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宫阙-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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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喜义,你现在就去安排,让……”李存勖犹豫了一下,李存渥为魏州主将,不可轻离,只能让他来迎了,“让李继岌出城一百里相迎。”
啪嗒一声脆响,筷子从手中滑落落在白瓷盘上,郭崇韬匆忙重新拾箸,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他终于又提起李继岌了,这个大家都以为被他驱逐的人,这整个皇室都不承认的皇子。
酷暑炎炎,焦灼着将士铁甲。因附近有一密林,蚊虫甚多,就是百日也有那些不知死活的蚊子大大咧咧地从守营的军士面前飞过。守营的军士直视着前方,豆大的汗珠从腕间滚落,也未移动分毫。
营内驶出两驾马车,前面一驾稍显郑重,驾车的人目光精睿,正是李存勖身边的周明易。蕊仪、蕊瑶身后跟着几个宫女仆妇从后面行出,回望中军大帐,面色都不太好。战火连天,此去一路上不知是吉是凶,她们这些妇孺也不知能否平安到达魏州。
蕊仪向李存勖行了叩拜之礼,微微一笑,充满不舍:“皇上什么都不肯告诉臣妾,臣妾也不便多问,只能日日企盼皇上平安凯旋,臣妾在魏州等皇上。”
听闻要将她送离之后,蕊仪没有半句怨言,加上此情此景,李存勖心头一热,唇角戴了些温煦的笑,暖人心肺,“不过月余光景,不必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魏州有存渥,他会替朕好好照顾你。你到了魏州,只管在府里听戏、赏花,过不了几日朕便来接你。”
“皇上一向用兵如神,臣妾本不该担心。”蕊仪脸一红,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怕被娘丢下的孩子,但其实她方才是有点像这样的孩子。
拿过她的绣帕,替她轻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李存勖洒脱地笑了笑,“跟个孩子似的。”他猛地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朕不会让你没生皇子就做了太妃。”
“说什么呢,臣妾该走了。”蕊仪脸红心跳地轻轻一挣,低着头上了马车,身后的仆妇见了忍俊不禁,众人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皇姐夫可要信守承诺,早日来魏州接我们。”蕊瑶闷闷地看着李存勖,又是委屈,又是不甘,瘪着嘴上了马车。
车轱辘咕噜咕噜地转了起来,马车缓缓起行,蕊仪掀开茶色幕帘,不顾仪态地探出头望着李存勖。李存勖朝她点点头,转身回中军大帐去了,她喉中哽咽,很想放开嗓子朝他喊一句告别,可一腔不舍最后只化作沉沉的一声“保重”。
重重地坐回位上,蕊仪茫然地看着两步远外随着马车颠簸而晃动的幕帘,就这么被送走了,她苦心谋划良久的东西就这么在她眼皮底下走了样。
“二姐,为何不在姐夫面前说说好话,咱们这个样子被遣走,别人看了还以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蕊瑶嘟囔着,很是不痛快。
蕊仪暗暗叹气,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一派老成,“皇上用兵自有乾坤,轮不到我们置喙。再说了,陛下此去是急行军,你不会以为跟了去就有机会吧?”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她看向蕊瑶,安抚道,“皇上最信任申王,凯旋后一定会来魏州,然后携他回洛阳,再做封赏。”
“姐夫不是让大哥和申王同在魏州么?大哥什么时候去了郓州?”蕊瑶疑道,她虽然心急,可也不是不知轻重缓急。
蕊仪摇摇头,“本来是的,不过王彦章打到了郓州,之前郓州又是大将军攻下的,想必多有旧部。这王彦章也是员猛将,大将军去应对倒不算大材小用。好在咱们不去郓州,遇不上他们缠斗。”
若有所思地抓了本书来看,蕊仪靠在窗边,想借着光看得更清楚些,奈何满腹心思都铺在别的事上,一点也匀不到书本上。不必去郓州,她就暂时不必解释存勖和宋可卿、王彦章之间的关系。蕊瑶对他们的事几乎一无所知,若是陡然听闻,依着性子,说不定会一骑快马跑到郓州去,到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惹出什么祸事,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毕竟是姐妹,即使不愿让蕊瑶入宫,也不能因此害了她的性命。而到了魏州却不同,李存渥对她们礼遇有加,平平安安度日之余,说不定还能给蕊瑶谋个归宿。
蕊瑶也拿了一本随手翻着,看了几页觉着眼睛疼,不耐烦地抛到一边,“姐夫居然让李继岌来迎咱们,你和咱们韩家在他心里不过尔尔!还有那个郭崇韬,正眼都不看咱们。等我做了娘娘,可不能这样,二姐,你原先掌家时候的胆识都去哪儿了?”
