姨娘手里捧着已有软意的铜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