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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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吗?”云剑继续好耐心的询问,并用眼神阻止剑影的企图。
“不为什么。”张神仙怡然答道,“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用,暂时不必为了什么奔忙。倒是阁下,为什么还不忙呢?”
“我应该忙着什么?”云剑笑问。
“忙着出家。”张神仙举单掌于胸,行了个礼,“这对你来说难道不该是最紧急的事吗?”
剑影低吼了一声,准备跟张神仙干架了。他认为张神仙严重污辱了自己的主人。
云剑再次阻止了剑影,神情古怪的盯着张神仙。现在,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云剑问张神仙:“我为何要出家?”
张神仙回答:“一个身在火堆里,随时都可能被烧焦的人,必须快点跳出火堆、扎进水潭里。这不是最紧急的事吗?”
人群里的笑声变大了。谢家大少爷,身在荣华富贵中,是个身在火堆中的人,必须快点扎进潭,也就是出家去。这不是脑壳坏掉了吗?
云剑也笑了:“你好像真的自居为神仙了?”
“不敢,”张神仙竟然露出很谦虚的表情,“只不过见人所未见。”
“你若是真能见人所未见,”云剑道,“就跟我回去吧。我有两棵树要介绍你见一见。”
老太太要访高人,张神仙或可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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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春情藏笺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二十六章 春琴藏笺
于是张神仙就出现在了两棵芙蓉树边,既没有捏法诀、也没有画符咒,甚至都没有好好的看它们。
他的眼睛,事实上一直都在偷偷瞟六小姐的屋子。
“那屋子里,现在其实没有住人。”云剑不得不对他解释,带一点讽刺。
张神仙吃惊道:“你以为我真的连一个屋子有没有住人都看不出来吗?”
“那你——”
“我在看足迹。”张神仙好心的解释。
“足迹?”
“人并不是经常能有机会瞻仰真仙的足迹的。”张神仙感慨道,“虽也不是什么大罗上仙,好歹是在簿在册的……”
“这样说来,你承认自己还不是真仙?”云剑饶有兴致的问。
“不真,但也够使了。”张神仙指着两棵芙蓉树大言不惭,“叫你们家老太太别担心这两棵树了,养着就行了,它们死不了。”
“……就这样?”云剑诧异。
“还要怎样?好罢好罢!”张神仙摸着树枝,嘀咕了一番,似乎是说些什么“不死就活着呗”,“死了还能投胎,怕啥?”“嘿,怕就更得好好活着了!”完了也没见那树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志得意满的直起腰来,又指着屋子道:“这儿倒是得好好养护着。受偏重呢!”
云剑必须问个清楚:“你是说,这房子、这花树,真有神明,得小心养护才有好报?怎样才叫小心养护?万一触怒了有什么恶报么?怎样会触怒?”
张神仙双目圆睁,念诵曰:“什么是真?你若信时,万物有灵,万物皆佛,举头三尺有神明。什么是幻?你若横时,明枪不碍,暗箭不防,铁齿铜牙水上漂。咄!抛却真金烹烈火,挑来蠢雪苦塞井!”念到后头居然还唱起来了,云剑很担心他唱到激动处会双眼上翻叉腿扬臂跳起大神来。
张神仙忽然收声,疲倦而满足的站了一会儿,向云剑示意道:“嗯?”
云剑没反应过来:“嗯?”
“车马费。”张神仙含笑道,“我出诊一场,总要有个辛苦钱吧?”
云剑嘿然,着人给他拿赏银去。一转身间,云剑有点恍惚,似乎张神仙会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段传说——赫然转身,啊不!张神仙只是弯腰在地上拣起不知谁丢的一个大钱,抹一抹,揣兜里了。
这个举动彻底的摧毁了云剑心中张神仙的形象,以至于他找个借口匆匆离开,没有陪张神仙去领赏银。
几刻钟后发赏银的人哭爹喊娘来找大少爷老太太,说他们把那刚够打发叫花子的微薄赏银交给张神仙后,他接了正要走,忽然喃喃:“哦,活还没完,差一步。”于是,换了个身法,非常飘逸的、简直飘飘欲仙的,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白日飞升,真是神仙哪!”下人涕泗横流的报告。
老太太登时就怒了,对着云剑:“请了活神仙来家,怎么不叫我去见?”
“……”云剑一脸委屈的想,“要不是这家伙临走前来了这一手,谁认他是真神仙?还不当他是江湖把式吗?请您屈尊去见他,怎开得了这个口!”
正是临走前使的一招,才使得张神仙的“活儿”有了质的飞跃,成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诸色人等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云华“芙蓉花主”的名头,听说的人更多了。
云柯去看云舟时,挺替云舟不平:“倒不是六妹妹有什么不好,只是……怎么她是芙蓉花主?这头衔应该给四姐才对呀!”
云舟啐了他一口:“瞧你这玩笑开得!”
“谁开玩笑?”云柯道,“四姐这儿各种各样的花多着呢!该是红蕉花主、丹桂花主、水仙花主——哗,百花花主!”
真的,云舟爱花草,天气好的时候,甚至亲手参与园艺。她的园子里,当此季,便有红蕉花样炎方识,叶满丛深殷似火;又有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更有凌波仙子生尘袜,含香体素欲倾城。细细数去,四季开的都加在一起,说百花也不为过。
“老五你这猴儿,越说越没边了。”云舟无奈道,“说吧,来这儿干嘛呢?”
“来看看四姐姐。”云柯涎着脸笑。
“那行。”云舟坐下,拿起针线,“看也看过了,没什么事儿,就回吧。”
“别呀!”云柯投降,“四姐,我可说了啊,那架古怪的琴,我问出眉目来了。”
云舟“哦”了一声:“是么?”