鱼困浅滩的难处她哪里能明白,蕊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一沉,不答反斥,“宫里不比府里,没有人非得让着你、宠着你,以后不许说这些。再不改改你这性子,韩家早晚断送在你手上。”
“这不只有咱们俩么?”蕊瑶被他看得不自在,想想也确实冲动了些,点点头,认了错。
蕊仪舒了口气,眉心微拧,“李继岌是谁?没听说李家有这么个人,而且皇上也好像不愿意提起他。”她昨晚试探着问过,得到的是存勖不自在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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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成孤
蕊仪舒了口气,眉心微拧,“李继岌是谁?没听说李家有这么个人,而且皇上也好像不愿意提起他。”她昨晚试探着问过,得到的是存勖不自在的冷笑。
“你……不知道?”蕊瑶惊讶地道,往蕊仪身边挪了挪,前面的幕帘迎风微微掀起,从缝隙中看到周明易正一心一意地驾车,丝毫没有留意车里,“说起来他也是姐夫的儿子,还是长子。”
“长子?”蕊仪惊叫出声,先把自己吓了一跳,看看周明易没有回头,不禁轻拍了拍胸口,“不是说茂儿是唯一的皇子么?”
蕊瑶握住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爹和大伯说话,说姐夫曾经还有一个侍妾姓周,李继岌九岁的时候,本来要封侧妃,结果跟晋军里一个军士跑了。那时候咱大姐刚掉了个孩子,当然不愿意让一个庶子得了体面,就和刘氏到老王妃面前说了些话。”
“定是说他生母做了见不得的人的事,连带着不能给他正名。”蕊仪点头,明白了个大概。
蕊瑶坏笑了一下,有些不屑地道,“那你也太小瞧了大姐,大姐说的是,周氏早已与人暗通款曲,李继岌说不准也不是姐夫的种。然后又找了几个周氏身边的人作证,姐夫和老王妃一气之下,就把李继岌送到府外养了。”
“原来如此。”蕊仪目光深邃,心里有了计较。
“他如今也有十六七了,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二姐你想想,他要是还留在姐夫身边,咱们就算生个金儿子出来也没用。”蕊瑶笑道。
蕊仪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又口没遮拦了,到底是皇上的儿子,一天没有实证,他一天都姓着皇上的李姓。既然这次皇上让他来接咱们,就说明他在皇上心里还不是不相干的人。”
“二姐放心,我在他面前一定客客气气的。”蕊瑶微微一笑,她自然懂得什么时候该大胆放言,什么时候不该口无遮拦。
一连行了两日,虽然还隔着几座山,已能碰见些从魏州城出来的百姓。护送的军士多曾在魏州驻扎,这时每向前行一里路都更感亲切一分。时常有人谈起在晋王府时的旧事,几个婆子、宫女也不甘冷落,趁着小憩的时候,主动说等回了王府要好生张罗些吃食犒劳他们。
刚在驿馆的茶棚里坐了一会儿,萱娘就低着头笑开了口:“记得府里还存了些料子没有带走,正合适给他们做些外袍。奴婢想向娘娘要了借花献佛,回头就说是娘娘和三小姐的恩典。”
“瞧这个坏说话的小蹄子,衣料不过是些旧物,好的还不是你们的手艺?直接拿去做了,不用承我们的情。”蕊仪笑道,斜眼瞥了瞥那边的几个军士。
蕊瑶难得和萱娘亲近,笑着扬起手,轻轻落在她身上拍了一下,“要不要再做双鞋,把底子纳得厚一点?”