“这琴果然是西戎那边传来的,叫扬琴。”云柯献宝般道。
云舟又“哦”一声,似乎没什么兴趣
“弹起来可好听了!”云柯竭力吹嘘,“比琵琶好听!”
“萝卜赛梨。”云舟笑眯眯。
就算赛了梨,又如何?原本梨就不是什么尊贵美味的水果。琵琶这乐器,也只不过是外头乐伎弹的。身为闺阁小姐,最合宜还是用琴——大少奶奶提过的那文武七弦琴,在中原,地位尊贵得简直已经不用别的名字了,说起“琴”,只能特指它。除它之外,其他乐器都是不入流的,最多加上笛和箫,也不失清雅。自此而下,谢四小姐怎么可以感兴趣?
“可是真的很好听啊……”云柯非常遗憾,“四姐你记得去年元夜?”
云舟连嘴角都没动一下,还是那个百年不变的字:“哦?”
云柯只好继续介绍:“我们远远的听见琴声,其实就是扬琴。”
云舟道:“哦。”冷淡得不能再冷淡。
云柯也没辙了:“本来认得一位师傅,说扬琴弹得好,可以教给姐姐,现在看来,姐姐也没兴趣了吧?”
云舟这时才轻轻开口,给句囫囵话:“老五,我看这琴,你还是抬回去罢。”
云柯自嘲的作检讨:“是。是。我糊涂了!这种戎琴怎么能留在姐姐的闺房。”
云舟倒有些不忍:“倒不是说华夷之防。老五你这琴,买得还是好的,只是声音实在太大了,闺房中拨弄,其声远闻,甚为不雅。”
云柯点头称是:“回头我给四姐弄个合适的来!这一把么,要不,就摆到避暑庄子里去,那儿声大些倒是不怕。”
云舟啐道:“你是多有钱,上赶着送礼!”
云柯缩头吐舌,转头看看:“乖乖,我当姑姑还在这儿!”
云舟掌不住也笑了。谢含萩是已回娘家去,这儿只剩云舟。云柯又倒向云舟肘边撒娇道:“四姐!你扪着良心说,就算没钱时候,我有什么好吃的,还不立即想着姐姐爱吃,有什么好顽的,便想着姐姐要玩,定要给姐姐送了来,着姐姐开心了,我才开心?”
这些都是真的。云剑和云诗对云舟的照顾,比云柯多。但他们是哥哥姐姐,又是嫡亲的,云柯说起来只是堂弟,又是庶出,虽从小一处儿长大,这份情意也实在是难得了。
看云柯自己收拾扬琴,云舟忙阻拦:“这样累活何用你动手?叫个人来不就完了。”
“没事儿!外头田庄里,我干的活儿还多呢!算什么?”云柯咧嘴笑,“大伯还勉励说,天欲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体肤!四姐你瞧我的——嘿!”差点没闪着腰。而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把琴边的一个格子一拨,有片小小的纸笺从琴里滑出来,落在地上。
应该是以前就夹在琴里的吧?说不定是从前琴主人遗留的?被云柯一拨弄,就滑了出来,但奇怪的是,云柯看不见、云舟也看不见。云柯道:“四姐,那回头我叫人来抬!”云舟亲自送他到门口,一笑回去。
扬琴还摆在双螭银妆灯架边儿上,纸落在架脚,近窗。云舟拣起它来,其实并不是很旧,小小、秀丽得似春水般一封信笺,封得郑重。云舟还未拆开,筱筱报说,六小姐来访。云舟便把信笺还丢在地上,足一钩,踢它到长长流苏的窗帘子底下,去见云华,临去给筱筱一个眼色,筱筱会意,阖了琴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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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真威可怖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二十七章 真威可怖
云华坐在书房中。
适才她来时,撞见了五少爷,行礼、问好,他居然没有半点要殉情的样子,她居然也没有半点立时化为厉鬼当场索命的样子,款款行进书房,还能坐着品茗、欣赏四姑娘书房景致,她都佩服自己。
这书房,内外两间,鸳鸯板壁,堂心一道水磨紫檀嵌太湖石的屏风隔开,进得屏后,壁上一卷云烟山水、两挂草字联轴,架上图书经籍、卷典册页,桌前文房四宝、香茗细点,案边珊瑚净瓶、雕漆香盒,小窗外头,细木曲作芍药栏,一弯细泉从假山上引下来,恰似檐前飞瀑。云华看此景致,与六小姐屋里比起来,何止天上地下?无怪乎刘四姨娘、云蕙,还有不少人,争争争,吐了血都要往上争。所谓安贫乐道,除非住在深山里,心远地自偏,对红尘繁华或者能一哂置之,但明明在一座府邸中,是一家人,待遇有这样大的差别,心可以安乐么?就算不贪图物质享受好了,单论及雅事,琴棋书画诗酒花,四姑娘也远远压过诸姐妹、甚至少奶奶们去,真的可以叫人心平么?
云华在书架上认出了许多熟悉的书本。光看着它们的封面,她就几乎可背诵出里头的内容。
这儿才是六小姐知识的来源,不是六小姐自己院里那几本少得可怜的书。
云舟进来,云华立即起立,规规矩矩叫了声:“四姐!”
“今儿怎么这样拘束?”云舟拉着云华的手,上下看看,云华一头黑亮如漆的秀发,以金丝结成双垂髻,髻底各饰以两颗细珠,并未插花;面上脂粉匀施,倒也粉白可爱,眉间敷朱钿,衬得眼角那常年倦病的微红颜色,也显得娇媚了;穿的是杏黄衫子、半旧青缎子扎花小坎肩,袖口含个翠镯子,腰间束紫罗绣带,系条碧绒地猩猩花红裙,水晶青辫滚的裙边底,露出一双嵌金丝凤靴尖。通体看来,细洁可人,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