“三小姐真是的,奴婢以后可再不敢放肆了。”萱娘脸上一红,又去跟那些婆子一处了。
“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你可要多留心,犯了宫规可要连带着你受罪。”蕊瑶提醒道,目光追寻着萱娘,见她只跟婆子们一处才略微放心。
“她是个有分寸的。”蕊仪低头用蜜饯,宫女的名字多是入宫后一起取的,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萱娘与丽娘的关系。她把丽娘握在手里,萱娘没有她的允许是不会另寻去处的。
不过蕊瑶的态度让她有些许感动,她笑了笑道,“蕊瑶,你会为我打算了。”
“咱们姓的是一个韩,以后你也要为我打算。”蕊瑶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个桃子擦了擦,闷头享用。
“末将参见娘娘。”周明易上前拱手行礼,转身接过军士递上来的糕点放在她们面前的小桌上,“不知娘娘和韩小姐可有吩咐?”
“周将军一路辛苦,本宫和三妹一切都好,就不必麻烦将军了。等皇上凯旋,我们姐妹二人一定为将军和将士们请功。”蕊仪笑道,场面话说得甚好。
“娘娘过誉,过誉了。”周明易低声应着,想要说的话都憋在肚子里,不知如何开口。
周明易说完话就低头站在那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蕊瑶打量了他一番也理不出头绪,向蕊仪使了个眼色,没有得到回应,只能自己开口,“周将军还有什么事?”
“周将军有话请讲,难道前面出了什么事?”蕊仪仍然是淡然的样子,事情若真紧急,他自己自然会说。
“不是不是。”周明易尴尬地笑笑,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竟结巴起来,“接应的人就在前面十里,能不能让一些人先回去寻陛下和郭将军?兄弟们如果进了魏州城就得听申王号令,再想出城赶上陛下就难了……”
“你要把昭仪娘娘和我扔在这荒郊野岭?”蕊瑶惊道,恼怒地瞪着他,虽然只有十里,可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臣只带二十人先行离开。”周明易又难堪又有些期待地道。
那是要带走他自己的人了?蕊仪算了算,带走二十人,还有三十多人,倒也差不多。这些人是急着赶去建功立业的,她若是阻拦,容易遭人怨怼,若是做个人情,说不准日后他们当中有谁对她感恩戴德,还有后用。
“到魏州,三十几位将士也够了,周将军安排好了,就去吧。不过要派人通知李少将军,让他再向前行五里。”蕊仪笑道,又朝蕊瑶使了个眼色。
蕊瑶应了一声,怒意未退,“那就有劳将军了,要是分身无暇,不如菲戈传说。只是阿弥陀佛,千万别被人射了去,成了盘中餐。”
“末将一定派人亲自前往,请娘娘和韩小姐放心。”周明易一听能去追随李存勖,立刻喜形于色,一点也不在意蕊瑶话中的冷讽。他笑了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末将这就去准备,还请娘娘和韩小姐回马车。”
蕊仪颔首,招来萱娘她们收拾。蕊瑶收了她们特意从韩府带来的瓷碗,闷闷不乐地看着蕊仪,“你说咱们能平安到达魏州么?我这右眼皮子一早就开始乱跳。”
“若真有歹人、乱军,区区二十个人也挡不住,没了他们,也差不离。况且李继岌一定会出迎,咱们也就是再赶上半日的路。”蕊仪劝了她几遍,总算有些起色。李继岌若想得到存勖的信任,这是他要做的第一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们觉得宾至如归,所以她并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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